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汪暢利來說，何潤的存在是一種不幸悲劇。

    原本為了延續血緣的體質，一旦換了生存空間，卻成為被掠奪的目標。

    千年前，他們的先人祖輩，曾強擄不少那種龍回來，于是造就他，不知道該稱為不祥或是吉兆的第一異端，降臨于世。

    這一次主家發出通知，要未滿二十歲的汪家人回來一趟，稱有要事宣布。

    他們這一族，邁入許久未曾出現雌龍的狀態，人類女性只能幫他們產下男姓，至多兩胎，在人類存在的歷史中，他們血統延續算穩妥，在每個朝代避過重大風險，每代富有并且安居一方。

    汪暢利繃著臉，一個人坐車回來，一下車就能接收到不友善的目光。

    ＂是不祥，他也敢回來？＂

    ＂惡，異端別太靠近我。＂

    ＂不祥想來改運嗎？還想成龍？早就無望了！＂

    說話的人音量小，卻還是一字不漏的讓汪暢利聽去。

    汪家世世代代養出這種品性的后輩子孫，事實上他們除了在世道生存能力變強，空間領地是一代不如一代。

    主家大宅的宴客廳里，站了三十多個人，有孩童，少年，青年，還有抱著尚在襁褓出現的成年男性。

    汪暢利站在最遠的地方，安靜一隅。

    如果不是父親強求，他并不想來這趟，他從進入青春期被父親打個半死，始終無法變成龍，早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猴子，以前與他要好的同齡人知道他不是龍，把他視為異類，離他遠去，甚至開始排擠他，從那一刻起，他成為族人口中的不祥。

    他出生的空間并不小，曾一度被寄予厚望，在他的控制下，能作到增時擴地，這也讓他的感知力變得強大，他們之中有人的空間甚至連一畝地都不足，更別說努力增時能改變得了何種結果，只是徒勞。

    不足三畝地，也足夠在現世叱咤風云。

    一條龍的能力有多強，在于他開門后的領地大小，領地越大的創造者，一旦在空間里增時，便會加速擴地，這讓他的身體素質進入超然的非凡者，所以他并不怕那些幾乎跟普通人無異的龍。

    大門再度打開，家主雙手背后，后面跟著一個孩童走進來，仆從關上門離去，汪家的男人開家族會議，是不能讓異姓在場旁聽。

    現任家主七十歲，也是汪暢利的爺爺，臉上有經歷過改朝換代的風霜，另一個孩童滿臉倦意，失去屬于他那年齡該有的無所畏懼。

    ＂我們汪家的子子孫孫，你們的時代再度來臨了，在我旁邊的是，我們汪家的新希望──汪若青，純正的汪家血統，能受孕生子的體質，即刻起，他將會是汪家未來新一任家主，能讓青兒懷孕的龍，等同實權。＂

    是幸還是不幸？

    汪暢利的眼神越過人群，停留在汪若青的臉上，那張完全失去笑容的眼神，一片死寂。

    剛被父親開門驗證他的未來，便被送來這場戰爭上，一個五歲的孩童被迫早熟，被迫得知自己的結局將被瓜分吞噬，失去自由的人生。

    他聽著這刺耳的鼓掌聲，如同嘲諷般淹沒了汪若青。

    這樣大張旗鼓的宣布，肯定不是只有二十歲以下的人才有資格，這無疑是讓其他還有生育能力的汪家人也同時角逐競爭。

    他們只能讓第一個女人成功懷孕，成為家主最主要還是看生育能力，子嗣多寡，汪暢利的爺爺生了三個兒子，無疑是當代最強。

    當天汪暢利決定從學校宿舍搬回主家。

    他原本就是三爺的獨苗，是太老爺側妻所出，在主家出生，也曾風光一時。

    而汪若青旁支出生，如果不是特殊身分使然，他這一輩子不會有機會進入主家，如今汪若青要接受主家的栽培與教育，他還得提防主家里其他同樣是少爺輩們的覬覦。

    散席后，他跟父親要求要回主家，這讓父親寬心，汪暢利除了不是龍，他的能力無疑是同輩最強的存在，只要能讓汪若青順利懷孕，汪暢利這幾年所受的指責與擠兌，都會隨著后代的出生煙消云散。

    可是汪暢利心中沒有他父親的想法，年齡差距一輪的幼龍，他可沒那種好胃口，文明進步到現在，這些人還停留這種野蠻的想法，他簡直無法忍受。

    當晚他從窗臺翻進汪若青的房間，讓他嚇了一跳，汪暢利眼捷手快，一把按住他的嘴。

    ＂我是來幫你的。＂汪暢利壓低聲音說，＂我叫汪暢利。＂

    汪若青看他能從三樓窗臺闖入，從震驚中冷靜下來，而且這個人的身上并沒有龍的味道。

    ＂你要怎么幫我？＂汪若青只想逃離這里，稚氣的聲音略帶顫抖，＂帶我離開嗎？＂

    ＂不，我會保護你，同時我也要讓你有能力對抗他們，沒有人能逼迫你做出不愿意的事情。＂汪暢利慎重道。

    汪若青眼中閃過一絲低落，不能幫他脫困，還把話說得冠冕堂皇把他困在這里，不就是打定和平共處久了，會日久生情？

    從他開門的那一天起，知道自己的特殊身分后，他滿懷痛恨，卻無法改變自己的體質變化，他復蘇的基因里，還尚存那一點點被輪jian的恐懼支配。

    一個五歲的孩童的想法，不用精神穿透他都想得到，＂汪若青你聽著，我對你沒那種興趣，我也可以不顧及你的死活，任由你在這里自生自滅。＂

    汪若青難堪的問道，＂那我該怎么做？＂

    ＂進來。＂汪暢利拉扯他一把，一瞬間他跌落汪暢利的空間。

    不需要更多言語去解釋動機，汪若青感受到汪暢利經年受到的冷嘲熱諷，從萬丈光芒直到墜地殞落，從高座摔下來的崎嶇。

    而這里壓抑空間的高度，視線所及無限延伸出去，彷佛沒有止盡。

    這個人，確實很強……

    汪若青讓父親面上有光地被迎進主家，受眾人稱頌，犧牲的明明是他的未來，卻要他光榮地接受這種命運的安排？不，他打從心底無法接受。

    他抬頭與汪暢利對視，他要選擇自己的未來。

    從那天起，汪暢利帶著他，在汪若青的空間里增時擴地，另一邊在自己的空間訓練汪若青。

    他必須在步入青春期以前提升自己的能力，精神力越強悍就能壓制對方，在現世造成一定的精神傷害。

    何家的龍曾見證一去不回的親人，就算遇到比自己小階級的龍也會下意識繞道，何況15畝地是一個基準水平，汪家仗勢人多，低等階級聚在一起也能作威作福，只要不弄死創造者吞食，根本沒有主導者會插手管。

    世界趨向于舊時代的物種走向滅亡，在不影響世道的狀況下，他們完全滅絕又如何？

    汪暢利在他空間里留下自己的殘影，白天他們各自去上學，不在汪若青身邊的期間，這點威赫可以讓其他住在主家的人，在未經汪若青允許靠近他前彈開他們，如果汪暢利的殘影擋不了，他就會趕到汪若青的身邊出手解決。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汪暢利要替自己掙一口氣，得到汪若青的信任，獨占汪若青，為了將來有天能當上家主，那些天資不足的龍，更不甘于輸于人，也是紛紛靜心下來，拼命地增加的自己的空間。

    這就是族中長者樂于見到的發展，他們的后輩安逸太久，生活沒有阻礙與困頓，就算脫離主家，也能在一個縣城獨霸一方，面對海量般的猴子，他們內心早就不想追求非凡，汪若青與汪暢利的異端存在，恰好激化所有龍的好強與征服欲。

    汪若青的領地有8畝，實力算不上強，除了在空間里教導他在現世的實戰，還要讓他能抗壓天性的恐懼支配，這方式也讓汪暢利的空間連帶擴增，光是這五年，硬是拉拔汪若青到一百年，他也達到五百年極限，這就是天賦與差距。

    對比自己的父親從旁支的默默無名，到現在依舊受眾人吹捧的模樣，汪若青心中頻頻搖頭，現在他更信任汪暢利，也只會進到汪暢利的房間。

    在確認汪若青還沒完全進入發育，他趁這段時間想去見躲在南方的朋友。

    相處多年，汪若青的個性早沒有當初剛進主家里的黯淡，汪暢利的言行多半影響他，相處間也會調侃汪暢利，＂利哥是去會見老情人吧？＂

    這五年也不曾見到汪暢利曾與誰往來，如今提起故友，肯定是心中放不下。

    ＂對方沒那心思，不過認識他以后，其他人太難入眼了。＂汪暢利收好行囊，若有所思的道。

    留在他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淡，他得快點確認對方的存亡，如果他有順利產下一胎，身上至少帶有兩百年的基礎。

    汪若青站在他面前，踩著輕盈的步伐，刻意轉了一圈，抬頭看他，＂我現在也如花似玉，我覺得我條件不算差。＂

    ＂得了吧！我的年紀都能上趕著當你爸，路途遙遠，我快去快回。＂他不假思索的笑著，伸手揉了他的頭頂一把，頭也不回的離開。

    看著汪暢利離去的背影，汪若青不斷打消自己對他生出的依賴，如果汪暢利沒有提起這個人，或許他心底還會有一點點與他發展的可能，可是汪暢利真的對他沒有那種感情。

    汪暢利對他的責任來自于看不慣汪家的作派，訓練他的時候不帶多余的感情，就算汪若青在空間里受傷、摔斷骨頭，汪暢利也不曾抱起他的呵護，只是耐心的站在原地等他復原。

    這份距離感，在時光的蹉跎下，轉化出孺慕之情。

    他有想過偷偷跟著汪暢利的腳步，可是除了生活范圍，他根本無法離開汪家的大門。

    在他看不見的尾鰭，被捆綁上使命的鎖鏈。

    汪暢利前腳離去，他的父親便到汪若青的房里釋出關心，讓汪若青頓時渾身警戒。

    他唯一不能阻擋的人，就是他的父親。

    ＂小青，今天是過來看看你發育的如何。＂他爸爸一見汪若青神色緊張，更加確定汪暢利這一趟外出是要遠行。

    ＂還沒……＂汪若青沒有退卻，冷著語調回復。

    ＂你也滿十周歲，算一算化龍的時間也該差不多了。＂他父親說道，出其不意移動身體，把手覆蓋上汪若青的手背，猛然進入他的空間。

    他眼圈發紅，氣憤的被父親壓在地上，汪若青的空間大小在同齡層來說的確不小，這代表其他龍要馴化他，真的也要有點本事了。

    在這之前他從來未曾想過，他一個旁支，也有機會站在現在的地位，或許前幾年旁人還能輕易攏絡他的想法，可是今天這一觀，如果他未來的女婿不夠強悍，汪若青根本不會懷孕，最后當上家主的人還是以子嗣產量制勝。

    在未化龍以前，身為一名父親都有辦法制衡他，汪父化出尾鰭重重拍打汪若青，驗下他這么大的空間，他必須使盡全力，速速讓汪若青化龍。

    一下又一下，揮擊的聲音不間斷。

    汪若青咬緊牙根，始終不吭半聲，背脊被打出見血的白骨，臀腿皮開rou綻，力道之大，連地殼都出現蛛網般的裂痕。

    骨頭接連斷碎，臟腑破裂，汪若青都快被打成rou醬，地面終于被打穿，兩人雙雙跌入深海。

    汪若青在海里化龍，這一刻，他無聲的眼淚與這片汪海融合，而他的尾鰭上真的有一條無法斷開鎖煉，在他心中留下一道的傷痕。

    他父親扯了那條鎖煉，不見源頭，這是族中長老們為了不讓他逃脫所設置的牽制，汪若青回想起那一天，不斷詛咒汪家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