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事件雖然沒有發酵到人人議論的程度，但云芷玥發現，如果說曾經江遠集團的同事對她的態度是熟視無睹，那么現在就是恐懼。江御玨在人前完全成為了她的護身符，這再也不是只有高層宴會的參與者所知道的秘密，利弊總是相輔相成的。但經此一事，江遠集團的其他高層坐不住了。雖然沒人敢和江總對立，但如果表示一切都是為了公司，也就沒有說不過去的了。

    云芷玥見慣了江御玨獨立做決定，相比啟明集團時常開會討論，似乎江遠集團獨獨江御玨一手遮天，所以殊不知江御玨面對了什么。雖然不是她的錯，但很顯然高層領導已經開始將她視為禍水“楊貴妃”。臨時早會上，大家各抒己見，一致認為江總和總裁助理在一個辦公室工作不妥，不僅會引起誤會，還會影響江遠集團的風評和員工的凝聚力。

    江御玨并非被愛情沖昏頭腦的男人，在事業方面也沒有“所有人都認為我錯了，但我才是權威”的信條，他沉默聽取大家的意見，最后給出自己的結論——讓云芷玥搬出總裁辦公室，和秘書在一個辦公室里工作。大家勉強送了一口氣，人們熟知江總的性格。如果直接提出要云芷玥離開江遠，必定觸及江總的逆鱗。至少讓他們的距離遠一些，也不至于讓人有那么多意見。

    等江御玨的早會結束，回來和她公布這個消息，對這個決定并不意外的云芷玥立馬收拾文件，總經辦的同事協助搬過去。不到一小時就搞定了，速度快到令人驚訝。這不是江御玨的要求，而是云芷玥有意為之。江御玨趁別人出去，走到她桌邊幫她收拾，她對他感激的微笑，臉還有點泛紅，但隨即輕輕搖搖頭，示意不需要他幫忙，不然同事會看見。江御玨只好擺出領導的架子，假裝剛剛什么都沒發生，堂而皇之的勸她不必著急，第二天搬完就好。云芷玥擔心同事突然進來，便沒有抬頭，繼續整理著手中的文件，將幾頁裝進檔案袋里，小聲嘀咕道：“江總，我搬的越快，大家越覺得您言而有信，并且會認定不管是誰在您手下，執行力強都是必備要素。我做得比別人好，讓別人說不出我哪兒不好，對您來說才是最好的。”

    江御玨沒有說話，恰好有人回來幫忙搬東西，他只好站得遠些，看著小丫頭忙碌還不忘回以同事真誠的道謝伴著開朗的笑，心里升起陣陣暖流。

    可惜她工作的模樣，以后不能隨時看到了。好在秘書了解江總的心思，即便江御玨不囑咐，他也會善待云芷玥。何況在距離二人最近的秘書看來，女孩年紀雖輕，但著實是不怕苦不怕累的，話不多，眼里有活兒，從不偷懶，還會主動幫助別人。這樣的人在一個辦公室實在說不上有什么不好。只是人在社會總要面對是非，但云芷玥是在啟明集團總裁手下歷練過的，遇到挫折也不會輕易喊委屈。正是江總需要的那種人。

    江御玨的指令一下，云芷玥迅速搬離總裁辦公室，雖未直接引起同事的態度轉變，但至少她到了她所在的崗位的員工應該有的辦公環境，人們心里的不滿終究是小了些。

    周末，江御玨找云芷玥出來吃飯，云芷玥主動談到這件事，江御玨以為終于等到她說出自己的不悅，沒想到——

    “我最近在想，要不要網投簡歷，換一家公司工作。”

    “有人在我看不到你的時候，說了什么？”

    “沒有，剛好相反，我搬出來之后，大家對我友善了很多。”

    江御玨微微皺眉，“那為什么？”

    云芷玥一笑，從江御玨對面的座位起身坐到他身旁，輕輕用手指撫平他的眉間，“我想，我在江遠集團工作終究不是辦法。哪怕是你在頂層，我在一樓工作，人們還是會對我們的關系有所忌憚。我不在意這些，但我不想因為我影響到別人的情緒。再優秀的領導也需要其他人助力才能坐穩他的位置。我還年輕，換工作不算大事，被啟明趕出門也已經過去很久了，不會對我找工作有什么影響。”

    “我還沒到需要你為我犧牲的程度。不過......”江御玨拾起她的手，輕輕吻了她的手背，“謝謝你。”

    云芷玥恬淡的笑著，“另外，我也很好奇，如果沒有朝夕相處，我們的關系會發展到什么程度。”

    “程度？這么說吧，云芷玥，我不像個別人，給喜歡的人安‘未婚妻’這樣曖昧不明的名頭，要么是女友，要么是妻子。中間的過渡沒有意義。而你，現在明明白白是我的女友，無可非議。”

    云芷玥靠上他的肩，“江御玨，我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可以和你在一起要多久有多久。我不怕當下沒有一朝一夕，你可以對我更有信心的。”

    江御玨嘆口氣，最后答應了她。云芷玥開始了多方投遞簡歷，雖然有被啟明集團強行辭退的江湖人人皆知的經歷，但緊接著在江遠集團工作，作為總裁助理，勢必有人脈，加上為人謙遜友善，她很快就被第三家公司錄用了，雖然工資沒有在江遠集團高，但也絕對足夠她自給自足。由此，人們對江總，外界對江遠集團再無非議的可能。一切回歸到最自然的狀態。

    不曾想，雷澈坐不住了。得知了消息的他第一時間叫哥哥來談論是否要和云芷玥目前就職的公司談合作，將人要過來，哪怕是借調也好。

    董事長辦公室沙發上的余皓巖沉思著，覺得自己大大低估了雷澈對云芷玥的執念，曾經他們因她起沖突，未見雷澈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但隨著江御玨摻合進來，有關云芷玥的一切都徹底改變了雷澈的決策和個性。

    他不確定雷澈想要的是云芷玥，而是那個渴望被證明能力的自己。即便試圖把話題轉移到方青韻身上，雷澈依然無動于衷。

    “青韻才剛剛生產，這件事過段時間再議吧。”

    “哥，我真是不明白，”雷澈站在窗邊，面無表情的看著都市的車水馬龍，眼底沒有一絲情緒，“你明知道我對她沒有感情。難道多個病殃殃的孩子，我就會父愛迸發？”

    “孩子得的是先心病，悉心照料不會有大礙。”

    “是啊，比一般的孩子脆弱，所以很需要父親陪伴，對吧？”雷澈垂下眼簾，睫毛在咖啡馥郁的蒸汽里微微顫動，他端起咖啡輕抿一口，舔了舔唇角的泡沫，感嘆：“有心機的女人真可怕，生下來的孩子得的是‘需要丈夫多關照’的病，為了博人眼球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雷澈！”余皓巖怒而起身，“你是孩子的父親，有責任照顧他們母子。何況你那時有戒煙戒酒嗎？孩子沒有其他問題已是萬幸。”

    “當初是誰把她送上門的？那人也沒事先通知我，我那天喝的酩酊大醉，怎么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酒后亂性這種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你以為我是為了安撫你，所以給個說法？”雷澈轉過身看著余皓巖，“別自作多情了。是誰拆散我和我愛的女人？是誰明明是她的未婚夫，卻沒有保護好她，讓我根本舍不得碰的女人被他人染指？是誰在父親辭退她之后任由江遠集團把她招走，根本不幫她想辦法？又是誰連未婚妻都守不住，還要對別人指手畫腳？！余總，希望你清楚，留你在這個位置上，是讓你配合我擊垮江遠集團，奪回芷玥。即便她離開江遠集團，我會跟那個傷害過她的男人斗到底。現在最重要的是讓芷玥回歸啟明。如果你沒好辦法，那就少廢話。”

    余皓巖走到門口，側頭冷冷的拋下一句“你認為她愛現在的你嗎？”，就離開了。門合上了，雷澈的不安全感再次襲上心頭。他無法接受云芷玥對江御玨動心的事實，即便他知道和余皓巖取消婚約已經說明了這一點。她想要的哪是自由？她想要的是稱心如意的人常相伴。為什么會偏執的想要得到她？仿佛她的心距離他越遠，他越想得到。這渴望像是患了一場熱傷風，雖然不正常的溫度一點點上升，將他逼到絕境。理智成了狂熱的吊線木偶。所有人都在慶祝他奪得董事長之位，他只覺得這是距離所愛之人更近一步的唯一辦法。

    事已至此，決不回頭。

    余皓巖已經許久沒有邁進沿海別墅。雷澈說了那番話之后，他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想起和玥兒在別墅共度的時光。她曾經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卻成了別人的女友，而那個人偏偏是江御玨，著實有些諷刺。

    周末，他便自己一個人來了。現下花已枯萎，院子里長了雜草，小院的植被跟著他的愛情一起有了破敗之相。室外的秋千空空蕩蕩，椅子上枯葉寥寥，物是人非的場景讓空虛加倍。所幸他“有備而來”，威士忌緩緩注入高腳杯。幾杯下肚，身體逐漸放松，倦意像潮水般涌來。或許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余皓巖褪去外衣，倒在床上就睡下了。

    夜晚的到來使溫度降低，等余皓巖醒來，看到方青韻打過電話。努力清醒頭腦，回了過去。

    “哥，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在忙嗎？不方便的話我改天再打。”

    “沒有要緊的事，你那邊出了什么事嗎？”

    “沒有......請稍等一下，”

    余皓巖等了幾秒，方青韻似乎和話筒有些距離，她輕聲支開了身邊的人，才接著說，“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有些唐突，或許我該直接和雷澈說的，但考慮到兩家人的感受，還是想先和您商量。”

    有種不好的預感，余皓巖故作鎮定：“說吧。”

    “哥，我沒有責備雷澈的意思，但他在孩子出生之后一次都沒有回過家，我真的....真的扛不住了，”方青韻的聲音漸漸弱下去，余皓巖感到這是要哭的前兆，與其打斷，不如讓她發泄出來。

    “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不去在意他心里有別人，只要他不帶回家，我可以裝作視而不見。但孩子還這么小，他都不肯回來看我們，我不知道嫁給他有什么意義。我......我想帶著孩子離開。我不想再繼續對我家人說謊了。孩子是他的，我想只要我說是我堅持，父親再怎么樣也不會怪罪他，您......您有什么想法嗎？”

    “青韻，我無權干涉你們的生活。作為兄長，即便你們不在一起，也希望你們都好好的。雷澈辜負了你，我作為他的家人，替他向你道歉。只是離婚，還需要我們兩家共同商量。”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孩子。”方青韻哭著喊出聲，余皓巖第一次聽出她的絕望和無助。縱然這樣的語調不是她從小受的淑女教育所允許的，所以才能讓他能理解她的痛苦。

    “哥，我不缺錢，不圖名利，你知道的。如果說雷澈剛回國的時候，我和他在一起順其自然發展成夫妻，那外界可以說我目的不純粹。但是雷澈先遇見了她，和她分開之后，他做的事，沒有人不知道，他去的那些地方，認識的人，甚至他在那段時間的言行舉止，沒有任何一點可以給我的家族增光添彩。只是因為我愛他，我承認我愛的自私，但我沒想到我們有了孩子，他還是不肯原諒我.......”

    “我懂你的感受，青韻。給我時間，下周我給你答復。”余皓巖寄希望于方青韻可以鎮定下來，畢竟人在情緒化的時候做的決定往往都會后悔。

    方青韻聽著他沉穩的男中音，止住了哭腔。這一哭似乎耗盡了她周身的力氣，她雙手扶著手機，輕喃著最后一句話，像是怕驚嚇到電話對面的余皓巖，又好像是在安慰心靈受傷的自己：“哥，如果你會和雷澈談這件事，請代我轉告他‘曾經是我有意趕走云芷玥，現在我把本該屬于她的位置還給她’，如果雷澈可以原諒我，請他記著我們的孩子，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沒有父親。”

    余皓巖沒有說話，對面默默掛斷。

    三月，櫻花盛開。江御玨有出差的行程，是輕松的行業論壇會，前往的城市有一片不遜色國外的櫻花林，他萌生了帶云芷玥同去，閑暇時兩個人出去逛一逛的心思。沒想到小丫頭以剛剛到公司不久，還有很多東西要學，請一周年假不太合適，一季度結尾還挺忙為由婉拒了。

    “下個月櫻花就都開了，到時候看你的工作安排，我隨時請假，我們一起去賞櫻，好嗎？”她抱歉的眨眨眼，投來一個大大的擁抱，帶著遺憾的神情，像是在安慰他。江御玨伸出手環住女孩，將她緊緊鎖在自己懷里，俊美的臉上泛起疼惜的笑。雖然被拒絕，但他心里卻升起來一陣暖意。她的細微表現總讓人渾身舒服，這一直是她的魔力。

    “笨蛋，下次就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了。我很忙的。”

    他用食指刮了云芷玥的鼻尖，女孩抬起頭，下巴緊靠在他的胸膛，眨眨無辜的小鹿眼，撅起嘴：“怎么會呢？我們來日方長，以后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呢～”

    江御玨二話不說，將她抱得更緊。

    飛機即將起飛，江御玨坐在頭等艙，掃了一眼手機沒什么緊要消息，丟在一邊，合眼養神。下了飛機，來到秘書事先訂好的賓館，放好行李，只身一人出門散步。他很少有這樣悠閑的時間，接管公司之后，他掌握了絕大部分的控制權，再也不像學生時期那般輕松，在海外公司拓展業務的時候，感覺也沒有現在辛苦。江御玨不怕辛苦，他渴望的是有所收獲。這樣閑暇的時光反而讓他不安。這也是他希望有云芷玥在的原因之一。

    與其什么都不做，不如去看看櫻花。

    江御玨查好手機地圖，便打車過去了。

    此時的櫻花確實像云芷玥說的那般，還沒有完全綻放，綠葉還圍繞著嬌柔的粉色花瓣，親昵得宛如二人廝守，并不像電影中那樣清一色的粉。江御玨一邊在櫻花林里踱步，一邊給拍下照片，準備等云芷玥下班再發給她。就在他剛將手機放下，一個白發蒼蒼，精神卻十分抖擻的老婆婆向他走來，她身后還有幾個老人，穿著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是經常鍛煉身體的，有的甚至還穿著專業徒步的服裝。

    “小伙子，打擾了，可否占用你幾分鐘，幫我們拍張照片？”

    見老人客氣，江御玨毫不猶豫的答應。他耐心的等待老人們擺姿勢，而幾個老人動作十分麻利，不用討論就擺好了造型，顯然是早有準備。江御玨橫版、豎版都拍了幾張，主動走上前讓他們看是否滿意才離開。身后是老人們不住地道謝。

    “江總好興致。”

    陌生的、知性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江御玨一時難辨是誰，即刻回過頭去。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性，純黑短發、紅唇、妝容大方，商務范兒的打扮，配上她的語調，整個人頗為颯爽。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女人將額角的發挽到耳后，溫和的一笑，“江總貴人多忘事，不過能在這兒碰到您也是很巧。我是秦鶯，我們在初中是同校同級，或許你不記得了。”

    江御玨怎么可能會忘，雖然時日久遠，但是初中時那個在cao場上總是比別人多跑一圈的秦鶯，是他時隔多久都不會忘的。

    “看江總的樣子，似乎略有印象？”女人將雙手背到身后，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江御玨禮貌的笑了，“老同學嘛，雖然不是同班，但是我記得。”

    “是因為堅持跑步的事情吧，江總真是好記性。”秦鶯一句親切的夸贊，江御玨卻有點難為情，他故作自然：“既然這么巧，不忙的話就一起走走？”

    “好啊，我也想和江總聊聊呢，請。”秦鶯禮貌的做了“請”的手勢，動作自然的讓身為男性的江御玨感到與眾不同。沒等江御玨問，秦鶯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主動報上家門：“江總是來參加明天的行業討論會吧，我也是。我在宣傳冊上一眼就看到您的名字了，即便不再這里遇到您，我也想著明天要去跟您打招呼呢。”

    江御玨想著，行業大佬沒有他不認識的，便問：“你經營公司多久了？”

    “今年到下半年才滿三年，和您的經歷相比時間太短，您不知道我很正常。如果您不介意，我有很多問題需要向您請教呢。”

    “既然是老同學，不必這么客氣。”江御玨鮮有這般耐心的客套，而他對此心知肚明。二人中大方磊落的是秦鶯，也并不奇怪。

    接下來，秦鶯對他還是滿口稱贊，直接叫他的名字也完全沒有違和感。而就在二人各自打車，秦鶯先登上出租車前，她還是回頭說了句：“明天會上我還是會稱呼’江總‘，可以嗎？”

    江御玨點點頭，替她關上出租車門，目送她遠去。

    回賓館的路上，江御玨的記憶完全回到了初中時期。那時的秦鶯總是扎著高馬尾，并不是為了很酷或者模仿什么人，只是因為她要跑步，長發散著很不方便，扎得不結實又容易散，所以她總是把辮子扎得很高。

    她帶給人的初始印象，其實是體育太差。明明有著一雙大長腿，身材也苗條，怎么看都不像是體育差生，跑步卻回回倒數。運動會的一次接力比賽，據說是他們班的班主任對學生的體育成績不太了解，看秦鶯的身材各方面素質不錯，竟自作主張，沒說一聲就把她安排成了最后一棒，果不其然，秦鶯接手的最后一棒前五秒還領先，緊接著就后勁不足，順利成了倒數第一名。

    介于這次糟糕的經歷，當時年組的體育老師跟秦鶯談話，要求每天上午課間cao和晚飯前的各二圈跑cao，她必須比別人多跑一圈800米。在那時候，體育老師的話大家是不太在意的，一方面是因為體育在中考的占比實在不大，考高分也拉不開優勢，另一方面，每天比別人多跑一圈，意味著別人都走了，cao場上只剩下自己跑步，誰愿意這樣“亮相”呢？

    但秦鶯做到了。

    她在堅持跑了一段時間之后，體育老師感念她對體育的重視，以至于在給整個年組的每個班上體育課的時候，都以秦鶯為榜樣讓大家學習她堅持不懈的精神。秦鶯的名字被所有人熟知，雖然有許多人覺得“不就是一個體育差生的自我掙扎么？”，但靜下心來想一想又確實是難能可貴。江御玨就是抱著這樣想法的學生之一。

    江御玨在當時雖然沒有“獵豹”之稱，但從未有挑戰失敗的項目。他是耀眼的那個，現如今冒出來一個以“堅持”著稱的新星，他心生好奇，再自然不過。于是，他開始觀察秦鶯，發覺老師說的一點也不虛，確實是所有人都散去回到教室或者前往食堂，秦鶯還在跑。偌大的cao場上，她孤零零的，又非常堅定。

    江御玨的腦子里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他決定以后陪著秦鶯跑最后一圈。一開始，他在秦鶯的身后跑，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專注于奔跑。后來，他開始與她并肩，這下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秦鶯氣喘吁吁的樣子，她這樣一個消瘦的女孩能因為跑步喘氣讓江御玨覺得稀奇，他干脆盯著秦鶯，反正她的速度對他而言實在是很慢，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癡癡的看著她看了多久。每次都要秦鶯跑到最后1/4，加速了，江御玨才會一口氣沖到終點。他總是一屁股坐在終點附近的草地上，笑嘻嘻的看著秦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只是當時看著拼命跑了三圈的秦鶯最后沖刺到終點，累得直喘氣，臉也紅紅的，他就覺得有趣。

    那時的江御玨，完全沒有考慮秦鶯是怎么想的。秦鶯不對他的所作所為給出任何反應，相比其他女生天天想方設法的和他說上一句話，圍繞在他身邊試圖引起他的注意。秦鶯是第一個他主動走上前試圖去引起她的注意的女孩。江御玨這樣堅持了一周，發現跑步除了和秦鶯跑最后一圈還挺好玩之外，前兩圈對他來說簡直毫無意義，于是開始偷懶。別人都在跑步，他就去拉著幾個體育不錯的哥們兒打籃球，經常打著打著就忘了時間，等他從球場抽出空閑，秦鶯已經跑完離開了。

    一天晚飯前，江御玨又約了朋友打球，但這次他出來晚了。等他路過cao場，剛好看到秦鶯在跑最后的半圈，便和身邊的哥們兒打聲招呼，就沖秦鶯跑過去，兩個人再次肩并肩。江御玨依舊笑著注視秦鶯，秦鶯終于扭頭看他，神色很疲憊，隨著奔跑的步伐，話也說不連貫：“江御玨，你......為什么.....跟著我？”

    秦鶯的速度對江御玨來說和玩一樣，所以他看起來就像是慢跑那樣輕松，兩人對比反差極大，他笑著看向前方，“我陪你一起沖刺，不好嗎？”

    “你體育那么好.....”秦鶯微微垂下頭，“根本不需要這樣。”

    “我想怎樣就怎樣，哎，該沖刺了。”

    秦鶯重新振作起來，一鼓作氣向終點跑去。江御玨讓了她幾秒，隨即施展出他的真功夫，像獵豹一樣邁開長腿直奔終點。俊美的容顏，堅實的腿部線條，他跑起來就是一道風景線，讓秦鶯覺得自己看起來更傻了。江御玨先一步到終點，再次坐在cao場內圈的草坪喘著氣看著她，秦鶯跑到終點后，看了江御玨一眼，臉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緒，她轉身就走。

    江御玨喊了句“秦鶯”，從草地上起身追上去。

    秦鶯頭也不回，江御玨沒生氣，徑直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我想好好練習跑步，按理說，有人一起我很開心，但你是江御玨。”秦鶯倔強的看著他，表情明明白白的在說“別人可以一起，但你不行”。

    “我怎么了？”江御玨不解，他擺出一副驕傲的戲謔表情，自己與眾不同他早就習以為常。

    “你的追求者太多了。”秦鶯不情愿的別開頭，顯然江御玨不自知的行為，讓她產生了些不必要的困擾。

    “啊？”江御玨很吃驚，他收斂了不羈，認真看向女孩的臉，“有人因為我，為難你嗎？”

    秦鶯沒有說話，答案都寫在臉上。在寄宿學校，被針對，遠比走讀學校要麻煩得多，江御玨深知這一點。二人沉默了幾秒，江御玨緩緩開口：“沒有人能阻止我做什么，但是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帶來困擾。”

    “你準備怎么辦呢？”秦鶯疑惑的看著他。

    江御玨看著夕陽下的秦鶯，學校的運動寬松肥大，不知道為什么在她身上就顯得朝氣十足，大概這份青春氣息是來自她自身的活力吧。

    “這你就不用管了，以后我還會來的。”江御玨充滿自信的一笑便離開了，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背影一定很帥。

    接下來，他面對班里的同學們，只要聊到體育，他就會有意無意的提到秦鶯，被暗戀他、明戀他的女生旁敲側擊的追問，他會毫不掩飾、光明磊落的說“我覺得她這樣堅持跑步挺好的，這就跟多做練習題一樣嘛，對自己成績不滿意，積極追求進步，有錯嗎？”，諸如此類表達對秦鶯的認可的話，讓女生們看出了江御玨是實實在在的認可秦鶯，兩個人才會一起跑步，并非秦鶯背地里做了什么小動作。既然江御玨都這么說了，大家對秦鶯的態度也就好起來了，甚至很多女生在看走廊里和秦鶯遇到，都會對她微笑一下，或者打個招呼以示友善。秦鶯真正成為了“榜樣”一般的存在。

    一次考試中，秦鶯因為生病發揮失誤，成績很不理想。同班的一個暗戀江御玨的女生為了讓江御玨認定秦鶯的成績很差，特意在下課期間找個理由把秦鶯拉出去，到江御玨所在的班級門口，跟秦鶯討論考試成績，趁著江御玨從外面回來路過，想辦法讓秦鶯自己說出考試成績不佳，以詆毀她在江御玨心中的印象。

    秦鶯知道自己那天發揮確實不好，說出成績時，江御玨一直在看著她，她很難不表現出失落，一旁的女生見江御玨聽到了，覺得自己計謀得逞，假裝替秦鶯遺憾的同時拼命炫耀自己的好成績，秦鶯只能看著她附和。當她把視線轉移到江御玨臉上，卻發現江御玨正厭惡的瞪她身旁的同班同學，表情仿佛她是散發著垃圾堆臭氣的蟲子，回教室之前，他安慰的看了一眼秦鶯，沒說什么。

    從那之后，秦鶯更加努力。雖然她并不覺得自己跟江御玨有什么好交代的，但她不想讓人覺得她不行，尤其是江御玨。即便體育不可能超越他，秦鶯還是希望有朝一日兩人的成績可以接近。令人抓狂的是，江御玨是全才。各科成績都很穩定、優秀，沒有偏科，人又長得驚天地泣鬼神的帥，家里條件聽說也相當不錯。面對這樣的他，想不輸是很難的。但想再多不如行動，秦鶯不喜歡拖泥帶水。

    結果就是，按照成績排座位的一次期末考試中，她坐在了江御玨身后，因為上一次期中考試，兩個人的總分一樣，按照姓氏筆畫，秦鶯才在列表上位于江御玨之后。第一場考試，從前往后傳卷子的時候，江御玨回頭小聲給她做了個“加油”的口型，秦鶯回以自信的笑容，果然沒有什么難題，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最后一場數學考試，還有20分鐘交卷，正準備檢查答案的秦鶯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自動鉛筆。她微微俯下身看地面，鉛筆十分尷尬的落在了江御玨腳邊。江御玨側頭看了一眼，沒敢撿，因為考場的要求嚴格，考試期間考生傳遞東西是不行的，坐在最前方的監考老師因為考試已經接近尾聲，已經沒心思注意這點細節，秦鶯只得放棄驗算，瀏覽卷子回憶自己做題時對每道題有幾成把握。

    考試結束，考生陸續起身回到自己的教室，江御玨將筆撿起來轉身遞給秦鶯。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有近距離的互動，秦鶯理所當然的感激道謝，江御玨反過來問：“有沒有影響你驗算？”

    “還好，雖然是有點不方便，但這次的答案我還算有把握。”

    “那就好。”江御玨滿意點點頭，起身離開。

    體育中考那天，男生組首先跑步，江御玨一直是第一名，直到最后幾十米，被他的一個好哥們兒瘋狂爆發的沖刺反超成了第二名。秦鶯在臺上看著，心里暗暗替他著急，不過就他們的速度來看絕對是滿分，名次并不重要。輪到女生組考試的時候，由于考場不讓圍觀，江御玨便到學校外面的圍欄處站著，看秦鶯考試，她發揮的不錯，目測是接近滿分的成績。江御玨和同學嘻嘻哈哈，直到秦鶯出來，走到他附近，他才和哥們兒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開心的聊天，似乎有意讓秦鶯意識到他剛剛有關注她的考試，也是刻意等著她走出來。

    然而，有趣的是，因為那時學校不允許學生帶手機，即便帶了也必須藏到沒有老師能看到的地方，像江御玨和秦鶯這樣只在光天化日下碰面，又不怎么講話的關系，他們根本沒場合也沒時機交換聯系方式。

    轉眼間過了這么多年，秦鶯的高馬尾已經變成了齊肩短發，但無論什么時候看著她都透著一股颯爽靈動的氣質。江御玨回到賓館，翻出行李箱中秘書給他的宣傳冊，找到了秦鶯的名字——秦帆有限責任公司CEO，想必秦帆是她的父親。

    江御玨給秘書打電話，讓他調查秦帆公司。等他放下手機時，才發現云芷玥下班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