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其實(shí)不該太有所求，但是閑下來又會被說沒用?！?/br>
    他們敞著門，讓風(fēng)吹干流滿脊背的汗水，嘈雜的鳥鳴充斥著耳朵，并不顯得多么動聽。楚玄他爸身上有病，做不了農(nóng)活，就只能趁天沒亮，魏蓉帶著楚玄干活，到了時候回來，楚玄再去上學(xué)。

    “我問你，你上學(xué)打瞌睡嗎？”

    楚玄搖頭說：“不敢，上課我掐自己，下課睡會兒?！?/br>
    “你往前看，公路在那里。”

    楚玄就往前看，面對著后門，直挺挺的大片田野，公路就在那遠(yuǎn)方。

    “咱們家再往里就沒有人家了，越是有錢的，越住到外邊。更有錢的去城里，老旺他家孩子就帶著住城里去了。往上還有更大的城市?！蹦切┚跋笏坪蹙驮谘矍傲?，魏蓉的眼睛直愣愣的，已經(jīng)有了想象的圖景。

    “其實(shí)現(xiàn)在也挺好?！背参康?。

    魏蓉看向那遠(yuǎn)處，說：“是啊。我總告訴自己要知足，但我是個人，人怎么懂得知足呢，人活著還有那千千萬萬的人一起，分出個高低次序來。我不甘心?！?/br>
    “你也想去城里嗎？”

    “想?！彼f，“在這里總要受比較，我又沒比他們優(yōu)越，但我要是去了城里……去了那里就好了，就……”

    她又說：“也不一定比他們強(qiáng)。但是不用種地了。我可以當(dāng)個售貨員給人賣貨。”

    “那也不錯?！?/br>
    夏季的清風(fēng)都把他們身上的汗給吹干了，太陽才徹底蹦出來。

    “以后你不要干農(nóng)活了?！蔽喝卣f。

    “那你怎么辦呢，你一個人。”

    “你去上學(xué)，我去城里找活。你爸也可以去城里。”魏蓉說，“費(fèi)這些力氣，到時候就學(xué)不好了。我們都去城里，最開始可能會難些，后來總會好的?！?/br>
    魏蓉的夢想說得很寬泛，仿佛一切的事情到了城里就會迎刃而解，她能獲得莫大的幸福，和苦難中的解救。但也不是不可能，向前走總不會比原地停留來得糟糕。在這片小小的原野上，往前不久就是城里，魏蓉想要跨出這一步，她三十多年的勇氣支撐了這一步。

    她忽然感到全身的暢快，覺得那就是她受到的指引，說道：“等把玉米收了，我們賣了，到城里去，去城里住樓房，三層四層、五層六層，甚至更高的房子，再也不回來?！?/br>
    楚玄說：“好?！?/br>
    這時候也沒有那些鳥鳴，空氣里的潮濕已經(jīng)被烘干，徹底進(jìn)入到了白天。遠(yuǎn)處有一個身影在繁茂的田壟上奔跑，像在苔蘚上行進(jìn)的螞蟻，越來越近。

    “楚玄——”沈河清卯足了勁兒，把他的所有氣息都致力于放大聲音，“我們上學(xué)去！”

    聲音通過田野擴(kuò)散。

    楚玄也就知道，時間到了：“媽，我上學(xué)去了?！?/br>
    魏蓉說：“好?！?/br>
    都是年輕人，火氣也都盛，做完大汗淋漓倒在地上。

    楚玄似是很開心的笑著，手指勾著沈河清的臉，聲音慵懶：“我餓了，早飯還沒吃呢?！?/br>
    “我備好了，應(yīng)該合你口味。”沈河清也就赤裸身體去廚房取了餐食。

    “不穿衣服真好，這樣的天里穿衣服容易熱。雖然——我們熱起來的原因也不是這個。”楚玄呵呵笑著，他覺得輕松歡暢，在這里他可以度過一段毫無負(fù)擔(dān)的假日，沒有工作和苦惱，有娛樂、悠閑還有性。

    廚房的窗戶對著后，那里是開放的田野，和被沈河清鎖閉的花園不一樣。

    沈河清拿手指著窗外，勾畫出一個行跡：“野貓來院子里，從那里——走到那里，很慢然后伸了個懶腰，也就活潑起來了。”

    “我像個野貓？”

    “我可沒這么說?！?/br>
    楚玄笑了，他岔開著腿坐到沙發(fā)上。他的后xue里，之前射進(jìn)身體里的液體現(xiàn)在慢慢向外流，肯定會把布藝沙發(fā)弄臟，但是沈河清完全不介意，他面對楚玄有極大的寬容。

    沈河清把吃的放在側(cè)面桌上：“去洗洗手。”

    “我累了，像現(xiàn)在的樣子沒辦法走那么遠(yuǎn)，我要休息?！?/br>
    沈河清竟然也慣著他，手洗干凈，坐在他旁邊，拿著小三明治一口一口給楚玄喂進(jìn)去。

    “你的服務(wù)真周到?！背炖锶藮|西，含含糊糊說著，“真不錯，隨便放點(diǎn)東西看看吧，光是吃沒意思?！?/br>
    “我記得你說今天去河套玩水?！薄∩蚝忧褰o他擦了嘴角。

    楚玄想了想，說：“那有什么好玩的，我以前就不感興趣，現(xiàn)在也不會轉(zhuǎn)了性，忽然提一嘴罷了，實(shí)在閑著了再去那?！?/br>
    “也對?！鄙蚝忧妩c(diǎn)頭，“折騰了這么長時間，你乏了。”

    “你怎么不見累?！?/br>
    “因?yàn)槲曳N花，那些東西收拾起來很麻煩的?！鄙蚝忧灞г沟?，“往往是一天收拾下來就直接睡覺，飯都顧不得吃?！?/br>
    “這么麻煩，那我把我栽下去的再挖出來好了?！?/br>
    “不用，我會替你照顧的?！?/br>
    楚玄哈哈笑了：“清哥，你人真好。早知道就早來你這里當(dāng)個廢物米蟲了。”

    “我怕我養(yǎng)不活你，所以你還是要自己努力。而且現(xiàn)在你也應(yīng)該做些什么?！鄙蚝忧迓冻鲭y以啟齒的表情，“這樣就像是你用身體換取照顧一樣?！?/br>
    “唔……那就結(jié)婚好了，結(jié)婚，一切就都正當(dāng)了?？梢宰屢粋€人當(dāng)個懶蟲?！?/br>
    “啊，可以嗎？”沈河清似乎真的有在思考這個提議。

    楚玄大笑著：“才不行，我才不要一輩子當(dāng)米蟲，會成廢人的。”

    “這樣啊?！鄙蚝忧逅坪跤行┛上?。

    然后他們之間就變得安靜，直到楚玄主動打破：“清哥，你想過再回城市里嗎？”

    “我？我怎樣都好說，喜歡就待在那里，不喜歡就回來。你問我了，腦子里有這個念頭才會問這個問題。那你是怎樣想？”沈河清問。

    楚玄有些茫然：“我可能還是要回去的。習(xí)慣了熱鬧的地方，這里就顯得有些空曠?！?/br>
    “如果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回去，你會開心嗎？”沈河清問。

    楚玄其實(shí)不懂他為何對自己執(zhí)著，看樣子，沈河清是喜歡他的，可他哪來那么多值得人喜歡的地方，總不可能cao他一次就念念不忘。

    “看情況，誰知道到時候又會怎么樣呢，走一步看一步吧?！?/br>
    明天怎么樣，和今天的他毫無關(guān)系，又不是靠一個單薄的人就能推動所有的事情。就像眾人共同堆砌的巴別塔，只要上天讓他們無法交流，就只能留一個遺跡在那里。

    劉二叔家里只有他和老伴兒，還有小孫女給他們帶，家里孩子都出去打工了，因此有人上門的時候，劉二叔是很防備的。雖然現(xiàn)在治安好，但總聽說這個那個新聞，又看到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停在他家門前，他很慌亂。

    好在過會兒，村長也就從后頭跟上來，沖劉二叔喊：“老劉頭，警察問點(diǎn)問題。”

    “能有啥問題？”劉二叔翻箱倒柜找了花鏡戴上，壯了壯膽子，“這警察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瞅瞅證件?！?/br>
    警察倒也配合，拿了證件給他看。站在最后的那個人證件似乎有點(diǎn)高級，穿著也顯得貴氣，可能是城里來的，但城里來的警察找他問什么問題呢？

    “我兒、我閨女……他們沒犯事兒吧？”劉二叔腿有些軟，他有些想哭。

    “大爺您誤會?！鳖I(lǐng)頭的警察高大，但長得和善，“和您家沒有關(guān)系，我們問問別家的狀況?！?/br>
    劉二叔送了口氣。

    “那里，”警察向后指著，“來了新人？”

    “是，荒廢了好久了，去年秋冬的時候來個城里的小伙兒，翻新入住了。聽他說以前也是我們這里的人，買了親戚家的地?！?/br>
    “說的不是房主，房主我們都知道。”警察說，“最近還有個人住到這來，大爺你記得嗎？”

    “看小伙兒開車帶人，人我具體沒見到?！?/br>
    “什么時候回來的？”

    “也就昨天?！?/br>
    說話的警察和身后打扮的更好的警察交換了眼神。

    “那之后還見過沒有？”

    “好像沒出來，我不知道了，我沒法一直盯著他家看?！?/br>
    “那兒從前是誰的房子啊，荒廢之前?！?/br>
    “那可鬧得大……所有人都知道，是女人住的地方，她叫魏蓉。”

    “鬧得？”穿戴的好些的警察疑惑問道。

    本地警察解釋道：“這村里的舊事，情感糾紛，當(dāng)年鬧得是大了些，不過沒出人命，只是這女人心冷了，帶著孩子去了城里，再也沒回來?！?/br>
    接著問了半個小時的問題，都沒能得到滿意的回答。他們也不好打擾繼續(xù)打擾這個老人，收工了。

    沐風(fēng)是過來查案的，他聽不太清老人濃重的鄉(xiāng)音，只能提前告訴當(dāng)?shù)氐木煲獑柕膯栴}。

    “大爺上年紀(jì)，也不怎么走動，能問的還是有限。”當(dāng)?shù)氐木靽@道。

    “足夠了，再慢慢挖吧，也不好打草驚蛇。”沐風(fēng)說。

    昨天大霧，還沒出車站就把嫌疑人跟丟了，查監(jiān)控什么都發(fā)現(xiàn)不了，邪門。所有離開夢陽的渠道都被設(shè)了關(guān)卡查人，仍不見嫌疑人。

    這下倒好，除了逮捕令現(xiàn)在還要提一個搜查令。沐風(fēng)四處排查來了新人的家，異地辦案本來就困難，照沐風(fēng)的意思，應(yīng)該安排人24小時監(jiān)視著這家有嫌疑的，可人手根本不夠。

    他現(xiàn)在只能等待蛇主動出洞，然后再探究，一條毒蛇是如何殺了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