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五點的時候，屋外又響起了煙花爆炸的聲音。天微微有一些光亮，在煙花寂滅后，天空只剩下湛藍微白的色彩。

    我朦朧睜開眼，李淺良也醒來了，正看著我。

    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已經退燒了，我問他，還難受嗎？

    他像被放了慢速一樣眨眨眼，眼淚忽然就從那雙眼睛里流出來了。

    我的手從他額間順到他的臉上，替他把眼淚擦干，還是很難受嗎？

    他不說話，把頭埋進被子里，我的手懸在被子外，只得落在他發上，揉了揉他凌亂的頭發。

    整個房間都安靜極了，李淺良的哭聲從被子里傳出來，從一開始的抽噎，變成了清晰的低泣，哭得那樣委屈，好像被誰欺負了似的。

    我掀開被子的一角，看見他捂著臉，縮成一團。算了，讓他哭吧，我又把被子合上，準備下床去拿手機。

    我剛坐起身，李淺良的手就從被子里伸出來拉住我的衣角，一小截胳膊緊緊地拽著我。

    思思，別走。還帶著哭腔，像是哀求。

    我掰開他拽著我的手，把自己的手送進他手心，和他緊緊相握。

    李淺良，我就在這兒，哪也沒去。

    他從被窩里探出一半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著我，你可以抱抱我嗎？

    好，我拉了一下他，他慢慢坐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縮進我懷里，怕他冷，我又扯過被子蓋在我們身上。

    我緊緊環著他，他的手搭在我手上，尋到我的掌心，與我十指相握。

    思思，我是不是很麻煩？他揚著臉，試探地問道。

    我給了他一個笑容作為回應。

    我以后不會了，真的，我發誓這是我最后一次犯錯，我以后再也不會讓你擔心。

    嗯。

    昨天你問我新年愿望，我其實早就想好了。

    你說。

    我想晚上再回集訓營。

    他緊張地看著我，生怕我不同意。

    你想什么時候回去我沒有意見，但如果你mama知道了，你想過怎么辦嗎？

    她不會知道的。

    他的語氣多自信啊。那雙眼睛亮晶晶地閃滿了希望，簡直讓人無法拒絕。

    李淺良。我輕輕在他耳邊叫他。

    嗯。他很重地回應我。等待我的后話。

    你在集訓營的時候，我很怕自己會影響你，所以不讓你給我打電話。我很怕，因為我，你準備了那么久的高考會搞砸。

    思思，你不用擔心，他想為我解釋我的擔憂，但我被的話攔在了嘴邊。

    我想明白了，李淺良，我再也不擔心了，我也不會因為自己的膽怯就把你推開了。我舍不得你哭，也舍不得你失望。

    我低頭看著他，回應他眼里的欣喜與期待。

    我吻在他唇邊，他撐起手，有些吃力地抬頭吻回我。他干脆翻身把我壓在床邊，不遺余力地將所有忍耐的愛與期待都用一個吻交代給我。

    他濕熱的唇緊緊地含住我的的唇，怕我逃又怕自己太用力，一松一馳探進來地與我周旋，捕捉到我的舌頭后便找到了施力點，用舌頭代替雙唇與我糾纏不休。他的十指又重新找到了我的手，嚴絲合縫地扣著我。

    這個吻，像是一個漫長等待后成功的豐收。他一點也不謙讓，唇舌在享受饕餮盛宴，吻得我亂了氣息。我別過臉想得以喘息，他卻又追上來，一點點吻我的唇邊，將熱氣撲在我臉上，在我無處可逃后再次將舌頭探進來，新一番的攻略。

    李淺良，我有些吃力地叫他。

    嗯。他輕輕應我。

    我累了。

    他才終于用輕咬我的舌頭最為終結，放過了我。

    我幾乎癱軟在他懷里。

    他滿意極了，玩著我的頭發，不斷用下巴摩挲我的臉頰。此時的他和剛才哭唧唧的小孩簡直是兩個人。我嚴重懷疑這一切都是他有預謀的。

    李淺良又在我耳邊喃喃道，休息好了嗎？

    我凝起眉抬頭瞥了他一眼，還真是不知足。他卻委屈地眼巴巴看著我。

    今天，是我生日。

    我感到意外。原來真的有人在新年這一天生日啊。昨天用他身份證辦房卡的時候沒有注意看，此刻我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騙我。

    我十八歲了，思思，有沒有替我準備禮物？

    好啊，想要禮物是吧，我從他懷里起來，在他一臉困惑中把他拉下床，我指著窗外被雪覆蓋的城市。

    我們出去堆雪人吧。

    李淺良顯然很不情愿，但是他還是配合著我的熱情，乖乖穿好衣服，和我牽著手出門了。

    走到旅店前臺的時候，那位jiejie也還在，她和我們打招呼，我也笑著回應她。

    這么早出去吃早餐？她問我。

    我點點頭，什么也不解釋，拉著李淺良沖進了覆蓋了整個世界的大雪里。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城市被雪覆蓋后潔白無瑕的樣子。我幾乎是貪婪地享受這種純白，望出去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白色。

    白色，讓我的心安寧。

    我捏起一個雪球，讓它在雪面上翻滾，幾圈后，雪球有一個籃球那么大。我樂此不疲地繼續滾雪球。

    李淺良站在一邊看著我，手揣在兜里。是我不許他碰雪。他發燒剛退燒，如果再生病就麻煩了。

    思思，手不冷嗎？

    我傻呵呵地笑著，看了一眼通紅的手，已經凍得發麻了，不冷，我說。

    手中的雪球已經有三個籃球那么大了，我把它穩穩地放在路面上，作為雪人的肚子。

    我又滾了一個和之前那個一半大的雪球，堆在它上面，雪人圓滾滾的腦袋就做好了。

    我得意洋洋地問李淺良，好看嗎？

    李淺良點點頭，像是為了夸獎我一樣笑了。

    我樹下的翻雪層，找到幾根枯樹枝和石頭，搭在雪人身上完成了手和眼睛。嘴巴實在找不到東西，只好空下了。這只不會說話的雪人，可以替我保守秘密。

    我和李淺良蹲在雪人面前，拍了一張合照。

    看著合照里的自己，我們笑得都有些傻氣，臉紅撲撲的，雪人卻面部表情。

    李淺良問我，這就是送我的禮物啊？

    我說，以后每個冬天，我都給你堆一個雪人。

    他才覺得滿意，摟住我替我捂手。

    我們退了房，離開了機場附近。打了車往城市里去。

    新年第一天，幾乎所有店面都不營業。

    我們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巷找到一家面店，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

    李淺良帶我爬城市南邊那座足以俯瞰一切的山丘。

    山上還滿是積雪，他拉著我一點點踏過泥濘的山路，我們走了約莫一個鐘頭，終于到了半山腰。

    從這里看，目之所及皆是雪白的一片，層層疊疊的樓房被雪覆蓋堆疊。大自然是公平的，它會給你平等的陽光，平等的風雨，無論是溫暖還是寒冷，都平均分配。

    在這座無垠白雪的大山面前，李淺良再次和我擁吻。我們懷抱著彼此，滿眼滿心再無其他，他不再霸占似地侵略，而是溫柔地，如人飲水地克制，一點點地接收我的愛意。

    我曾經看過許多篇章，每到戀人相擁的時刻總會有這樣一句話——多希望時間能永遠地在這一刻停留。

    以前我不懂，覺得這話虛無縹緲，無聊至極。那時候我不明白愛是什么。

    直到此刻，這句話浮現在我腦海，我緊緊地抓住了它，我才恍惚發現，我也抓住了名為愛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