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悲劇的開場還挺樂呵的。

    小惠惠這次也不例外，她穿著桃紅色的T恤，白色短褲，粉色帆布鞋，連包包都沒背，就帶了個手機。因為泓南送她來時說了，就在大門口等她，反正也就是聽校長講話順便領(lǐng)一下成績單，不會費到多久時間。

    可惜，泓南錯了。

    「小希，我怎么覺得他們都在看我？」惠惠在尚未進入本班級的座位區(qū)域前，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陣陣的惡寒。如果說依照惠惠神經(jīng)太過大條來判斷的話，周遭的目光已經(jīng)兇狠到了堪比探照燈。

    「有么？」事實上，物以類聚什么的，真沒錯。小希的神經(jīng)，顯然比惠惠的大條更多。就算是被那些快要大聲公到刺耳的議論包圍起來，她都還能淡定自若的低頭擺弄著她手機。沒辦法，同樣也是一根筋的小希美眉，這會兒比較在意的是能不能在散會之前完成吳限考她的那個小游戲。如果沒法完成，依照吳教授送她出門時的詭異表情來看，她應(yīng)該會死很慘。

    「小希，別玩兒了啦！」惠惠真覺著不對勁了，看看還在搗鼓手機游戲的好友，她急忙把小希的腦袋扳起來，急急低吼道，「我總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樣，好恐怖，他們不會是會像那天的那些瘋女人一樣動手吧？」

    「呃？」聽到「瘋女人」三個字，小希一下就回過了神。

    乖乖！挨打的課不止惠惠一個，她當(dāng)天也被流彈誤傷到了，現(xiàn)在還覺得臉頰隱隱犯疼喃！如果真有問題，她絕對不顧自尊的給吳限打電話（主要是昨晚床上才說了，堅決不用他幫忙什么的豪言壯語，不能24小時不到就反悔來著）！

    「是不是？」更靠近了好友身邊一點，小惠惠緊捉住林希的胳膊，試圖穩(wěn)住自己打顫的雙腿。沒辦法，稍早挨打的后遺癥還在，就算是膽兒肥到堪比豬油，她也沒法子不去想拳頭砸身上的那股子痛啊！

    「我……我也不知道……」林希不算太聰明，單從她向來就低空飛過的考試成績，以及單線思維模式便可看出端倪。現(xiàn)在，她也有些腿軟了，總覺得周圍同學(xué)的眼神有點那么……不近人情。

    「章惠惠，校長說讓你去辦公室一趟。」沒等兩傻妞走到班級門口，班長就竄了出來，給了個脫身的好機會。

    聽了這句話，惠惠也沒多想，扯著小希一溜煙就跑了。

    她身后，那些個用異樣眼神瞧了她許久的同學(xué)們，這才嘀嘀咕咕的開始繼續(xù)之前的話題。如果有人耳朵尖一點兒，還能多少聽得到一些諸如「好賤哦」、「太開放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也想試試3P」之類的關(guān)鍵詞。

    也虧得惠惠她們跑得快，這會兒，這些不堪入耳的詞語，統(tǒng)統(tǒng)沒進她耳朵。

    「報告！」喘著氣，小惠惠拖著小希來到了校長室門前。

    這里，還是她入學(xué)后第二次來。

    第一次是因為舅舅帶領(lǐng)，而這一次，是莫名其妙被叫來。跟在她后頭的小希更無辜了，人家校長大人根本就沒叫她來！

    「請進。」校長的聲音從里頭傳來，聽起來似乎還有人在旁邊。

    吱呀——

    小惠惠推門進去，小希想了想，還是跟上了。

    里頭果然不止校長一個人，小惠惠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看到那兩個人之后，就放松了下來：「煙嵐，好久沒看到你了哦！軒亞，你好……那個，校長你好。」等到想要敘舊的念頭被煙嵐那邊的眼神示意打斷后，一根筋的惠惠這才想起，自己現(xiàn)在正在校長的辦公室，而不是路邊奶茶店。

    「章惠惠，你知不知道我叫你來是為什么？」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校長，似乎對惠惠的失態(tài)并不介懷，而是淡淡的以公式化神態(tài)來發(fā)出詢問。

    「不知道。」惠惠是個老實孩子，知之為知之，從來都不打誑語。

    「這些你應(yīng)該知道吧？」把面前的一堆資料推過去，校長示意惠惠認真看一看。

    有些好奇的惠惠走過去，只瞧見那一份份報刊雜志上的熟悉相片，她就懵了。不知所措的抬頭，看看面前形貌有些模糊的人影，惠惠覺得自己腦子里嗡嗡的想著，一片片的蒼白閃過。

    「你有什么話說。」校長的聲音好像從很遠地方傳來，惠惠木然抬頭，雙眼有些微酸，僵硬的脖頸微微晃了晃。

    是的，她沒什么話說，她不知道說什么。微微偏頭，看向一旁的煙嵐與軒亞，惠惠想要尋求一點幫助。事實上，她更想弄明白，報紙上那個「欲女好友證詞」的提供者，到底是不是煙嵐。

    「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學(xué)校的意思。」似乎沒覺察到惠惠的彷徨，又或者是不在意，校長的言辭鑿鑿，分明是早有了計較。

    「我……我不明白。」惠惠覺得自己聲音在發(fā)抖，她不知道為什么，也不明白事情什么時候發(fā)生的，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總覺得，自己原本相信的某些東西都崩壞了。惠惠從來都當(dāng)煙嵐是最好的姐妹，她們從幼稚園開始就在一起，雖然中途也曾各自就讀不同學(xué)校，可是關(guān)系一直都那么好。她不明白，為什么她在好友的口中會變成「色欲熏心」的女孩，會是一個「喜歡家世好的男生」的人。

    「章惠惠，基于章家對學(xué)校幫助，校董事會希望你能夠自己上繳退學(xué)的申請。」很顯然，不當(dāng)著全校學(xué)院的面提出開除惠惠的原因，就是章家曾經(jīng)所給予的「幫助」。學(xué)校董事會不喜歡風(fēng)評不好的學(xué)生，當(dāng)然更不會喜歡因為某些風(fēng)評不好學(xué)生而搞丟了大筆捐款的校長。

    「我……」惠惠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抽痛著，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與軒亞站在一起的好友煙嵐，雙腳有些發(fā)軟的往后退了兩步。幸虧林希還在，否則，她一定會跌坐到地上去。

    「校長，你不能這樣，因為一些報刊雜志的胡亂報道，就隨便開除一個好學(xué)生！」林希緊緊攙扶著好友，試圖據(jù)理力爭。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找來章惠惠同學(xué)時，會順便叫來吳煙嵐同學(xué)和她男友。」校長的意思很明顯了，煙嵐和軒亞是「認證」，他們會提供完善的理由讓學(xué)校勸退惠惠，也能幫忙見證惠惠的品行不良。

    「煙嵐，你……你是來揭發(fā)我的？」一滴滴的眼淚滾出眼眶，惠惠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十多年來的好友，她鼻酸的覺得，似乎她一直以為的友誼根本就是個笑話。

    「我……」煙嵐說不出話來了，在惠惠進入辦公室之前，她其實是不介意怎么描述她好友的。可是，當(dāng)她瞧見惠惠一臉哀傷，雙眼含淚的模樣，她覺得自己有些心軟。她開始自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雖然惠惠有時候做事很沒腦子，可是從小到大，她卻從來只會在其身上獲得好處的。除了亓泓南……瞄了眼林軒亞，煙嵐沉默了。

    「煙嵐，你說過……你是我一輩子好姐妹的……」惠惠哭了，顧不上這里是校長辦公室，她就這樣哭得唏哩嘩啦的，眼淚滾了一身。

    在不久之前，她還與煙嵐去參加了個十年好姐妹活動，用自拍的可愛相片換了超萌的兩個抱枕回家。而現(xiàn)在，那張相片，竟然被那些說她壞話的媒體用上了，算做「最佳證人」身份證明，算作媒體公布消息真相的源頭。

    惠惠第一次覺得，那些上描寫的心痛滋味，真真正正的半點不假。那種像是被鐵錘狠狠捶打，被鋼針狠狠戳刺的痛，在煙嵐默默點頭中襲擊她的心臟。惠惠扔掉了手中的那疊報紙，緊緊拽著林希的手，抿著嘴低啞著聲音說：「校長，我愿意自動退學(xué)。」

    「這就好，煙嵐同學(xué)，你申請個人演藝展的事，學(xué)校批準了。」校長很滿意今天的工作成績，忙不遲疑的在辦公桌上另一份文件上蓋了章簽了字。

    聽到這句話之后，惠惠抹了抹滿是淚珠的臉，愣愣的看著煙嵐。

    那張漂亮的心形小臉上，似乎因感受到了惠惠投射來的目光，而噌的一下變得慘白。看來，校長的話是真的，煙嵐為了一個贏得全校矚目的機會，出賣了她多年來的好姐妹。難得用了腦子的小惠惠，這會兒難過極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比愛情更重的感情是友誼，比失戀更痛的感覺是朋友背叛。

    木訥的往前走了兩步，看了看和軒亞緊摟在一起的好友，惠惠強忍住腳步虛浮，接過校長遞來早已準備好的「退學(xué)申請書」，乖乖在上頭簽了字。接下來，和一臉擔(dān)心的小希一起，手牽手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沒走多遠，身后傳來了煙嵐的呼喚。

    惠惠挺下腳步，沒有轉(zhuǎn)身。煙嵐似乎說了些什么，然后也有軒亞的聲音，好像還有一些不太熟悉的人……這些，惠惠都沒怎么聽清，只覺得身旁的林希幫她把他們都擋開了。她不再回應(yīng)，只是麻木的往前挪動著步子，迎著好多看好戲的同學(xué)目光，在林希的幫助下離開了教學(xué)樓，走向校園外的停車場。

    遠遠的，看到離車不遠的地方，泓南正在和一個賣糖炒栗子的大媽聊天，應(yīng)該是不知道她剛剛發(fā)生的事。惠惠抹了抹眼淚，拽緊了「退學(xué)申請書」附件，在小希攙扶下走到泓南身邊。

    「小東西，吃栗子不？還挺甜……怎么了？惠惠？不舒服么？還是……這是什么？」一連串的問題，把泓南此刻心情的跌宕起伏給溜了個遍。他還真沒想到，學(xué)校竟然因為那個新聞就把惠惠給勸退了。也不知說了什么不好聽的，皺著眉，泓南看著一旁臉色陰沉的林希，接受到了讓他快點帶人離開的信號后，點點頭。給賣栗子的大媽一張大鈔后，趕緊哄著人上了車。

    「阿南，我不開心。」坐上了車，覺得終于不用繃著憋著的小惠惠，淚珠子再度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真皮椅子上，一圈圈的水漬幾乎濺疼了泓南胸口，讓他心疼的一抽抽的。

    「惠惠寶貝，不開心就告訴我，不要悶在心里，好不好？」抽來了紙巾，幫惠惠擦了擦眼淚，泓南柔聲哄勸著眼睛都哭紅了的小東西。難得見她傷心成這樣，沉默的掉淚，沒有夸張的咋呼，一門心思的哭。知道是難過到極致的表現(xiàn)，泓南攬著她，親了親，輕聲道，「告訴我好不好？乖乖，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阿南，你是不是也像煙嵐一樣，一直瞞著我做好多事，直到瞞不住了……才……嗚嗚……」好容易忍住眼淚，惠惠抬起頭，看著一臉焦急的泓南，認真的詢問。可惜，問題沒問完，心頭的傷懷又跑出來作怪了，糾纏在她小小的心房中，死死的揪住讓她無法避開的疼痛，拽的生疼。

    這個時候的小惠惠，根本無法想象，如果泓南他們也像煙嵐一樣，突然就背叛了她，做點兒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情來，該多傷人啊！

    「惠惠，你別多想，我對你怎樣你還不知道嗎？我……」泓南想說什么，卻被突然開門下車的惠惠更嚇了一跳，趕緊也跟著爬下去，看到小東西抱著林希哼哼唧唧說著什么。想到應(yīng)該是小姐妹間的體己話，他就乖乖靠在門邊，不遠不見的瞅著。

    可惜，這個場景已經(jīng)被跟上來的一些好奇同學(xué)們看見了，話題男主角之一出現(xiàn)了喂！真是天大的好料啊！都有人開始拍照PO上網(wǎng)路@報社準備領(lǐng)豐厚獎金了！

    「你們快上車，有什么回家再說，現(xiàn)在……不太方便！」泓南注意到了那些人的手機，從車上找來墨鏡，準備為惠惠帶上。剛把人從林希懷里摟過來，看著她一臉執(zhí)拗的想和他保持距離的模樣，他心疼的收了手。難得小東西露出這種不容易親近的表情，泓南總覺得有些扎人，心頭陣陣的縮著，又酸又疼的。

    「走吧！」惠惠繞開了泓南，坐到了車廂后頭。

    林希抿了抿嘴，乖乖跟著上去了。

    泓南知道這會兒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只能嘆了口氣，惡狠狠的瞪了圍觀群眾一眼，坐上了駕駛室。

    這一路，堪比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超低氣壓。

    泓南開得比較快，小心駕駛的當(dāng)兒，一面偷偷從后視鏡里頭觀察后頭兩個小姑娘。林希還好，偶爾還給他一個眼神，惠惠簡直就沉浸在了自個兒的傷心情緒里，不管不顧的抹著眼淚。雖然弄不清在學(xué)校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泓南總有種預(yù)感，接下來的事，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