09是雙生子
周末兩天程見凌都在帶著關望四處玩樂,周日傍晚時逛到了本地的一個湖濱公園。這時候已過了飯點,附近的居民習慣到公園里散步消食,湖邊廣場上聚集了不少跳舞的大媽,旁邊有一些小攤,拍游客快照的、賣棉花糖的,還能供人玩套圈或者打地鼠之類的小游戲。 關望被程見凌拉著玩了一局打地鼠,被那些個神出鬼沒的地鼠們戲耍了一番,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他看見旁邊的攤子上能用槍打氣球,便想要去玩那個。 槍自然都是玩具槍,拿在手里分量很輕,但關望之前畢竟有過荷槍實彈的經歷,使這區區玩具槍當然不在話下,一口氣十枚子彈全打中了氣球。他放下槍,對著程見凌挑了挑眉毛。程見凌不甘示弱地也拿起槍,十枚子彈接連射出,也擊中了九個氣球。 關望有一點意外:“看不出來你還有兩下子。” 程見凌得意道:“這算什么,我以前還玩過真槍呢。”見關望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解釋道:“家里有親戚是軍人,小時候常去軍區的靶場玩。我們家的孩子都會用槍。” 關望若有所思地點頭,胡青和老七之前倒是沒跟他說過這些。 回學校的路上,關望問:“你周末兩天都沒回家,沒關系嗎?” 程見凌道:“我本來也不常回去,就說學校里忙,反正沒人管我。” “跟我說說你那個阿姨吧。”關望覺得那個女人應該是當年那段隱情里的一個關鍵人物。 “她啊,其實人挺好的,就是那種電視里常見的闊太太,有錢有閑,很會享受。平時有點溺愛我哥,對我也還行,雖然說不上視如己出,但也算周到了。” 關望問:“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誰取的嗎,你爸爸,或者是那個阿姨?” 程見凌還真不知道,搖了搖頭。 關望又問:“那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這個名字的涵義?” 程見凌還是搖頭。不常用于人名的“見”字,再加上一個“凌”字,確實很像是在懷念某一個人。 “如果我們真的是兄弟,你mama叫關采凌,那你覺得會是誰給你取了‘見凌’這個名字?” “我爸?”不對,如果父親對母親深情到要取這么個名字來懷念她,當年怎么可能會放她離開,這么多年也不尋不問?他又說:“難不成是阿姨?”好像也不對,在阿姨和父親結婚育有一子后,母親作為她最好的朋友,又和父親生下了一對男孩,阿姨遭遇好友的背叛后不怨恨已經算難得,又怎么會取這樣的名字來懷念她? 他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好混亂。” 關望把手搭在程見凌的背后,手心的溫度穿透外衣到達了他的膚表:“這么多年我都以為自己再也沒有親人了,現在突然又知道自己可能還有兄妹、還有父親,真的很想和家人團聚。但又不知道為什么當年mama會帶著我走,擔心如果就這么突然回去,他們會不歡迎我。” “怎么會!”程見凌立刻說道,關望的話聽得他心都軟了。 關望笑了笑,用自己都不習慣的語氣溫聲說道:“鑒定結果最遲明天就出來了,如果我們真是一家人,到時候你先幫我去探探阿姨的口風好不好?我怕上一代還有什么恩怨,不愿意讓我回去。” 程見凌毫不猶豫:“沒問題。” 晚上回到學校宿舍,樓下拉小提琴聲的仁兄又在勤奮練習。程見凌翻了個白眼,然后開始唉聲嘆氣:“唉,明天又是星期一了。” 關望背靠著書桌,看見程見凌沒精打采地坐到了床上。他有著和自己相似的臉、相似的身形,以至于關望在和他相處時常常會有看到另一個自己的錯覺。 程見凌就是另一個他,是他在另一種命運下會成為的樣子,干凈、單純、生活富足,整日被樓下噪音或是課業繁忙之類的煩惱困擾著,帶著點因為家庭關系而生出的失落和不安全感,因為天真而輕信別人,又因為善良而充滿同情。 他喜歡這樣的程見凌,就像他珍愛著那個想象中的另一個自己。 他想,如果將來自己真的回到程家,一定要將程見凌好好保護起來,讓他繼續干干凈凈地活下去,讓這顆單純而滿懷善意的心不再被人欺騙和利用。 “你笑什么?”程見凌突然問道。 “我笑了么?”關望回過神來。 “自己一個人在那發呆,是想到誰了才笑那么開心?” 關望笑道:“在想你。” 程見凌一臉不信,又走到了宿舍外面的走廊上,往下喊:“別拉了!” 關望忍俊不禁,他突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素攀還曾抱怨過他太兇,說從未見過他笑的樣子。而在和程見凌相處的這幾天里,他大概笑得比過去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了。 應該比這十年加起來的都要多。 第二天是周一,程見凌白天課滿,關望自己一個人又拿了程見凌的校園卡去校醫院,傷口該拆線了。 陰雨過后,這幾天天氣晴好,走在午時的陽光下甚至有點熱了。校道兩邊種有不知品種的觀賞花木,樹上花開爛漫,路上落英繽紛,學生們在暖陽下一路說笑著自由來去。關望又長了見識,原來這也是春天的樣子。 坐在校醫院的走廊上,護士叫號時喊了聲程見凌,關望拿著掛號單子進了診室。 護士在拆線時和他閑聊:“這傷是拿刀劃的吧,和同學打架了?” “沒有,前幾天在學校外面被搶手機了,我去追,被劃了一刀,不過把手機追回來了。” 護士嘖嘖兩聲:“一臺手機,搶了就搶了,還能有命要緊?刀又不長眼,要是劃到了什么致命地方可怎么辦。”又問:“看你應該不是本科生了吧?” “研一了。” “也不是毛頭小子了,怎么還一副不要命的勁頭。” 關望乖乖道:“下次不會了。” 他說完便暗自笑了一下,如果是程見凌,應該就會這樣回答吧?他穿著他的衣服行走在校園里,用著他的名字治傷,又以他的身份和人閑聊,不自覺也模仿起了他慣常會有的說話語氣。關望樂在其中,在這樣無傷大雅的偽裝里,他會以為自己過上了另一種無憂無慮的人生。 從校醫院出來,關望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是鑒定所通知他可以去領鑒定報告了。幾乎是與此同時,程見凌的電話也打了進來,他語氣很亢奮:“鑒定結果出來了!你現在方便過去拿報告嗎?我得要五點半才能下課,我等不及了。你要是有空就先去鑒定所吧,看到了結果告訴我。” “好。”關望掛了電話,立刻往鑒定所趕去。 來到前臺,關望出示自己的護照信息,工作人員交給他一份鑒定報告。滿滿幾頁紙上都是他看不懂的專業分析,他直接去翻看最后的結論:支持全同胞關系。 他問道:“這是親兄弟的意思么?” 工作人員對他說:“對,這就是說兩位鑒定人之間是同父同母的親緣關系。” 這個結果并不意外,一直以來幾乎認定的事實終于有了一錘定音的證據。關望仰起頭深深地笑了,他松了口氣,又有一種濃重的欣喜。不管上一輩還有怎樣的恩怨,至少他從此不再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了,他擁有了一個如此可愛的弟弟。 關望拿著那份報告回到學校,來到程見凌上課的教學樓下等他。 程見凌剛下了課,見關望遲遲沒有發來信息告訴他鑒定結果,正心急著要打電話詢問。他剛走到樓下就聽見有人叫他:“見凌。” 程見凌聞聲看去,叫他的人正是關望。跟在他旁邊的同學吃了一驚,拍拍他的肩膀問:“那是誰?居然跟你長得那么像。” 關望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站在那里一臉笑意地看著程見凌。程見凌從未見過他笑得這樣燦爛,頓時便從他的表情里讀懂了鑒定結果。他興奮地叫道:“那是我哥!我的雙胞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