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作繭自縛
男人終究被趕了出來,高大身影靜立門外,手指撫上門框,明明只隔一層薄紙,卻恍若隔世。 孤寂冷清的身軀微定,一動不動。 李靜嘉雙足沾地,破碎的瓷渣刺入腳心,鮮血淋漓,她卻察不到痛楚。 心都傷透了,如何還會疼呢? 容清站在門外做什么呢? 怕她自殺? 怎么會…… 母后去世前抓著她的手,告訴她定要好生活。 活著…… 這兩個字太難,也太苦。 誰讓她動情呢? 這一切,都是作繭自縛! 嬌軀涼透,眼眸中才燃起的火焰被浸濕掐滅,只剩那丑陋刺目的傷疤。 她無力的癱倒上床,將自己抱緊,企圖獲取些許暖意。 意識漸然模糊,房門傳來低響,李靜嘉沒力氣再去查看。 雙腳被人捉住,濕濡的帕子在腳心輕擦,藥膏的冰涼終是將燒痛壓下。 疼的怎么會是腳呢? 眼角滑下清淚,她輕微側頭,埋進被褥。 睡一覺吧…… 一夜之間,長公主便病了個徹底。 模糊高燒五日,才緩慢清醒。 皇帝親帶數十位太醫入寺,金蟬寺上下封禁,不許旁人隨入。 少年帝王大發雷霆,本欲帶人回宮,不知為何,又臨時讓人將城郊那荒廢許久的別苑收出,將人送去。 ———— 天氣越發熱起。 藏在綠茵下的大宅寂靜悄然,只有早夏的知了聲纏繞。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來這別苑已一月有余,李靜嘉的身體總不見好。 約摸四五十歲的富態婆子從門口擠入,手中捏一軟衾,給躺椅上的年輕女子覆上。 任憑響動如何輕微,也將淺覺中的李靜嘉喚醒。 她鳳眸略睜,黯淡無光:“幾時了?” 婆子輕微嘆息,恭敬道:“申時。” 皇上心疼公主,將公主府的雜役悉數送來,而這陳婆子,從前也稱得上是公主府的一把手。 這些日子,李靜嘉rou眼可見的消瘦,大把藥喝著,卻總不見好。 她每次進院,這凋謝的人兒不是發呆,就是昏睡,實在惹人憐惜。 太醫說,公主的病不是不好,而是身體的主人沒了求好的意愿,只能這般拖著。 李靜嘉撐起身軀,藕臂環著薄衾,緊摟柔膝,又出神起來。 院外傳來孩童笑聲,一四五歲的小孩跑著入內,毫不避諱的撲至李靜嘉身邊。 “公主公主,別睡了,陪遂安玩吧。” 這是陳婆子的孫兒,遂安是李靜嘉給他取的字,唯有在孩子面前,干枯的人兒才會略露柔容。 白皙纖細的手指輕撫過小孩的臉頰,眼底摻著又痛又柔的漣漪:“我累了,遂安自己玩罷。” 遂安那黑黝的眼珠忽閃,映出女人慘白無光的面頰,小手死抓住李靜嘉的衣衫,忽然說道:“公主不要死好不好?” “你這孩子,誰教你這樣瞎說!”陳婆子面色瞬變,抓著遂安的手腕便要打。 “死”字本就是忌諱,更何況李靜嘉還重病著。 一巴掌下去,遂安的小臉緊皺,卻強忍著不出聲,直盯著李靜嘉,倔強又不屈。 李靜嘉的心底被這般孩子氣的話驚起波濤,鳳眸泛紅,guntang的淚珠不受控的砸上衣裙。 誰會在乎她的生死呢? 她長呼口氣,伸手將小孩拉過,緊抱進懷,哽著聲音哄道:“好,我不死。” 活了半生的陳婆子瞧見這幕,胸口也酸的發顫,她從腰間抽出手帕,扭過身去在眼角輕拭。 “公主,容清法師……又來了。” 阿暖之聲傳入,陳婆子連忙整理情緒,將遂安拉住:“平白無故惹得公主傷心,仔細我回去收拾你!” 李靜嘉略略抬頭,用手指輕撫眼淚:“讓他回去罷。” 陳婆子一頓,容清法師這月幾乎是日日都來,可公主從不讓人進來…… “公主……”婆子試探出聲,可李靜嘉又拉著薄衾躺下,眸光冷然。 “容清法師是佛門中人,我如今拖著破落身子,莫撞了佛氣…” “喵——”話音將落,一坨白團如風一般沖進院里,繞著躺椅叫個不停。 從前那樣喜歡貓兒的李靜嘉只側瞧一眼,輕口一吸,胸口便化開些撕裂的疼痛:“后府的廚娘才有身孕,碰不得貓絨,將這貓兒送回去吧。” “可是,公主從前不是最愛阿離了么?”一向穩重的阿暖爭著出聲,略微慌亂。 那日法師在人牙子手上買她,甚至將她祖上三代都查了個清楚。 光是讓婆子來給她指教,便日夜不停了一個月。 那時的她還不知自己要去伺候哪個貴人,卻知道容清法師對此人認真的緊。 喜怒不形于色法師每提到女人,面上都是柔和的光…… 她不知二人發生了什么,只知道二人不應是如今這般光景! 小白貓似是聽懂了阿暖的話,從前總是毫不猶豫的跳至李靜嘉懷中,如今卻乖覺的蹭著椅腿。 殊不知,阿離每叫一聲,李靜嘉胸口的傷口就會越深。 她緩閉雙眸,將情緒掩下,不容置疑的出口:“這是容清法師的貓,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