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暖日的冬
嘀。 電腦熒屏上出現了掃碼的商品信息,我扯下一個塑料袋把東西裝起來遞給客人,順便接過他手里的錢。這樣乏味無聊的工作,我每天要做四個小時,只做晚間班,因為白天要去另一個地方打工。 商店是連鎖的,所以要求比較嚴格,商品擺放的位置都有明文規定,除了普通的零食飲料日常用品外,店里還有熟食區,放著飯團便當面包之類的。店里不開暖氣,因為只是個小商店而已,所以在這樣的冬夜里,我只能裹著棉服工作,還要敞著懷漏出我的胸牌。但是這樣也有好處,店里的熟食是不可以留到第二天賣的,要在當天打折處理或者扔掉,所以如果當天沒有賣完的,我只需要向店長撒一個嬌就可以輕松的拿走,而拿走的那些食物就是我和爸爸的口糧。 狼狽辛苦的生活,甚至沒有意義,可是一想到爸爸的身影就會讓我疲憊不堪的身體運作起來,也許這是用愛做燃料的好處。 店里的白熾燈亮的晃眼,被拖得干凈的地板也反射出了燈泡的形狀,也許是因為光太亮太冷,商店里展現出一種寂寥的空曠感覺。我把棉服裹得更緊了一點,凍僵的手握在一起搓著,希望能像鉆木取火一樣我的手可以也在摩擦中燃起溫暖的火光。 從昨天察覺到也許被人發現了以后,我便打定了注意多打一份工賺錢去租更好一些的房子,所以白天的時候就去了咖啡廳應聘,說起來咖啡廳的高薪應聘原來是女仆咖啡廳。因為是關于色情擦邊的灰色地帶,所以是高薪,而他們需要的是年輕貌美身材好的女孩,這樣才可以擁有更多的顧客。如果是在其他方面,例如是沖制咖啡做蛋糕點心我是不會有底氣去應聘的,但他們招的是漂亮女孩,我有自信可以被看中。畢竟我是有著他那樣臉龐基因的孩子。 所以我應聘成功了,明天就可以去工作了,工作也很簡單,不過就是在做服務員的同時討好那些在生活中得不到安慰的人,然后從他們的兜里把錢榨出來,如果他們因為喜歡我而成了常客,就可以付費和我拍照片或做互動。真好笑,因為在我看來這種行為就好像在逗一群小動物一般,也許是我的想法太不尊重人了,但是除了爸爸以外尊重別人又會有什么回報呢?我只需要尊重他們的錢就夠了,就像現在這樣,因為有時薪所以我才會忍受著冷意去幫別人裝袋找零錢。 看了看商店那巨大的玻璃門外,因為是冬天所以緩緩飄落的雪撒滿了整片灰色的水泥地,明明是潔白又純潔的雪,落在地上就會因為那被人踩踏而泥濘不堪的地面沾染成骯臟的模樣,就好像有些東西有些感情,也是一樣的道理。 “真冷,不知道爸爸會不會冷。” 我一邊對著手哈氣一邊自言自語,破舊的出租房里沒有暖氣,冬天屋子里冷的像冰窖,爸爸卻總像個沒有知覺的人一樣穿著單薄的家居服隨意的坐在地上或者窗前,為了防止爸爸生病,即使取暖工具很耗電我也還是買了給爸爸用。但是爸爸總是會因為擔心給我增加負擔所以不開,之前有一次提前回家,一打開門就感受到了和屋外一樣的寒氣,不過是因為緊閉的窗所以沒有那么刺骨的風罷了。一盞燈都沒開的屋子里,僅靠著半拉開的窗簾后雪的反光照亮一小片地方。我的爸爸坐在窗前,雙腿屈著一手環住膝蓋一手拿著煙,一雙腳赤裸著踩在窗臺上,閃閃發光的銀色鐵鏈從他蒼白的腳踝處垂落到地上,因為好久沒有剪的頭發披在肩上,那張惹人憐愛的臉在雪光下散發出一股令我難過的圣潔感。漂亮的像是大雪里誕生的雪的妖怪,我難過這種圣潔會在某一時刻消逝掉。我才明白,原來每天在我回家時溫暖的房間是他計算好的,他帶著笑意的臉有著得意又不好意思的神情,好像是因為自己的小謀略感到自豪,我的雪妖怪有時候更像個笨蛋小孩。 我從回憶里拔出,眼前還是明亮干凈的商店,我的心寂寞空蕩,想快點飛回那個亂糟糟的破屋子和我的冰雪妖怪一起消融。 冬天的夜里基本上是沒有什么客人的,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只是在發呆思念我所飼養起來的不屬于人間的寶物。我的大腦里好像除了爸爸什么也裝不下了,或許還有裝進一點生活費的規劃。 “小春,我來替班了。” 玻璃門被推開,和我替班的大姐穿著暗紅色的長款羽絨服走了進來,她把手里的傘放在門邊的筐里,用紅腫的手拍打著衣服上圍巾上的雪。那些雪迅速的融化暈濕了羽絨服的布料,大姐那張被風吹的發紅的臉朝向我。 “冷不?” “可冷可冷了,我都快凍死了!” 我用輕快的聲音回答她,一邊摘胸牌一邊去扯塑料袋。 “馬上快點回家暖和暖和吧,聽說夜里要下大雪了。” 大姐一邊說著一邊走進柜臺里,看著我手里的袋子。 “老板答應你啦?” “老板說反正賣不掉也要扔,不如便宜我咯。” 我笑著沖她眨眨眼睛,大姐是個很熱心又善良的人,從來不會懷疑我的話,我想是因為我的外表太有迷惑性,所以大家才會相信我的謊言,就像我和大姐說,我是被父母親拋棄了所以不得不一邊打工一邊上學,為了節儉費用,不得已要請求老板把這種賣不掉的便當送給我,而大姐含著淚相信了我的話并保證一定幫助我。 其實這不算欺騙吧,畢竟我是真的為了節儉才這么做的。算半個謊言。 “大姐,要不要給你留一份啊?” 我彎腰把柜里剩下的幾個飯團塞進塑料袋里,提聲問她。 “不用了,你現在長身體呢,多吃點。” 我笑了笑,女性的心腸柔軟善良的像是棉花糖,難道是我的心腸出了差錯嗎?也不一定。我腦海中浮現出爸爸坐在窗前的樣子,模模糊糊的,我只是把所有的柔軟塞給了一個人罷了。 “好了,大姐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拜拜啦。“ 在什么時刻什么空間什么氛圍里,要用什么樣的語氣和表情,我早已爛熟于心,這個可能是爸爸遺傳給我的,因為是同樣的血液,所以才會有著那么相似的習性,爸爸和我都是生活在人類世界里狡猾的另一種生物。不可以暴露真實的自己,不可以引起別人的過分的注意,掩藏掉自我成為一塊半透明的玻璃才能更好的守護住自己的世界。 外面的空氣夾雜的冷風,混合著一股冬天獨有的清冽氣味,我忍不住去嗅,其實和爸爸身上那股煙草味完全不同,但是我總覺得這就是爸爸的味道,可以把肺都凍住的冷,可就是忍不住去將它灌滿整個胸腔。我伸出手接了落下的雪花,這種無意義的動作也是我的習慣之一,不管下雨還是下雪我都想把手伸出去接一捧,爸爸總會責怪我貪玩怕我會著涼。明明他自己是最不在意身體的人,卻總是固執的要我擁有良好的習慣。 公車早就停了,但是騎了自行車,橙黃色的路燈在半空懸掛著,照的整一片都是黃色,我就那樣一手舉著傘一手握著車把迎著冷風晃晃悠悠的向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