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迢見他沒有出言反駁繼續說:“我猜他要的錢越來越多了對不對？你沒有辦法及時給他他就找了過來。這次老板娘沒事，下次呢？”

    一個滿懷怨恨，生活也十分不如意的年輕人，能做出什么事，簡直不可想象。

    周燃只覺有什么梗在喉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和周耀之間過了那么多年，早就摻雜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實在是一團亂麻。

    他不說話，西迢也沉默的坐在那里陪他，沒一會兒老板娘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西迢接了電話恩了幾聲，說了句好，等掛了電話之后西迢說:“走吧，去警局一趟。”

    兩個人來到警察局門口等人出來的時候很是引人注目，尤其是西迢。這氣質和長相怎么看因為不應該是要來這里的人，有些實習警員甚至忍不住舉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還好接他們的人來到快，還是那位中年女警，她領著他們進了接待室，老板娘正坐在那里喝茶。

    女警說:“不要緊張，因為張姐說她做不了主，找你們來是想問一下，要不要起訴這個叫周耀的？”

    西迢看了一眼周燃，女警就知道這事兒誰說了算，她拍了拍椅子:“同事剛才也問出了點東西，來小伙子咱們坐下慢慢聊。你是周燃對吧？”

    周燃恩了一聲。

    “我的建議是你們看能不能私了。他打壞的東西讓他照價賠，你包他的醫療費。”女警說的也很誠懇。她解釋了一下原因。

    周耀是可以按照尋釁滋事起訴，但周燃就算是正當防衛，他把周耀揍成這個樣子已經算是防衛過當，多多少少要負一些刑事責任。

    如果單純的以個案來說，私了的確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可是警察顯然沒從周耀嘴里問到更深的東西。

    西迢禮貌上問:“請問您怎么稱呼？”

    “杜律。”

    “杜警官，”西迢說，“我剛從國外回來，對國家的法律還不太熟悉，請問敲詐勒索會怎么判？”

    杜律眉毛一挑:“一般數額不大的三年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大額就看你能大多少。”

    西迢笑了笑，目光瞟了眼周燃，周燃坐在那里，冷硬的像塊石頭，鋒利的眼角眉梢卻掛上了幾分疲憊。。

    對西迢來說這樣令人難以抉擇的事已經遇過太多次，周燃此刻的每一分猶豫，每一分憤怒和掙扎，他都能感同身受，他知道逃避絕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這個溫柔的男人決定推周燃一把，他語調平和的像在和朋友閑聊說:“周耀從他這里拿走了不少錢。”

    “敲詐勒索罪是指行為人采用威脅、要挾、恫嚇等手段，迫使被害人交出財物的行為。”杜警官加重了威脅這幾個字，她說:“自愿的可不算。”

    “是威脅啊，”西迢雙手交疊放在桌子上，姿態優雅又無可挑剔，“您看這次老板娘差點出事，就因為錢湊不夠，沒能給他。”

    這是今天西迢第二次在周燃面前提起老板娘。

    周燃閉上了眼睛。

    當年周耀的名字是他起的。

    養母剛懷孕的時候就認真的找他談過一次，說她對他的愛并不會因為弟弟的出生有任何改變。

    他抱過剛出生的周耀，特別小，特別丑。看起來很弱，仿佛一碰就碎。在養母的殷切期待里，他忽然生起一股做哥哥的驕傲來。

    養父母工作忙，周耀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陪他玩哄他睡，香香軟軟的小孩子依偎在他身邊，說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這是親情？這就是親情。

    年少的周燃很感恩也很知足，他萬萬想不到會有那么殘酷的現實擊碎了他的美夢。

    那年冬天養父母出差，為了他的生日，連夜往家趕，結果趕上死神的鐮刀落下。

    巨大的痛苦襲來，讓他幾乎要昏過去。可他不能。因為身后還有弟弟。

    十幾歲的少年強忍悲痛一邊照顧哭鬧的周耀，一邊對付難纏股東。終于還是沒有防備住那些親戚。

    他永遠記得那天好不容易哄睡周耀，他拖著連續三天都沒睡的身體去談合同，歷經羞辱后回家，迎面而來的是卻弟弟陌生又怨恨的臉。

    周耀身旁是煽風點火的親戚，張牙舞爪的像極了妖怪。在一聲聲刺耳的野種里，他覺得累極了。

    有什么意義呢，他想。

    既然你想要那就拿去吧，本來都是你的。

    他離開了生活了快十年的家，穿著單衣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暈倒在雷聲門口。遇到了老板娘。

    是了，老板娘。

    周燃面無表情的盯著某處，陽光撒進來正把他與大家隔開，他坐在在陰影里讓人不忍心打攪。老板娘想張口想說些什么，西迢攔住了她，西迢像是不經意間問:“周燃，你給過他多少錢？”

    老板娘本以為不會有回應，卻沒想到周燃聲音沙啞的一字一頓說:“……四十八萬。不過我想私了。我不告他，他以后已經也別來打攪我。”

    “好，”杜警官點點頭，“那你們等會兒。”說完她就站起來走了出去，西迢也站起來說:“我出去一下。”

    老板娘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倒是周燃看了他一眼，有些冷也有些敵意:“你到底……”

    在他眼里西迢是個謎。

    突然出現，身邊人都與他相熟，甚至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會對他好感倍增。永遠溫溫柔柔，慢條斯理的模樣，看起來毫無而威脅。

    明明對所有人都很一般，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摻和他的事情。這世上可沒有圣人。

    “別誤會，”西迢有些無奈，“你可以當做為了還老板娘人情。”

    老板娘一愣:“什么人情？”

    “我剛到國外的頭兩年過節總能收到包裹，雖然您沒寫名字……”西迢笑了笑，“一直沒能說聲謝謝您，這次回國也虧您照顧，幫周燃也就當幫您了。”

    孤身一人，語言不通又舉目無親。他面對繁重的課業和禮儀，唯一的期待就是每年節日時，從國內郵寄來的包裹。都是一些特產和耐放的傳統手工點心，可惜等他快適應了英國生活的時候，就沒有再收到。

    等老板娘從久遠的往事里記起這段回憶的時候，西迢已經走了出去。

    杜律再門口顯然再等他:“你有話跟我說？邊走邊說吧，怎么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