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訂婚宴

    “楚涵！”

    瞧見秦楚涵的瞬間，林涼太立刻從會場中間走到門口迎了上來。他毫不忌諱地張開雙手，給了秦楚涵一個大大的擁抱，語氣里還帶著點孩子氣的撒嬌：“你怎么回事啊？一直見不到人，送畫都讓畫廊里的人送來，讓你來參觀我們的新家你也不來，真不夠意思。”

    秦楚涵勾起嘴角笑了笑。感受著林涼太的體溫，他竟然忍不住微微顫抖著，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心中的苦澀隱藏得很好。

    他其實并不是很想出現在這里——這畢竟是他喜歡的人的訂婚宴。

    “你再這么抱著我，其他人可能會認為我才是新郎了。”可面上，秦楚涵只是露出了有點漫不經心的笑容，開起了無聊的玩笑，“你現在后悔的話，選我還來得及。”

    林涼太輕輕“嘖”了一聲，輕巧地卸下秦楚涵的手臂，一把攬住他的脖頸，臉上的笑容相當“和善”：“少說廢話，你要不給我一個合理的借口，今天就絕交吧！”

    “痛痛痛！！！！ryota，你先松手、松手！！”別開林涼太比秦楚涵要矮，力氣卻不見得小。秦楚涵一邊笑著呼痛抱怨，一邊握住林涼太的手腕。他把林涼太的手拿下來，卻情不自禁地把手指收得更緊。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表面上耍著小性子、實際上只是在緩和氣氛的林涼太，想要把現在這個暫時不完全屬于任何人的林涼太在他的眼里留得久一點。沉默了一小會兒，他才笑了一下，放開了涼太的手：“真的很對不起，我最近在忙一個重要的展覽，尊重一下有事業的男人好不好，ryota醬？”

    “別這么叫我！”林涼太笑著給了秦楚涵一個肘擊，“行吧，之后一定要來我家做客啊，客房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布置的。香薰不能太濃，對吧？到時候給你點你喜歡的那種線香。”

    不要那么貼心啊。秦楚涵覺得有點鼻酸，他其實并不想具像化林涼太跟別人的家的模樣。正當他思考著應該如何回應涼太的好意時，他便看見林涼太的眼睛亮了一下、沖身后揮了揮手。

    不用回頭也能知道是誰來了。秦楚涵悄悄呼出一口氣，還是禮貌地轉過身，對來人露出公式化的笑容：“你好，白少。”

    白鷺影還沒說話，林涼太就先不愿意了。他站到白鷺影身邊，努了努嘴：“你叫得那么生分干嘛？他是我男朋友，你隨便叫就行了。”

    “是啊楚涵哥。”白鷺影也笑著附和，望向秦楚涵的眼底寫著點只有他們兩人才看得懂的曖昧。

    秦楚涵只感覺額角突突直跳，恨不得狠狠打眼前這個搶了他白月光還敢跟他搞曖昧的渣男一拳。

    從那天他把白鷺影關在門外之后，兩人也沒再見過面。白鷺影偶爾會發些無關痛癢的消息，大多也就問問吃食、嘮叨些日常，秦楚涵看過也不再理會。而今天，這個比他小兩歲的前炮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碎發遮擋他光潔的額頭跟富有侵略性的眼眸。他的背脊挺得筆直，黑色的西裝一絲不茍，站在身著白色西裝的林涼太身邊，般配得讓秦楚涵也挑不出錯來。

    該死的般配。

    但秦楚涵并不想讓林涼太難做。他嘆了口氣，敷衍地笑了笑：“……鷺影。”頓了頓，他錯開白鷺影含著笑意的視線，“對ryota好點。”

    白鷺影笑了笑，卻意外地沒出聲。

    林涼太的視線在白鷺影與秦楚涵身上轉了一圈，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便有人叫了林涼太的名字。是個看上去人模人樣的大叔，顯然是奔著這場訂婚宴的主角來的。

    是個好借口。秦楚涵悄悄松了口氣，伸手按了按林涼太的肩膀：“那我不打擾你們了。我有點餓了，先去吃點東西。”說完，他甚至沒有等到林涼太的回應，轉身便走。走出沒幾步，他還能聽到剛才的人在他身后笑著夸白鷺影跟林涼太是多么的天作之合。

    而秦楚涵的背影，狼狽得像是落荒而逃。

    “哥！”

    熟悉的聲音讓站在角落里發呆的秦楚涵默默抬起頭：“你不用去社交嗎？這兒有頭有臉的人還挺多的。”

    秦淮昭癟了癟嘴：“都是醫學圈的人，沒什么大用，我算是蹭著哥你的光來的。隨便招呼一下、換換名片就算了。”

    秦楚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招呼服務員給秦淮昭新拿了一杯白水。外人并不知道秦家這個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其實不怎么能喝酒，香檳都只能喝個兩三杯。

    秦家兄弟年齡相近，一個繼承家業、一個在外打拼，家庭和睦又沒有利益斗爭，雖說平素聯系得少但關系其實很融洽。秦淮昭咕嚕咕嚕把水干下去才緩過氣來，視線投向被人一圈一圈包圍著的主角們：“時間過得好快，涼太哥都要結婚了。”

    “嗯。”秦楚涵垂下眼，冷淡地應了一聲。

    “哥……你這樣就好了嗎？”

    “不然還能怎樣呢？”秦楚涵抿了一口酒、挑了挑眉，向來風流的眉眼中帶了點憂郁。也只有家人能稍稍窺見他的心思，積壓了太多壓力的他選擇放縱自己一時的軟弱，“難不成我還能去搶親嗎？這是他的訂婚宴，怎么可以破壞。”

    秦淮昭嘖了一聲，　想說些什么來反駁，宴會廳的中央卻突然一陣sao動。他下意識地向那邊望去，卻沒想到入眼的卻是這場訂婚宴的主角之一。身著黑色西裝的人不知被誰潑了一臉的水，方才還得體的發型軟踏踏地搭在前額，顯出點讓人心動的無辜。

    那人愣了愣，伸出手把頭發捋了上去。濕漉漉的頭發并不能讓他狼狽，反而為他的氣質平添一絲慵懶。他與身邊緊皺著眉頭的伴侶對視一眼，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腰，便把目光投向面前舉著已經空了的玻璃杯、像只壞了的風箱一般喘著粗氣的人身上，甚至還有閑心勾起嘴角笑一笑：“顧先生，你這樣做就有失風度了吧？”

    “我？我失了風度？！”姓顧的男人瞬間被點燃了。他把玻璃杯朝白鷺影身上一扔，指著白鷺影破口大罵，“你都要跟別的男人結婚了，說我沒有風度？！”

    秦淮昭聽著，下意識把目光投向了站在身旁的秦楚涵。秦楚涵站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涼太。他抿了抿唇，情不自禁地上前了兩步。

    “哥！”秦淮昭一驚，立刻拽住了秦楚涵的手腕，“不行！我知道你擔心涼太哥，但你現在去會讓他更難堪的！”

    仿佛已經失去了思維能力的機器人似的，秦楚涵愣愣地看了秦淮昭一眼，乖乖地止住了腳步。秦淮昭這才發現自家大哥的面色有點不對勁，煞白煞白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暗暗嘆了口氣，干脆繼續觀看舞臺中央上演的那場滑稽劇。

    人天生喜歡八卦，無論那個人的社會地位再怎么高。雖然沒有人認識那個鬧事的男人、也不愿得罪林家白家，四周的人暗暗退了幾步，余光卻都有意無意地關注著宴會主人們的表情。

    面對男人的指責，白鷺影只是笑了一下：“是嗎？我做了什么需要被你謾罵的事嗎？”

    “你……你……！！”那男人氣得眼睛都紅了，嘴唇囁嚅了幾下，愣是說不出來白鷺影做過什么。他轉而把目光投向始終站在白鷺影身邊一言不發的林涼太，“你要跟這個種馬結婚？！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玩的有多花，隨便被人勾引一下就能跟人上床！你還真是心大，不介意被他戴綠帽子！就不怕他得病？！”

    林涼太終于動了。他冷冷地看了那男人一眼，便不再給予那個男人關注。他招手叫服務員拿了話筒過來，一手握著話筒、另一只手卻不知何時就已經與身邊的白鷺影十指相扣。話筒湊近唇邊，他輕輕地笑了一下：“是誰不經過鷺影與我的允許就把垃圾帶進來了？麻煩自己認領一下。”

    會場內頓時一陣寂靜。過了沒一會兒，一個身材保持還行、發際線卻略微令人擔憂的中年男人主動站了出來。他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林少白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養的小玩意兒說想見見世面，沒想到給兩位添堵了。”

    林涼太看了他一眼，用鼻音發出了“fu”的一聲，仿佛是在思考應該怎么處理這件事。中年人被嚇得冷汗直流，立刻走到鬧事的小年輕身邊，趁他沒反應過來狠狠給了他一腳、把他踹到地上跪著。他并不管那個小年輕的反應，仿佛逮畜生一樣抓住小年輕的頭發：“不好意思，我現在就把他帶走，之后再給兩位賠罪。”

    “等等。”林涼太卻制止了中年人往外走的舉動。他松開白鷺影的手，蹲下身，與鬧事的男人對視。像是在逗寵物一樣漫不經心，話筒卻并沒有離開唇邊，“你有證據嗎？我未婚夫出軌的證據。”

    “我……！”

    “想清楚了再說話。”林涼太笑得眼睛彎彎的——如果不是在這個場合，這個笑容就像個小天使一樣純潔無瑕，“鷺影跟我在日本相識，一整年都沒有回過國。你也是在日本認識他的嗎？”

    “不是……”

    “那看來是一年前的事了。你想說，你一直在等他嗎？可王總，”林涼太說著，抬眼望向臉色變得更加不好看的王總，“王總跟你又是怎么回事呢？”

    男人聞言，低下頭小聲啜泣起來。

    可無論是蹲在他面前的林涼太，還是被他潑了水、站著冷眼旁觀的白鷺影都不同情他——不管他是企圖鬧事讓白鷺影丟臉，還是真的喜歡白鷺影。

    “你是覺得鷺影給了你承諾嗎？覺得自己很可憐？但事實上，他現在是我的未婚夫，而我并不在意他的過去如何，他的過去一同組成了‘白鷺影’這個人，我愛的就是他。”林涼太似乎已經覺得沒有意思了。他站了起來，重新握住白鷺影的手。他偏頭，沖白鷺影甜甜地笑了笑，“他現在眼里全是我就行了。”

    白鷺影笑著撫上了林涼太的臉頰，眼底滿是憐惜：“抱歉，我們的訂婚宴因為我變成這樣了。我愛你，涼太。”

    林涼太沒有回答，只是攬住白鷺影的脖頸，湊上去與他在人群中擁吻。

    會場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一場差點淪為笑柄的訂婚宴，竟然就這么巧妙地變成了浪子回頭的佳話。

    秦淮昭忍不住在心底感嘆起來。他有些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卻發現秦楚涵的視線不知何時已經不在那兩人身上了。

    秦楚涵只是突然發現，他的正對面——那面并不起眼的墻上，掛著他送給林涼太的那副畫。是那個拿著畫筆的小男孩。

    會場的嘈雜在他耳里，卻像是被靜了音一般。他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到，目光中只剩下那個背對著他的男孩。男孩的大半個身子都埋在陰影里，他看不清。無論看多久，男孩也不會轉過頭望向他。

    就連畫中的男孩，也不再屬于他。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

    “哥……哥！！起來了，都結束了！！！”秦淮昭有些頭疼地推了推靠在墻角的秦楚涵，他那失戀的哥哥卻紋絲不動、連嘴也不吧啦一下。

    估計他哥今天大概沒有能力自己回家了。秦淮昭嘆了口氣，正盤算著怎么把秦楚涵送回去，身后卻傳來溫潤的聲音：“淮昭，讓楚涵就睡在這里吧。會所的樓上有客房，今天我跟鷺影包場了，不會有別人。”

    秦淮昭扭頭，果然看見宴會的主角就站在他背后。白鷺影途中換過一身衣服，依舊是黑色，此時并沒有穿上西裝外套，修身的西裝馬甲反而更襯出他堅韌的身材。

    而林涼太手中已經拿了塊毛巾，坐到秦楚涵身旁細細地擦拭著。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目光卻分外認真，跟宴會中那個讓人心生膽怯的笑面虎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大概就是這樣，哥哥才沒有辦法放棄吧。只是涼太哥都已經快要屬于別人了，就不該做出這樣容易讓人誤會的事。秦淮昭皺了皺眉，剛想拒絕，卻被白鷺影打斷了：“就讓楚涵哥留在這里吧。他喝了那么多，坐太久車回家的話身體會不舒服。”

    搬出了這個理由，秦淮昭瞬間失去了拒絕的借口，他也明白哥哥不希望自己管他的事。他有些煩躁地撓了撓后腦勺：“那好吧，麻煩涼太哥跟……”他猶豫了一下白鷺影的稱呼，“跟白少了。我先走了，讓我哥明早給我打個電話。”

    白鷺影滿口答應著，還讓自己最貼身的助理一路把秦淮昭送出去。

    會場一下子變得寂靜。秦淮昭是最后一個離開的客人，身邊打掃的工作人員都垂下眼睛、安靜得仿佛透明了似的。

    林涼太已經把秦楚涵顯得疲倦的臉全部擦了一遍。他放下毛巾，伸出手指碰了碰秦楚涵的嘴唇。秦楚涵下意識地蹙起眉，喉嚨中發出幾聲沒有意義的呻吟，讓林涼太也跟著彎了嘴角。

    分明是很奇怪的場景，站在他身前的白鷺影卻沒有任何異議，只是等到林涼太退開，便自然而然地抱起秦楚涵，向會場外走去。

    “他很可愛吧？”林涼太開了口。他很突然地用了日語，讓白鷺影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別看他這樣，其實意外的單純。”

    秦楚涵并不會說日語，大概是防止他突然清醒吧。想著，白鷺影笑著回答：“他的確很單純。只有這么單純的人，才會認為你很單純。”

    “是嗎？”

    “是啊。但我覺得還是你更可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