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于經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

    這是沒有工資的第十一個月，昂貴的房租和服裝開銷掏空了她過往的積蓄。這是午夜的魔都，窗外燈火輝煌霓虹閃耀，窗內一片落寞失意。

    鈕祜雯默默掛掉了充斥著忙音的藝人事務部經理電話，呆坐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收拾行李。十二個小時前，她精心準備了一個月的試戲再次失敗。十個小時前，在回家的地鐵上，她接到經紀人電話，再一次被罵得狗血淋頭。七個小時前，房東說，交不起房租麻煩趕緊滾。

    當初看著新聞上寫娛樂圈里的人隨隨便便日進百萬。鈕祜雯想這一行錢這么好賺啊，隨隨便便演部戲就財富自由了。卻沒想到，入行快一年了，別說演戲，就是連一個綜藝，一支廣告，一個mv，都沒得演。

    收拾完行李，鈕祜雯打開水龍頭，決定臨走前再最后享受一次按摩浴缸的快樂。水流緩緩淌出在光潔的浴缸里聚成一灘，宛若光滑的明鏡。等待的過程中，鈕祜雯小心翼翼褪下奶白色的真絲連衣裙，將它疊好放到了床上。為了今天的面試，她透支掉花唄里所有的額度，咬牙買下了這身行頭，沒想到到頭來連總導演的面都沒見著，就在選角導演手里被刷下去了。

    輕柔地揉捏著自己的肌膚，讓溫熱的水流和清香的泡沫接觸每一寸肌膚，鈕祜雯看著對面全身鏡里那個全身赤裸的自己，心里五味雜陳。

    是自己不夠漂亮嗎？當初可是素顏在咖啡店兼職時被公司星探發掘的呀！

    是自己演技不夠好嗎？圈里，比自己演技還差卻紅遍大江南北的人大有人在呢！

    是自己情商低不會做人嗎？這一年，不論在任何場合碰到任何導演同行工作人員，自問都是友好相待頗有禮貌！

    是自己準備不夠充分嗎？每一次接到經紀人電話通知試戲，她都會認真準備很久！

    可是......她似乎永遠都是別人的背景板，是連面試進不去的炮灰。

    經紀人李姐早就放棄了自己，把工作重心轉移到剛簽的新人身上。“什么都不想付出，就想得到。你在做什么白日夢？”李姐如是說到。

    鈕祜雯不傻，她明白經紀人的意思。剛進公司一周，因為非科班出身，演技幾乎為零，經紀人帶著她跑了一圈劇組都沒戲，于是給她攢了一個局，讓她和另外幾個想上戲的女孩一起陪投資人吃頓飯。只是吃飯。李姐特地強調過。可是即便那樣，初出茅廬帶著一身學生氣的鈕祜雯也不愿意接受。機會便這樣一個個流失了。

    現在呢？鈕祜雯看著鏡子苦笑了一下，這種局麻煩來一百個好嗎。現在啊，她求都求不到。好不容易經紀人肯再給她一個機會去飯局，也很難碰到那種既清水又保真的局了。很多時候，被灌酒被揩油不說，最后也未必有結果。

    “嗡嗡嗡——”洗手臺上震動的手機把她拉回現實，她皺著眉頭從浴缸里爬出來接電話。不用看，鈕祜雯就知道，這電話要么是警告她一個月內再不能為公司營收一分錢就要被解約踢出局賠付高額違約金的藝人事務部總監，要么是催她明天交不上租就趕緊搬出洋房公寓的兇狠包租婆。

    “喂......李姐......”居然是經紀人。

    “……公司通知解約……”兩個人聊了好一會兒，鈕祜雯的聲音愈發哀切，眼中不禁有了淚花，“李姐，別呀，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會抓住的，我真的不想就這樣......”

    “......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你要是真有這么迫切，你會是現在這樣嗎？給你機會你能抓的住嗎......”

    鈕祜雯聽出了轉圜的余地，慌忙道：“李姐，我現在已經山窮水盡沒有任何退路了，李姐，我真的想明白了，求求你，再給我次機會......我真的什么都愿意。”

    兩人拉扯了許久，久到鈕祜雯肌膚上的泡沫都消散了些。“是嗎，這可真是最后一個機會......你真的愿意付出一切去抓住嗎？想清楚了？”李姐終于拋出了惡魔的誘餌。

    “姐，您說，我什么都答應，真的。”

    “……還記得鄭總嗎？”

    鈕祜雯在腦中快速過了一遍之前見過的投資人。“是XX建設的...鄭總？”

    “好記性。鄭總今天在XX酒店請朋友吃飯，他準備和這群朋友一起投咱們公司一部電視劇，這可是個大項目。我本來準備帶琳琳過去讓鄭總見見，沒想到琳琳今天闌尾炎突然發作了......”

    琳琳是李姐新簽的女孩，剛上大一，藝考成績能排全國前列，年輕漂亮，嘴也甜，天生演技派，發展勢頭特別好，公司上下都很看好她。

    可是鈕祜雯也記得，這個鄭總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第一次見面他借酒咸豬手，她躲開了，第二天原定給她的角色就被撤掉了。前幾個月鈕祜雯求李姐幫她又單獨約他吃過一次飯賠罪。可這頓飯，他們又吃得很不愉快。鄭總言語間滿是暗示，但那時鈕祜雯心里還是頗有些猶豫，不愿邁出那一步。

    見鈕祜雯猶豫，李姐立刻說到；“你當初把人家得罪了，賠罪也不會好好賠，鬧成這樣。都是自找的。反正此刻機會就這一個，你不要就算了。多的是人往上撲。給你一分鐘考慮，過時不候。”

    這種明擺著下三濫的投資人，公司怎么可能讓琳琳這種未來新星去見？李姐話里有話，這個套就是給我這種走到絕境迫切需要機會的人的，就看我愿不愿意放棄一切鉆這個套了。鈕祜雯心里想著，握著手機的指節愈發用力，關節泛白。抬眼望去，這間房租高昂精致小洋房里卻沒有一樣東西是屬于她的。

    這一分鐘的沉默，宛若一個世紀。她知道今天如果去了將會發生什么，她也知道堅守了那么久的原則一旦放棄便再也不可挽回，她還知道這條路一旦踏上便是不歸之路。可是，她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娛樂圈啊，她不甘心明明比她差的人卻能在圈里混的比她好一萬倍，她不甘心畢業兩年以來花光了父母所有的積蓄卻一事無成，她不甘心離開這光鮮亮麗的洋房生活，她更無法負擔之前被騙簽下的巨額違約金合同！

    “......姐.......我去......”鈕祜雯心一橫，咬咬牙道。

    “哎喲，沒注意看，都11點了啊。哎呀，那這個點，鄭總的飯局恐怕已經散場了呢......”電話那頭，李姐卻突然欲言又止。

    鈕祜雯閉上眼，咽了下口水，沉默了一瞬，似乎下定了決心。“李姐......您知道......鄭總的房間號嗎？”

    “呵呵，信誠，3102。”李姐語氣中帶著絲絲嘲諷和得逞，迅速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