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今天一大早，童震被他家老太太的越洋電話吵醒，閉著眼睛嗯了幾句就又撥給了西迢。

    電話接通，西迢喂了一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搞得童震也不自覺的壓低聲音說：“我媽給我打電話，初二初三這兩天如果你想去看阿姨的話，讓我陪你去。”

    西迢輕手輕腳的從床上起來，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周燃，離開了房間之后又輕輕把門帶上。他披了一件針織開衫，單手合不攏，索性坐到客廳沙發上跟童震閑聊。

    “我知道了。叔叔和阿姨今年過年沒回來嗎？”

    “一聽說你過年不來我家吃飯，他倆干脆不回來了。說是對著我的臉看了這么多年早就看煩了······”童震在那邊白眼翻到天上。

    “嗯？你自己過的年？怎么不跟我說一聲。”西老師有些意外。

    童震啊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嘿嘿一笑：“我前一段不是看上一個姑娘嗎······”

    那姑娘家離得遠，因為職業是醫生，過年要加班，也沒回去。童震聞訊就可憐兮兮的上門求安慰。十分的不要臉。

    他倆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一直也沒跨過那道線。那姑娘是對這方面有些遲鈍，但是人又不傻，瞧童震大過年的來陪她過年，也多少品出了點意思。除夕夜倆人做了飯喝了點小酒，都是成年人把這事兒聊開了之后就特別順理成章的為愛鼓了掌。當然這事兒不能跟別人說，童震只說要正式確定關系了，問今天他有沒有時間，跟他和妹子一起吃頓飯。

    西迢欣然應允，又思索了幾秒鐘問：“……能帶人嗎？”

    童震瞬間敏銳值up：“？？？誒？周燃嗎！你要帶周燃嗎？”

    西迢思索著回答：“正好有事想告訴你。”

    童震心底浮出了一個猜測，這個猜測他越想越覺得靠譜甚至還有點小激動。他嘿嘿一笑，以一種我猜到了但我不說的語氣回答：“當然可以。”

    他們倆大概又聊了幾句，敲定了餐廳和下午聚餐的時間才掛了電話。

    現在是早上八點多，天色淺淡。西迢站在落地窗前呆了一小會兒，轉身回到周燃房間。他推門的時候周燃還在睡，整個人陷在被子里，室內極暗的光影勾勒出他的輪廓線，睡得安靜又香甜。

    西迢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打消了進去拿衣服的念頭，關上了房門。

    昨天周燃的技術雖然有進步，但還是讓他有些不適。剛起床的時候還好，過了這么一會兒從被子里帶出的熱氣散干凈了。屋子里的暖氣就像是假的一樣，他看著自己青白到一摁一個指印的手，猜測自己的體溫可能再創新低。道路兩盤的積雪似乎還沒有融化。西迢在自己衣柜里翻找了一件羽絨服，全副武裝之后才出門。

    他想出去轉一圈，或許可以順便買些早點。

    因為全市禁燃煙花爆竹的緣故，雖然說過年，但空氣還挺清冽。地濕路滑，西迢也不急。他手揣著兜慢吞吞的走，如果不是身高太過出挑，從背后看氣質神似退休的老大爺。

    出了小區再往前走走，氣氛逐漸熱鬧。路邊的捂得厚厚的行人也逐漸增多，西迢特別順利混入其中。人多了，生活的氣息也就多了。在異國街頭閑逛的感覺和在A市的完全不同。大概是記憶賦予的歸屬感，就算他很久都沒有回來過，仍覺得無比親切。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了半個小時，以前賣早餐的店鋪因為過節都沒開門。手機一點動靜也沒有，周燃應該還在睡。西老師查了查離的最近的超市進去買了點菜。又這樣慢步踱回小區的時候，沒想到在小區門口看到了顯然等他多時的熟悉面孔。

    鄭櫳。

    他身后還站著局促不安的陸子鑫。

    陸子鑫人是消瘦了些，但看起來很有精神。西迢沖他笑了笑，他的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老師新年好！”

    “新年好，開學可以上課嗎？上學期你缺課了。”

    “當然，當然可以。”他說完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獻寶似的說：“西老師，我轉系到攝影系啦！以后可以天天上你的課了”

    西迢笑：“好。那你們接著逛，我還回去做早飯。開學見？”

    陸子鑫額了一聲，扭頭看了看鄭櫳，又看著西迢有些遲疑的說：“好，好的。”

    西迢就像是沒有看見鄭櫳這個人一樣，點了頭就離開。只是沒走兩步，身后的鄭櫳就說：“我覺得咱們上次見面氣氛還行，還想著能有下次合作。”

    上次Lsaac的事并不只有周燃跟鄭櫳有來往，其實事后鄭櫳私底下也跟西迢見了一面。只是周燃對西老師接觸鄭櫳這件事很敏感也很抵觸，西迢就沒有跟周燃提。

    西迢本身對鄭櫳也沒什么感覺，只是因為周燃的再三強調。聽鄭櫳這么講，他回頭笑了笑也沒說話。

    “我剛從英國回來，如果你跟周燃在一起了的話，我想，以后你大概會需要我。”鄭櫳的話說的特別篤定，然后遞上去一張名片。

    他的手在空中停了幾秒，西迢終于接過了這張名片問：“生意還順利？”

    “挺順利的，還得謝謝你們倆幫忙。”他這話說的挺不要臉，如果周燃在大概會當場翻臉。但對西迢來著這句話的含義就復雜的多了。他接過名片，一瞬間心思不知道轉了幾轉。陸子鑫站的遠，看不清他的臉色，只覺得氣氛都有些凝重起來。

    鄭櫳倒是完全不受干擾，他知道這份凝重不是針對的自己，甚至他還輕松的伸手：“預祝我們合作順利。”

    西迢看了他一會兒也伸手：“合作順利。”

    回到家西迢脫著厚重的外套，周燃就從房間走了過來：“起那么早？”

    “睡不著，起來走走。身體怎么樣？”西迢放下手中的袋子迎接到了一個結實又溫暖的擁抱。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吧。”周燃抱著西迢蹭了蹭。察覺到懷里這個男人身上的溫度根本不像是剛從羽絨服里離開，翻手他摸到西迢的手，覺得有點不太好：“怎么那么冰？你體溫一直都這么低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放心，我每年都有體檢，很健康。體溫過一會兒就好了。你很暖，再抱抱我嗯？”

    周燃，周燃被他這句話說得簡直都要化了，他無言的抱緊西迢：“你真的是！！”

    過了一小會兒西迢自覺暖和一些就推了推周燃：“吃什么？”

    周燃順著他的力道松手：“你買了什么？”

    “一些青菜，冰箱里是不是還有rou？做個瘦rou粥吧。”

    周燃挽起袖子朝廚房走：“就這些？”

    “就這些，然后下午跟我出去吃飯。”西迢拎著菜跟在他后面。

    嗯？

    周燃問：“和誰？”

    “童震和他的女朋友。”

    周燃側目：“要帶我？”

    “身份不同了，當然要重新介紹你們認識。”西迢把青菜放到水池邊，微微低頭親了親周燃的側臉，“我去洗漱，等著你的粥。”

    周燃的手藝當然是沒的說，白粥軟糯瘦rou鮮美。他又切了一碟牛rou和幾根臘腸。兩人吃飽喝足了一時之間也沒啥事情做，就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開了電視是新聞頻道，倆人也沒換臺。周燃的手搭在西老師的肩上，他們靠在一起閑聊。

    這種感覺對周燃而言陌生又新奇，他甚至總是忍不住的在西迢說話的時候去親他，有時候是額頭，有時候是臉頰。西迢有心縱容讓他親個夠又怕擦槍走火耽誤下午的事兒，只能伸手捏他的臉：“這么粘人嗎？”

    “不喜番？”

    “······喜歡。”西迢忍俊不禁，給他一個吻。

    Lsaac也很粘人，但他的粘人更像是不安，是依賴。就好像明知結局早就注定仍然要在掙扎的人一樣，他年紀太小了，需要長輩似的關照。

    而周燃······他和周燃之間的關系像是和Lsaac之間的關系反了過來，其實某種程度上，周燃才是照顧人的那一方。

    這個吻讓周燃很滿意，安靜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懶洋洋的半躺在沙發上。西老師問：“你的那個店怎么樣了？”

    “樂器店嗎？”

    “嗯。”

    “年后進貨。”

    “錢夠嗎？”

    周燃揚了揚嘴角：“要投資嗎？”

    西老師摸著他的頭發笑：“是呀，年末手里有點錢嘛。”

    “不建議這位先生投資，可能會血本無歸。”

    “不怕。”西迢說，“你人反正在我手里。”

    他這話說完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

    只不過因為提到了樂器店，西迢忽然有些好奇他為什么要學音樂，就問了一句。

    周燃的回答倒是有些漫不經心。

    他其實剛開始只是喜歡樂器。

    跟鄭櫳鬧掰之后他倒也不是一窮二白。但因為要躲開鄭櫳，他的存款也不算特別多，錢要畫在刀刃上，所以辦了轉學和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沒有多少錢了。日常租房和生活開銷就只能靠打工。又因為他未成年，很多地方都不要所以一度過的很拮據。

    這種情況到了高二下半學期有了好轉。

    “我高二找到了一個打掃衛生的活，在一個藝術類的培訓機構。是別人介紹去的。那時候是我第一次接觸樂器，我很喜歡但是沒錢學。周末有早課，我就跟別人換班，會特意去的早一點聽學生彈吉他。里面有個老師經常見到我，后來他讓我試了試，說我天賦很好，不學音樂就可惜了。”

    “其實我剛開始只想搞樂器，但是太燒錢了。我那時候還沒成年，根本掙不到錢。好在我唱歌也還行，買了幾本書看了幾個視頻研究了一段時間，藝考的時候居然也過了。”

    “所以你其實不喜歡唱歌？”

    “我只是更喜歡樂器。”周燃捉住西老師的手，他有些出神像是想到了很遙遠的事情。“其實，我知道唱歌其實來錢很快。······我大三的時候簽過一家小公司。”

    西迢有些吃驚。

    “你知道，娛樂圈其實是有些潛規則在的，尤其是這種小公司又是新人。我呆了半年就跟公司解約，半年里掙得錢也差不多都成違約金了。”周燃笑了笑。

    他脾氣暴，除了錄歌不怎么聽公司安排，基本上后期處于被冷藏的狀態，跟公司相看兩厭。但因為違約金的問題公司不可能主動解約，他呆的實在惡心，索性自己提了。

    如果可以將就，他當初為什么要和鄭櫳一刀兩斷？

    從他踏出這一步的那刻起，他的人生里就再沒有將就這個詞。

    “那你以后，不唱歌了嗎？”西老師少見的有些遲疑，甚至還有些惋惜。他的目光清透，落在周燃的臉上。

    周燃說：“當然不。”

    隨后他笑了，笑的有些得意又說：“以后只為了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