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北燕最邊緣，因為物資不便，所以許多人都下山去了，有能耐的都往京城跑。”

    “你也是？”想到那日也是在京城遇到他。

    “我只是偶爾去看看，聽聽最新的消息，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想不到先生還有一番遠大抱負。”

    男人一笑，“男子莫不如此。”

    想了想又道：“我叫凌蕭，你不必喊我先生。”

    “好。凌蕭公子。”

    “凌蕭就好。”

    “好。凌蕭。”聲音糯糯。

    “嗯，哈哈哈。”男人笑將起來。“屋子是前些年蓋的，你看看能不能住，這里靠近邊境線，離燕國不遠，所以……應當是安全的。”

    “嗯。”

    安凝這才憶起，林遇早先講過的北燕國的由來。原先它們不是北方苦寒一小國，可是祖輩兵法一絕，有勇有謀地一點點將當時外強中干的大燕國蠶食，將其逼到南方偏隅之地，緊靠著南疆，也不知皇祖是如何想的，最后饒他們不死，留他們茍延殘喘了下來。

    多年來淡出爭奪視線，渾似無物。而北燕盡管將燕國大多城池拿下，卻也并未代其國名，反而取了北燕國名，像是勝利者的嘲諷一般。

    即便如此，這座山峰在幾國交界處，誠如凌蕭所言，對平民來說或許是極危險、極容易起戰火的地方，可對安凝來講，的確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凌蕭？”

    “嗯？”他好看的臉對著她。

    “謝謝你。”

    “不用謝，我從京城回來，本就順路帶你離開。你若是……”他頓了頓，說道：“若是什么時候想走，我也可以送你。”

    安凝不再言語，想要問他為什么留在這里，又覺得沒理由多問，或許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吧。

    上了山，才發現不止他們一戶人家，到了半山腰，看見遠遠的小村落炊煙裊裊，安凝這才轉頭看向凌蕭，“這該不會是什么土匪寨子吧？然后你是什么山大王之類的？”

    “哈哈哈。”凌蕭笑著說：“你這腦袋瓜子里都裝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這要是土匪，朝廷怕是早就派人來剿了吧？”

    “對喔。”

    “哈哈哈哈。”

    待上去了，才發現不過都是鄉民婦孺，炊煙裊裊正是午飯時間，看著凌蕭跟人打招呼，安凝訕訕地跟著笑，她們倒也不多問，笑容淳樸地說回來了就好好休息。

    現下不打仗，邊境周邊便成了窮苦又安逸的地方，對這些沒有身份的苦命人來說，便是最好的容身之地。

    “在這里，你可以過正常人的日子。”男人背對著她，擺弄著水桶，狀似無意地說道。

    正常人嗎？安凝哂笑。正常人是什么樣子的？

    不多時，有阿婆進來送了一碗紅燒rou，還有四個饃，凌蕭習以為常地摸摸頭，笑著說道：“謝謝阿婆！”

    “多吃點rou，好去打獵！”阿婆笑著走了。

    “好咧！”凌蕭也不客氣，端著rou就走到安凝這邊的桌上，柔聲道：“吃吧。”

    安凝坐下，還未動筷，又有婦人上門送了炒野菜，翠綠的一盤，還有一碗清淡的豆腐湯，又有小孩上門送了米糕，安凝徹底愣住了。

    “哎呀夠吃，已經夠吃了！”凌蕭笑著，爽朗的像個少年。

    婦人含笑看著安凝，話卻沖著凌蕭：“又不單單是給你吃的！”

    凌蕭哈哈哈笑了起來，“云娘說的是，我這兒還有個小丫頭呢！”

    安凝羞赧地也抿嘴笑起來。待人離去，凌蕭坐定，仍是一份少年嘴臉，安凝不由為自己腦海中的想法羞澀，她不自覺將心里的話問了出來：“你有多大？”

    “怎么，要認我當兄長？”

    安凝笑了笑，“感覺你不大的樣子。”

    “二十。”

    “哦，兄長。”安凝認栽。

    “哈哈哈。”凌蕭笑了笑，倒是沒多言語。

    吃過飯，安凝要去洗碗，凌蕭皺眉看著她，“你會嗎？”

    安凝搖搖頭，凌蕭抿唇笑了笑，“放著我來吧。”

    安凝只好坐下。

    “你叫，落凝？”

    “嗯，落凝。”

    “那我便喚你凝兒吧。”

    “好。”

    “你只管安心住下來，旁的事不必多想。這山上，多得是世間容不下的人，還不是好好活下來了？”他狡黠一笑，好像說的是件極為平常的小事。

    安凝心里一滯，這才知道他救自己并非一時沖動。眼淚汪汪正要感謝時，凌蕭早已端著碗盤出去水盆那里洗刷去了。

    房間一瞬安靜。

    安凝站在凌蕭這不大的小院四周望了望。

    如此毫不起眼的山峰，誰也不知在背面竟然真的有人在住。

    心中莫名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或許，我是可以活下去的吧。

    落凝。我是落凝了。她在心里默念道。

    有婦人給安凝送了農家的衣服，雖沒有褶裙那么好看，素凈是素凈了些，可是小花小草倒也別有一番清雅。安凝喜悅的收了，又學著挽起了民間的發髻，不再上妝，素凈著一張臉，周邊人都稱贊她長得極為水靈。這日凌蕭打獵回來，與幾個老者一起四處分發獵回來的兔子，將野豬特意抬到了王嬸家里，說是等著王嬸的好廚藝，王嬸笑著說今兒要做大鍋飯犒勞大家。

    聽見有開門聲，安凝急著跑了出去，看見凌蕭便笑著喊道：“兄長！”

    凌蕭眼前一亮，看著這朵蔫掉的小花變成了有生機的模樣，嘴唇微微一揚：“凝兒。”

    “嗯！”

    凌蕭進來，進門就夸贊婦人手巧，把落凝打扮的清淡又溫雅，迷人得很。

    細語言談中，安凝對這里也漸漸放下心來，就這樣住了下來。

    村里的生活很規律，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去京城打探最近有什么新消息。無論長幼，凡男子都學著打獵，獵來了rou大家同享。安凝幫不上什么忙，看著院子里空置的閑地，想起御花園的姹紫嫣紅，不禁動起了小腦筋。

    沒過多久，她就從農婦那里討來了各式各樣的花種子，還煞有介事的學著怎么種花，看得凌蕭哭笑不得，只好搶了她手里的花壺過來，還是自己來種活得久些。

    凌蕭去砍柴，安凝也跟在邊上看著，一臉思索的樣子。

    凌蕭忙推開她：“去去去，這個你真的幫不上忙。”

    “萬一能呢？”安凝眨巴著眼睛。

    “沒有萬一！”凌蕭一斧子劈開，安凝吐吐舌頭走了。

    凌蕭笑著搖搖頭，心里默念道：這死丫頭。

    屋里被安凝收拾得極為妥當，她學著小蝶的樣子將床鋪打理的干干凈凈，房間里窗明幾凈，心里沒有什么事情記掛，步子也就漸漸慢了下來，整日里在安靜的山上待著，等花開，等下雨，等獵來的兔子。

    世上無人知道，有個安凝在深山活了下來。

    這種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