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顧久安躲閃巨蟒攻擊時感受到空氣中靈氣逐漸濃重起來，便知曉凝竹已經解開了封靈陣。

    早已將靈力消耗殆盡的身體此時如同久旱逢甘霖，開始不自覺地吸納靈氣入體，顧久安躲閃間感覺身體開始變得輕盈，動作也隨之更為敏捷。

    但靈氣恢復后，巨蟒體內的靈力也開始聚集。

    察覺這點后，它醞釀片刻，猛然對著顧久安吐出一陣墨綠色毒瘴，見他躲過后又緊跟著朝他前方不同方向噴出幾股毒瘴，那毒瘴彌漫相連，似有意識一般連接成為一條蟒蛇的形狀，然后圍繞著顧久安盤旋，一點一點縮小空間，想要將他絞死其中。

    那巨蟒型毒瘴所經之處，草木瞬間枯黑。

    凝竹趕到之際，看到的便是這么一個景象，她連忙拂袖使出了剛剛凝聚的一半靈力，拂散了即將沾染到顧久安的瘴氣。

    顧久安只覺一股溫柔又充滿力量的澎湃靈力掃過他的身側，鼓動了他的衣衫和頭發，然后眼前一片清明。

    巨蟒一聲飽含怒氣的嘶吼回蕩谷底，猛然甩動蛇尾開始向凝竹進攻。

    顧久安趁機躍出毒瘴后便立刻向凝竹趕來，那時正趕到她身側，正要舉劍上前相攔，便見面前粗壯的蛇尾狠狠地撞到了一個透明的屏障之上，疼得巨蟒又是張嘴一聲嘶吼。

    在一人一蟒未曾察覺之際，凝竹已經在巨蟒周圍布下了結界，將它困在其中。

    “不必再戰，它傷不了我們了。這個地方不宜久留，先找個地方恢復靈力，明日破陣出谷吧。”

    現下已近酉時，谷中天色開始轉暗。

    即使是凝竹，破開萬獸谷上方結界也需要大量靈力，剛剛兩次出手又將剛剛恢復的靈力消耗大半，想要恢復全部實力最快也要三個時辰，那時谷中正是深夜，此處妖獸四伏情況復雜，絕非可以修整停留之地。

    此外，凝竹也想讓顧久安趕緊停歇下來療傷。他的傷口一層疊一層，即使那些靈藥止住了外傷，但氣血想必仍需調理。

    顧久安聞言只是微微頷首表示知曉，危機解除后，他又回歸了之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模樣。

    凝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倍感無奈，若不是知道他是血rou之軀，怕真的會以為他是個鋼鐵鑄造的機器。

    ————

    即使只是稍微恢復了一些靈力，兩人仍然在片刻間行完了奔波了一日的路程，回到了昨天停留的山洞。

    凝竹在洞口布下結界，告訴顧久安無需護法，并掏出了一堆靈藥讓他自行取用，她想著兩人已經建立了默契無需多言，安排好了一切便盤坐在地，開始閉目修煉。

    多年為人的習性未變，沒多久她便感覺到困意襲來，本想抵抗一番，但發覺自己的身體無需刻意也可吸納靈氣，便放松下來，意識隨困意而去。

    沒曾想再次睜眼時，洞內早已不見了顧久安的身影，靈藥也分毫未動，凝竹一時覺得有些頭疼。

    走出洞門，便看見了站在洞口凝神修煉的青年，明明面如冠玉，但因他熄星鎖月自掩鋒芒的性子，使得明珠蒙塵。

    聽到腳步聲后他睜開眼睛，眼底一如既往淡然無波，向凝竹淡淡道了聲“圣女”，然后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凝竹開口。

    “我設置的結界很安全，若有外力攻擊，我也會第一時間發覺，你無需在此守夜。”

    顧久安并無動身的意思，只道了一句“職責所在。”

    凝竹更加無奈，明明對旁人都是一副與我無關的冷漠模樣，他怎么還有個盡忠職守的性子，只得順著他繼續溫聲勸說，“明日不知還有什么變故，我們都應留存體力，養精蓄銳才是。”

    顧久安聞言開始沉默，持劍望著地面佇立不動，凝竹等了片刻正要開口再勸，卻聽他再次開口。

    “于禮不合。”

    這沒有前文也沒有后續的四個字讓凝竹看著他迷惑了好一會兒，顧久安似乎也沒想到她會這般神情，只得再次開口，“圣女身份尊貴，不可失禮。”

    凝竹這才明白是他覺得兩人身份不同共處一室不合禮數，這個全然出乎意料的結果讓她有些哭笑不得，即使葉家等級觀念重，這種境況那里還顧得上這種繁文縟節之事。

    凝竹知道自己絕非倚權自重之人，此時還是讓自己的聲音更加親和，“我并不在意這些虛禮，你進來吧。”

    顧久安神色似乎有了細微變化，不易被人察覺，但被正在打量他的凝竹敏銳地捕捉到了，似乎是無奈？

    她竟然能使顧久安覺得無奈？

    見她依舊沒有放棄的意思，顧久安只得再次開口，“葉家弟子理應以圣女為先，圣女不必在意。”說完閉目養神，沒了繼續交談的意思。

    顧久安雖然寡言但向來有問有答，這樣的舉動才是少見的失禮，凝竹有些氣悶。

    “他可是為你著想，葉家圣女確實特殊，不可與男子多加接觸，你沒看葉凝絲整個行宮中連護衛也都是女子嗎？”時紓的聲音久違地在腦海中響起，“當年顧久安只是孩童，也有人就這點對葉千月生出風言風語。”

    凝竹沒想到還有這層關聯，感動于對他的體貼，卻更無奈于他的執拗，“這深谷之中又無人知曉，他又何必如此。”

    “可能是從小到大總有人盯著他尋錯，養成處處謹慎的習慣了吧。”

    凝竹眉頭皺在了一起，覺得似乎有東西哽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孩子懂事，會讓人歡喜。

    但孩子過于懂事，只會讓人心疼。

    她做不到獨自留在洞中休息，也全然沒了睡意，索性自乾坤袋中拿出幾塊炎晶布了個陣，赤色的晶石散發出柔和的橘光，洞口瞬間暖意縈繞。

    而后她抱膝坐在洞口另一側，學著顧久安閉目塞聽，一幅不愿再交流的樣子。

    顧久安睜開眼看她這般模樣愣了一下，終究沒有開口，默默收回了眼神。

    兩人一坐一站，只有天色漸漸由暗轉灰。

    ————

    凝竹察覺到谷中狂躁的氣息之時猛然睜開了雙眼，便見旁邊的顧久安早已抽出了長劍警惕地望向結界之外。

    谷中在入夜后由于氣溫驟降起了霧，但隨著天色轉亮并沒有散去的意思，反而越發濃重。

    凝竹探出神識查探谷中情況，卻不知是否是這古怪的濃霧的干擾，只能隱隱察覺周圍幾丈環繞著許多妖獸，再遠就如同陷入一片混沌。

    靈氣恢復后妖獸本應該被安撫下來，但現竟愈發暴躁，一只只呲牙咧嘴，目放兇光，圍著洞口打轉，似乎只等他們走出結界就立刻撲上去不死不休。

    凝竹和顧久安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看來這谷中不只他們二人在忙碌。

    “這谷中到底還有誰？他究竟想干什么？”凝竹收回神識詢問時紓。

    “我也不知道啊，這劇情原著中沒有啊，是你自己觸發的。”

    別說時紓是真的不了解情況，就算了解也不會相助，她恨不得他倆能在這個山洞里住上個十天半個月培養感情。

    忍住幸災樂禍的心思，時紓狀似擔憂地提醒她：“現在整個山谷的妖獸都圍在結界外面了，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都有，你們很難硬闖出去，還是留在原地最安全，葉家人會來救你們的。”

    凝竹聞言開始蹙眉，她已在谷中停留兩日卻不曾收到外界傳音，想必是布陣之人又使了手段。

    葉家人確實不會放棄葉家圣女，但萬獸谷外的結界非比尋常，當時她與幾位長老合力才能開啟片刻，如今葉家最擅長陣法的葉萬山外出未歸，只余幾位長老，他們沒了她里應外合，短期內估計無法破解。

    這幕后之人身份、動機和手段皆不明，坐以待斃實非上策。

    再者，正如昨日時紓所言，葉家圣女身份敏感，顧久安若和她共處于一處過久，今后在葉家的日子只會更加艱難。

    無論如何，他們需要盡快出谷。

    凝竹思量片刻打定決心，取出幾張符咒點入靈力貼在自己身上，完全隱去了外形。

    雖然這濃霧會干擾神識外放，但她還可以依靠神識覺察到周圍幾丈內的情況，凝竹覺得只要她斂去氣息便可避開妖獸，就算遇上也能原路放回，不至于迷失在濃霧中，比濃霧中不能視物的顧久安強上太多。

    “我出去打探一下情況，你先在這里等我。”

    “圣女不可。”

    顧久安眉頭微皺，臉上終于有了別的神色，想要阻攔卻找不到她的所在，然后便見結界上有一絲波動，箭步上前卻發現他出不了結界，只能留在原地。

    凝竹屏蔽了時紓等同恐嚇的聲聲提醒，快速而謹慎地在濃霧中變換位置，避過了來回巡視的妖獸，向前走了一公里遠，走出了妖獸的包圍圈。

    “果然……”凝竹心情稍稍放松，立刻折回去找顧久安，剛一進結界，就見他有所察覺似的抬頭，鎖定了她進來的地方。

    竟是比妖獸們還敏銳。

    凝竹揭下了身上的幾張符咒露出身形，感覺到他似乎上下打量了自己，心中生出了幾絲熨帖，微笑著道了句“我無事”以示安撫，才開始解釋外界情況。

    “濃霧中妖獸眾多，人在其中視線不足半丈，一旦不慎與妖獸對上便會驚動其他妖獸一哄而上，實在不宜以武力突圍。可另一方面，濃霧中妖獸視線同樣受阻，我剛剛試過，借助隱身符向前走一公里，便可穿過獸群……”

    顧久安除了剛剛顯露地幾絲不甚明顯的打量，再無其他異色，面色不改地聽著凝竹的講述，似乎外面的兇險與他無關，凝竹拿不準他的想法，遲疑了一下才說出下面的安排。

    “……我們貼上隱身符斂去氣息，我可以以神識探路，帶著你避開妖獸出去，然后再找結界薄弱處破開結界。”

    顧久安聽完輕輕點頭。

    凝竹也微笑著點了點頭，拿著符咒去牽他的手腕，沒曾想被他側身避過，一時愣住了。

    他不是同意了嗎？

    “弟子跟在圣女身后即可。”

    凝竹有些為難，她來自現代又只把顧久安當做孩子照顧所以心思簡單，加之兩人之前為了避險多少有過身體接觸，本以為顧久安也已經不在意，沒想到還是對她如此戒備疏離。

    “在濃霧中視線難以超過一米，有時為了避開妖獸又需要迅速躲閃，即使你感知敏銳恐怕也難以跟上，一旦分離你就會陷入獸群圍攻，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我牽著你出去為好。”

    “不必勞煩圣女。”

    “我現在已經恢復靈力，完全可以帶一個人自如行動，比兩人先后前進動靜更小，更為安全。”

    凝竹一再堅持，顧久安沉默片刻，最終對著凝竹提劍拱手道：“多謝圣女。”

    “不必介懷，之前我沒有靈力之時，你不是也帶我趕了很多路，危難之中相互幫助罷了。”凝竹邊說邊走向顧久安。

    顧久安聽覺那女子溫柔的嗓音越來越近，而后便覺得手腕處附上一圈暖意，胸口上隨即被輕輕點了幾點，地面上自己的影子便消失不見，然后，旁邊那道纖細的影子也同樣消失。

    出結界之前，凝竹再次溫聲叮囑，“你無需動用氣力，只要放松便可。”

    考慮到他惜字如金的性子，凝竹沒打算收到他的答復，卻聽得一聲低低的“是”。

    依舊是平淡無波的語氣，但凝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受挫太多，期望太低，內心感覺無比受用。

    這孩子還是很有禮貌的。

    進入濃霧以后，凝竹比上次更為謹慎地探出神識開路，帶著顧久安迂回前進。

    濃霧中四處是妖獸踩踏枯枝落葉的聲音，但卻未有一只妖獸發覺兩人的存在。

    手中牽著的那條手臂未曾讓凝竹在移動時感受到一絲阻力，手臂的主人總能與她保持相同節奏，不遠不近又不曾偏離。

    若不是感受到跳動的脈搏和肌膚的溫度，她都覺得自己握著的是一段硬邦邦的樹枝。

    一柱香的功夫后，兩人無驚無險地穿過了獸群，只是仍身處濃霧之中。

    按時辰來算此時已是卯時，但濃霧不散，蟲鳴鳥叫也都消失了，整個谷中靜謐昏暗的有些瘆人。

    凝竹思索片刻，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飛行器，拉著顧久安一同上去，將隱身符咒點在上面隱去飛行器外形，然后松開了顧久安的手腕。

    那飛行器形似一葉扁舟，之前凝竹一人乘坐剛好，兩人便有些局促，但顧久安站的筆直，不曾觸碰到她一下。

    “不知那個幕后之人究竟在何處，還是不要輕易現身為妙，我們去上空找找結界薄弱之處吧。”

    聽得旁邊一聲低沉的“嗯”，凝竹駕駛飛行器升空，沒多久邊到達了結界邊緣，發現最開始那層透明的結界，已經變成了暗紫色，散發著不祥的紫光。

    凝竹探出手放在結界上，發現結界與生成之初已大有不同，結界之上又被添了陣法，一旦被攻擊，可以沖擊分散到結界各處，同時從別處調取靈力進行修復。

    這倒是與歸一結界倒有相似之處，只不過歸一結界是與天地相通，這個結界只是自成一體。

    做到這種地步已經非比尋常，布陣之人是下了心思的，只可惜遇到的是遍習陣法的凝竹。

    凝竹感知片刻終于找到了薄弱之處，將靈力灌注其中。

    結界自她出手那處向外涌出層層光波，但依舊穩定，她又多施加了幾成靈力，整個結界開始光波涌動，終于有破開的跡象。

    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凝竹開始加大攻勢，全身心感知結界靈力流動，一時間完全忽略了外界。

    “砰——”

    濃霧中飛出數百支靈力所化的流矢向著二人射去，被顧久安以劍一一擋下。

    凝竹眉心微動，看來那個布陣之人，終于沉不住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