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禮物
“你得向貝拉道歉。”教父的長子說。 阿萊西亞抬起蓋在臉上的花花公子雜志,和封面的金發女郎一般無二的碧藍眼眸掃了阿涅斯一眼,“所以她還是告狀了。” “不盡然,這次她沒有去找父親指責你的粗魯。”阿涅斯搖了搖頭,“但我們無話不談。” 阿萊西亞的表情微微一僵。 在杰拉爾德的三個婚生子中,阿涅斯是最像他的,從外貌到脾性都是。他幾乎不參與阿萊西亞和帕斯卡爾的爭斗,也不會幫伊莎貝爾找他的麻煩,大多數時候他都扮演著弟妹和異母兄長之間那個總是衣冠楚楚、斯文和氣的調停者角色。可阿萊西亞知道他比帕斯卡爾和伊莎貝爾加起來還要難纏,因為他總能不挽起袖子就達到自己的目的——比如現在。 阿萊西亞滿不情愿地拿下臉上的雜志站了起來,也許阿涅斯那句話真的只是隨口一說,沒有包含任何暗示,但他一點也不想冒險試探然后得出一個會令他加倍不自在的答案。 “她在哪?”阿萊西亞沒好氣的問。 異母兄長出乎意料的配合讓阿涅斯多看了他兩秒,然后才說:“如果你不想道歉,你也可以給她一份禮物。” 阿萊西亞露出一個尖刻的笑容,他想說我只給一種女人買禮物,但他立刻想起了昨天和伊莎貝爾短暫并且不愉快的交談——她顯然會非常樂意聽到這句話,于是他悻悻地閉緊了嘴巴。 “不用你出錢,”阿涅斯看懂了他沒說出口的話,“但你得負責挑選和親手送給她。” “……你是在邀請我去逛街嗎?”阿萊西亞干巴巴地問。 “或者你也可以去告訴貝拉你有多么抱歉。” 這就是為什么你和你父親一樣惹人討厭,阿萊西亞陰沉地想,你們從來不給人選擇權卻總是裝得無比寬容。 —————————————————————————————————————— 雖然阿涅斯沒有否認“逛街”這個說法,但教父的孩子當然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樣走進珠寶店里去站在柜臺前挑選珠寶。 他們被一位從父輩開始就受到珀扎利諾家族保護的珠寶商接待了,這個名叫法比奧的男人在年輕時也是個能讓姑娘們側目的美男子,但現在他只有在穿過私人會客廳的門口時才引人側目了——如今的他有年輕時的兩倍寬。 法比奧向阿涅斯略微鞠了一躬,跟在他身后的人將一塊黑色的天鵝絨布鋪在房間里那張寬大的矮桌上,另外兩個人各自拎著一個被充分檢查過的大箱子走到矮桌邊,戴上手套,打開箱子,把那些由他的老板精挑細選出來的、即便是在最微弱的光亮下也能夠晃花人眼的甜心們一件一件放到了天鵝絨上。這是個賞心悅目的過程,但阿萊西亞對珠寶毫無興趣,他只想趕緊辦完這一整個令他作嘔的“討好伊莎貝爾行動”,所以他在天鵝絨只被鋪滿了四分之一的時候就伸手指向了一條以白銀為底座、嵌滿紫色藍寶石的手鏈,“就這個吧。” 阿涅斯搖了搖頭,“貝拉不喜歡紫色。”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法比奧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并借著手臂的遮掩松了口氣。感謝圣母,他在心里咕噥道,如果小珀扎利諾先生真的是來給一個男人買禮物,他以后別說是繼續好好兒做他的生意,光是能夠不被教父給沉到海里去就是萬幸啦。 阿萊西亞則翻了個白眼,改而指向一條由鉑金與粉鉆做成的玫瑰花項鏈。 “她也不喜歡玫瑰。”拜你所賜,阿涅斯在心里說。 “你的下一句話最好是比較有用的意見,”阿萊西亞和善地說:“如果你不想我送你親愛的meimei一朵紫色玫瑰花的話。” 阿涅斯看了他一眼,“藍色。” 法比奧的助手立刻從箱子里拿出了一枚藍寶石胸針,他似乎還想打開第三層再拿點什么出來,但阿萊西亞已經不耐煩地抬了抬下巴,“就它了。” 珠寶商一邊慶幸這場令人緊張的挑選終于結束一邊吩咐助手去拿禮物盒、絲帶和包裝紙過來。意識到這個過程可能不會非常短暫的阿萊西亞百無聊賴地往箱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走過去伸手從里面拿出了一對兒袖扣。 “加上這個。”他說,并把袖扣拋給另一個沒有離開的助手。 法比奧看向阿涅斯,后者點了點頭。 “回去之后我會把錢還你的。”已經太久沒有帶錢包出門的阿萊西亞說。 “好。” 阿萊西亞很高興阿涅斯沒有問他為什么要買那對袖扣,但這點輕松和愉快在他們走出這座教父名下的私人會所后就迅速消失了。他警惕地看著忽然加快腳步朝他們的方向走過來的兩個男人,伸手把阿涅斯推回了會所里,“待在里面!”他的另一只手拿出了總是隨身攜帶的斑蝰蛇,可在這同時明顯是沖著他們來的兩個男人也拿出了手槍。 “砰砰砰!” 阿萊西亞一邊后退一邊打中了襲擊者之一的胸口,在他把槍口對準另一個人之前他的右肋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過往的經驗告訴他他沒有中彈,右肋上的傷口大概率是子彈留下的擦傷。這令他有些訝異,他以為自己必然要挨上一記狠的了,可這兩個人的槍法卻好像出乎意料的差。 阿涅斯的保鏢之一在阿萊西亞之前開槍打中了另一個襲擊者的大腿,阿萊西亞本想跟過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回到了會所里。 “你受傷了,”阿涅斯擰著眉毛說,“別沖動,我已經聯系塞爾吉奧了,支援在路上。” 阿萊西亞拍掉他的手,但沒有再跑出去,畢竟如果襲擊者們還有什么后續動作,那留在阿涅斯身邊的確是明智的選擇。只是他直覺這事已經結束了,支援也沒有必要,因為如果說是沖著阿涅斯來的,那兩個人未免太不專業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一直到教父的人包圍了這間會所并把阿涅斯和阿萊西亞護送回防暴車上他們都沒有再聽到槍響。這下阿涅斯也察覺了不對勁,但他沒有立刻詢問,而是先找出了急救盒并示意阿萊西亞解開上衣。 “我自己來。” 看著異母兄長用近乎粗暴的手法簡單處理了一下那道沾著碎布的、血淋淋的傷口后,阿涅斯接過被扒亂的急救包收拾了一下,放回原位,接著直截了當地說:“他們不像是為我來的。” 盡管認同這一點,阿萊西亞還是習慣性地反駁了他:“那難道還能是為了我嗎?” “也許,你最近做了什么事嗎?” 我最近做了什么?我忙著伺候你爸的rou!阿萊西亞譏誚又惱火地想。他當然不能這么回答,可阿涅斯依然看著他,在等他回答,那種好像已經洞悉一切的眼神讓他想起了那句刺耳的“我們無話不談”。 阿涅斯等了一會兒卻只看見阿萊西亞的表情逐漸往暴躁發展,他的藍眼睛在莫名的惱怒中越發明亮,他手里甚至還握著剛剛開過火的斑蝰蛇,這一切都在警告阿涅斯要小心點兒。但他的衣服被撕開了一半,露出來的皮膚上貼著紗布和繃帶,藥水的味道也已經蓋過了火藥和血腥,它們讓他的兇狠看起來就像是個虛張聲勢的氣球,輕輕一戳就能讓它爆掉。 阿涅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在阿萊西亞察覺異樣之前移開視線,用平穩的聲音說:“抱歉。” 阿萊西亞沒有理他,等他們回到珀扎利諾宅邸,他在車完全停穩前就拉開車門跳下去,頭也不回地走向大門,連本該由他送給伊莎貝爾的禮物都沒有拿。 沒關系,阿涅斯想,只要知道禮物是他挑的而他又受傷了,貝拉不會介意從誰手里收到禮物這么點小瑕疵的。 在下車前,他看見了另一樣阿萊西亞忘記拿走的東西——出門前他在看的那本花花公子雜志。封面上的女郎有一張看起來不超過16歲的稚嫩面孔和一對兒堪比籃球的挺拔rufang,她穿著一點幾乎不能被稱為衣服的可憐布料,垂過腿根的蓬松金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也有一雙藍眼睛。 —————————————————————————————————————— 當天晚上,教父的臥室里。 “他們的確是沖你去的。”杰拉爾德說。 “我干什么了?”阿萊西亞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難不成我太久沒出門,那兩個蠢貨把我當成外鄉人了?” 杰拉爾德搖了搖頭,“記得喬凡娜嗎,艾莉?” “記得,所以呢?”阿萊西亞更加不解了。 “他們是被她雇傭的外鄉人,找上你是因為他們沒能找到伊凡諾。”杰拉爾德簡單地說:“他在兩個星期前離開了紅砂去處理一些事情。” “……”阿萊西亞張了張嘴,又閉上,用上了全部自制力才沒在杰拉爾德面前把他所知的所有齷齪詞匯傾倒到那個名字上去。 他最后只說了句:“cao。” 私生子憋悶的表情逗樂了杰拉爾德,他低頭吻了一下年輕人的眼睛,說:“讓我看看你的傷。” 那個被主人粗暴對待的傷口已經被仔仔細細地處理過了,而杰拉爾德要看的當然不止是它。 “等等,我是個傷員……”阿萊西亞試圖把自己的傷勢描述得嚴重一點,但壓著他的男人對各種傷口的了解遠勝于他,于是他只好換了個話題說:“我給您買了禮物呢。” 教父挑了一下眉毛。 他知道自己的兩位長子去了珠寶店,也知道阿萊西亞和伊莎貝爾之間又起了一點沖突,但他并不會事無巨細地打探孩子們的生活,所以他還真不知道除了給伊莎貝爾的禮物之外阿萊西亞還買了別的東西。 得到自由的阿萊西亞松了口氣,他跳下床拿起自己的外套,從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杰拉爾德。盒子里躺著一對鉆石袖扣,對于杰拉爾德來說它們太招搖和浮夸了,不過在教父看來這反倒證明了它們確實是阿萊西亞挑選的,不論是出于惡作劇的心理還是他真心喜歡它們。 狡猾的孩子,他想,但還是順著阿萊西亞昭然若揭的心思說:“我猜你已經想好要什么回禮了,對嗎艾莉?” “我只是想要點事情做,”阿萊西亞坦然地抱怨道:“哪怕是去善后都行,我真的不想天天重復跟伊莎貝爾吵架然后去給她買禮物這樣的循環。” “當然可以,”杰拉爾德柔聲說:“但是你得先養好傷。” “這只是皮外傷。” “是嗎?”教父戲謔地反問:“我以為你痛得根本動不了呢。” 這句話讓他的私生子懊惱而大膽地在被他撫摸臉頰時候咬了他的手一口,在杰拉爾德曾面對過的所有與一張床有關的邀請中,這是最不客氣的那個,但他欣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