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交心
宇文南性情閑散,不愛政事,也討厭勾心斗角之事,因此,甚少與宇文麟見面談心。 這次,不是什么正經的會面,而是兩父子私下的一次見面,卻讓宇文南比平時都要來得緊張。 宇文麟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嚴父,也算不上是個慈父,在宇文南的記憶里,父親這個詞就是一種身份的證明罷了,證明自己的皇家血統,沒有其他更有意義的解釋了。 在頤凜宮,宇文南跪足了兩天一夜之后,羅玉過來傳旨的時候,宇文南的體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德善早在第一天的夜里就因為體虛的緣故,翻過白眼直接背氣了過去。 在去沁清齋的途中,宇文南就已經在腦海里想好了一切應對之法,甚至是最極端的辦法也考慮到了,無論如何,他都要保住秋雨棠的命,不成功便成仁,宇文南打算抱著如此的決心來面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沁清齋中,宇文麟特意讓羅玉遣退左右單單就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 之前想好的說辭一下子都不起作用了,如何開口也成了一個問題。 到底是宇文南年輕氣盛,沉不住氣,坐立不安半盞茶的時間之后就先開了口。 “不論父皇此番叫兒臣過來所為何事,兒臣就只有一句話,此生非秋雨棠不娶。” “哈哈哈——” 看宇文南說得認真,宇文麟放聲大笑了起來,第一次見到宇文麟笑,還是笑得如此開懷,宇文南還以為自己是被取笑了,臉都憋紅了,惱怒又充斥著不解,道了一聲:“父皇?!” 很久沒笑這么開心了,宇文麟也卸下了平日里君王的威嚴,難得一見的模樣。 宇文麟看出宇文南的惱怒,擺手解釋道:“朕不是在取笑你,只是沒有想到罷了,朕的一眾皇兒之中,最像朕的竟然會是南兒。” “我像父皇?” 宇文南喃喃重復了一遍,有些難以置信。 宇文南自認文不如六弟宇文離,武又不如四弟宇文東,要說誰最像宇文麟,那也應該是這兩個人才對,所以當宇文麟提到自己的時候難怪宇文南會如此驚訝了。 宇文麟點了點頭,感慨道: “你母后是朕自己做的決定,朕從未后悔過有你母后這個軟肋,只是害怕此生無法安然與她攜手到老,造化弄人,朕無奈成了這皇都的主人,可是朕是自私的,朕全部的心思都在你母后身上,所以,朕注定當不了一個好皇帝,也當不好一個好夫君,好父親。” 今日的宇文麟對宇文南推心置腹,倒是讓宇文南知道了一個跟以往不同的父親。 宇文南堅定的說道:“兒臣與父皇心意相同,此生只愿攜手秋雨棠,不問其他。” “好。” 言簡意賅,似乎是觸及到了往事,宇文麟突然出神不語。 宇文南捉摸不透宇文麟的心思,還以為宇文麟依舊對他跟秋雨棠的婚事抱有反對的態度。 宇文南擔心的問:“父皇這是在顧慮什么嗎?” “不是”,宇文麟搖頭否認道,但是言語之間藏不住的悲痛。 “你會知道的,身為皇室中人有太多的無奈,你身為男兒,既然做了選擇就應該好好守護住自己所愛之人,高恒之事,朕沒法給高義一個交代,這事是宇文家有愧于高義,看來,朕一直都欠著高義。” 高恒之事,宇文南心中自然不會好受,自己到底也是自私了,卻也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兒臣明白,此事錯在兒臣。” “好”,宇文麟贊許的看了宇文南一眼,繼續說道:“那女子,你既真心喜歡,那便娶了吧,先平息這場鬧劇,其余的,等高恒醒來了再說吧。” “既然父皇已經應允了兒臣的任性,為何還如此神情?” 這問題問到了宇文麟的痛楚,宇文麟勉強的笑了一下,問道:“南兒應該清楚,高義曾侍奉過朕的這件事情嗎?” “嗯,兒臣略有耳聞,宮中流傳高公公是父皇還是成護王的時候便跟隨左右的心腹了,只是后來調到了母后的身邊,個中緣由,無人知曉。” “因為你那可憐的哥哥,儲君之位,后宮相斗,你哥哥就此成了犧牲品,你母后無權無勢,難免不會被有心之人惦著,高義是朕派去替朕守住你母后的,身為皇室中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卻又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這是君王的氣度。南兒既然選擇了無權無勢的秋雨棠,你就要明白一件事情,平平凡凡才能守得住自己的本心。” “兒臣明白。” “好,你無需再顧忌其他,今日是高義請旨叫朕來成全你的心意,高家如此大義,你應該好好珍惜便是,只要你無悔此生,那便值了。” 宇文南跪安,在回府之前,他去了一趟太醫署,溫浪被困在書庫之中翻找解救之法,守在高恒身邊的是高義。 高恒情況越來越嚴重了,高義這幾日在頤凜宮和太醫署兩邊跑,從未抱怨過什么,干起事來依舊干練,只是人最近消瘦了不少。 見到宇文南的時候,高義起身,行禮請安,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埋怨。 “老奴參見陵王殿下。” “高公公該保重身體,人最近消瘦了不少。” “多謝陵王殿下關心,時辰不早了,老奴應該回去伺候皇后娘娘了。” “公公費心。” 高義行禮退下,明顯就是為了緩解宇文南的尷尬。 屋中只剩下宇文南跟高恒兩人之時,宇文南面露歉意,高恒命懸一線,傷口之處依舊無法愈合,明明剛換下傷藥不久,一會兒的功夫,紗布便又浸滿了污血,還一直不停的往外冒出血水。 宇文南在高恒身旁坐下,哽咽半天也只能說出一句話:“高恒,對不住。” 高恒沒有反應,依舊老樣子,宇文南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本王要娶秋雨棠了,你是本王的摯友,本王信你,卻不能放開秋雨棠,也許真的是本王著了魔,才會如此執迷不悟,如果你要怨就應該怨本王,是本王非秋雨棠不可,才無法給你一個公道。” 亮堂堂的屋內只有宇文南一人出聲,獨自的辯白卻如此無力,也許他是錯的,但現在的他只能就此錯下去。 一朝之夕,秋家丑女變成了陵王妃,可憐秋正還被瞞鼓里,莫名其妙地被人道喜,殊不知自己快要成為皇親國戚了。 胡縣令是第一個對著秋正諂媚的人。 胡縣令抱握,來回摩搓著雙手,小心翼翼地說道:“秋老當真是個貴人,以后,小人還得仰仗秋老多多提攜提攜。” 秋正聽得莫名其妙,直問:“胡大人這是何意?” “誒,秋老怎能如此見外?宮中已下達旨意,現今大伙都知道秋老生了個好女兒呢!果真是好福氣,小的以后還得依仗秋老美言呢!” 不說還好,越說越糊涂。 秋正窘態,心中卻有了眉目,雙手作揖,憨厚道:“胡大人這是在取笑卑職了,難不成又是雨笙那丫頭在外頭闖了什么禍了?” “不不不”,胡縣令連忙殷勤的擺手解釋,那副體恤下屬的模樣讓在場的人見到了都有些不適應呢,他繼續諂媚著。 “不是秋二小姐,是您家大女兒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馬上就要成為陵王妃了。” “胡大人,此事萬萬開不得玩笑的。” “哪能是玩笑啊?這會兒,怕是所有皇都的官員都要到秋府道喜呢!” 秋正越聽越糊涂,完全不知道胡縣令在說個什么事,不過自己確實有段時間沒有見到自己的三個孩兒了,總覺得事情并不會如此簡單。 “秋老,秋老!” 阿四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顧不得其他,又高聲喊道:“雨棠回來了,雨棠回來了,您家門前停了輛氣派的馬車,圍觀的人眾多,好不熱鬧啊!” 秋正還沒給個反應,胡縣令倒是很有眼力的獻起了殷勤,叫人備上馬車就要送秋正回秋府,要不是秋正再三拒絕,這個胡縣令指不定要一路護送著秋正回去呢。 平時只用一刻就到家的路,現今卻要花費三四倍的時間,沿途不知從哪冒出一堆的人,硬是要跟自己道喜,還非要送禮,能推脫的,秋正都推脫了,實在推脫不掉的,秋正也只能勉強收下,不是什么貴重的物品,就是一些像雞蛋、蔬菜等簡單的食材,單單如此,秋正的雙手也騰不出個地了。 好不容易要到家了,好家伙,大老遠,秋正就能自己門外停了一輛宮廷用的馬車,看來那個不靠譜的胡縣令對這些倒真是消息靈通。 自家門口何時這么熱鬧過?全是一些提禮道賀之人。 明明只是回個家,秋正卻像是做賊一般,還得從后門才能進到家中。 安管家從秋正手中接過禮品,小聲的說道:“老爺,小姐們都回來了,二小姐貌似還受了點傷。” “什么?” “好在沒什么大礙了。” “青宇這孩子怎么回事,也不看好自己的meimei?” “老爺您這是急糊涂了,少爺不是回坤巍山去見他的師父了嗎?” “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別說了,我還是去看看笙兒,看看這個臭丫頭傷得如何了!” 顧不得其他,也沒得及問外頭那些人是如何的來頭,秋正就急急忙忙去看自己的閨女了。 原本還想臭罵秋雨笙一頓呢,可是見她趴在床上睡著了,秋雨棠又沖著自己使了使手勢,這上來的脾氣硬是給壓了下去。 想他秋正也是錚錚的鐵漢子,如今坐在秋雨笙身旁,眼中出現的柔情與自責更添一份血rou。 他無比自責道:“灼灼,我到底是沒能看好咱們的女兒啊,讓她受此傷害。” 秋雨棠出聲安慰道:“阿爹,這種事情以后都不會發生了,我會保護好弟弟meimei的。” 這話聽得舒坦,秋正卻依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畢竟也是個藏不住事的主,秋正到底還是問出了口。 “外頭都說你要當陵王妃了,此事不假?” 原來是為了這事才神色如此慌張,秋雨棠細想之后,不禁“噗呲”一笑,笑得秋正心中無底,忍不住說道: “笑笑笑,笑個頭頭,是真是假,你倒是給阿爹一個實錘,好叫阿爹落下心中這塊石頭!” “假不了。” 依著秋正的意思,秋雨棠給了實錘,這下,秋正倒顯得極為的不自在,尷尬了數秒,撓了撓頭,笑道:“要說你這丫頭也真是的,一聲不吭,冷不丁防的就給阿爹弄了個王爺女婿來了,只是阿爹粗人慣了,還想著在衙門繼續做著這個小捕頭,不知可行不可行?” 秋正問得小心,心中也沒個底數。 前世,秋正也問過秋雨棠同樣的問題,卻被秋雨棠以想要秋正安度晚年為由而搪塞過去,想到這個,秋雨棠不免涌上一陣心酸,說道: “阿爹要是喜歡在衙門當差,繼續便是了,無需過問女兒。” “當真?”秋正兩眼放光,隨即又黯淡了起來,嘆了一口氣,“不妥不妥,你往后就是陵王妃了,阿爹哪能讓你為難?完全不顧皇家的顏面。” “阿爹說得有理,日后女兒就是陵王妃了,阿爹便是陵王的老丈人,哪個有那個膽子去議論您的是非,當真是想搶著去掉腦袋嗎?” “哈哈哈”,秋正大笑,好不快活,頻頻點頭稱是,“在理,在理,阿爹就說你是個機靈的丫頭吧,果真頭腦轉悠得快!” 秋正的心情一下子大好,就忍不住問道:“話說你這丫頭是什么時候跟陵王好上的?阿爹怎么一點也不知情?” 仿佛踩到雷區,秋雨棠瞬間沉默不語。 畢竟是自己的親閨女,秋正哪能看不出來她心情不悅?開口勸說道:“你啊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脾氣一來就知道擺臉色,嫁為人婦之后,切莫如此任性妄為,那畢竟是皇家,不比咱們這些尋常人家,處處都得小心才是。” 為了讓秋正安心,秋雨棠違心的應諾:“女兒知道了。” 秋正有敏銳的偵查能力,到了自己孩子身上卻犯了迷糊,三個兒女皆有事情瞞著,他卻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