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的車輪悠悠地將小皇子送來，鳳斕只來得及在清晨寒氣中捧一壺燙熱的酒，在血色彌漫的殘陽中同大將軍交換一個濕漉漉的吻，車輪便又要將他送走，送回那繁華熱鬧的京城去了。

    隨著一個花環被順著馬車窗擲進去，簇上來的人群爆發出一陣短暫的歡呼。

    扔花的女兒一身颯爽騎裝，被常年日曬得有些粗糙的臉頰泛著健康的嫣紅，她被人群擁著也不羞怯，一面笑著往窗子里頭瞧，一面朗聲道，“我歡喜你，待我將你娶回家呢！”

    有人刻意逗她，笑著問“女娃娃今年多大了？”

    “前日已滿一十三，如何？”女孩兒飛了個眼尾過去，又朝馬車中的人喊了兩聲，鳳斕不曉得其中含義，謝長安卻知道那是邊塞兒郎向心儀女子求愛時唱的曲子，他揚起馬鞭在空中挽了個花，“唐家浩溧果然不同別家女兒。”

    站在旁邊的唐父恨不得兩只手伸了去捂住自家女兒的嘴，“真是膽子歹得很，讓你胡說八道。”

    幾聲輕巧的笑聲自窗里傳來，鳳斕單手拿著那花環，小姑娘特地選的路邊開得最艷的花色，紫的紅的簇成一團，不甚精致地胡亂綰在一起，他倚上窗框，還未開口，卻是小姑娘先紅了臉，“我，我手腳是粗笨了些，編得不是很好看的，你你你你，你莫嫌棄......”

    鳳斕低低地笑了幾聲，“多謝浩溧美意，只是你若想娶，必定要先長大，成了一個可獨當一面的人才成呢。”

    像是沒有料到真的能夠得到回應，小姑娘呆愣了許久，直至馬車遠遠地駛去，周圍人推搡了一把才反應過來，被凍得通紅的手掌攏在一起沖著馬匹的背影喊，“我會的！會的——！”

    “撩撥人的本事倒是精通......”謝長安哼了一聲，鞭子抽在馬臀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雕花的窗推開了一半，影一替鳳斕將領口攏得緊了些，正要去將窗子合上時，一只模糊身形的黑色大鳥自遠方“撲棱棱”地迫近了。

    近看卻是一只游隼，嘴里還銜著一個墜子，那隼極聰慧的，將那墜子向窗子里一扔，便偏著腦袋振振翅膀頭也不回地飛走了。鳳斕覺得好笑，左手拿著小姑娘扔進來的花環，右手接著剛剛鳥兒丟下的墜子，“影一哥哥你看到了么？我倒是被當成個在那花市上等著恩客打賞的花娘了。”他笑起來時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收緊，那墜子原是根紅繩，穿過一塊古玉，繩子被磨得糙了起來，滿是雜質的古玉卻被撫弄得十分溫潤，想來是被主人隨身帶著，不時把玩，鳳斕上一次見這塊玉是在一株枝繁葉茂花枝搖曳的桃樹下，奶豹子一樣的異邦少年傻愣愣地盯著他瞧。

    “也不知道耶歷如今怎樣了......”鳳斕露出小半張臉，風卷著發絲往后吹，他著迷地看著漸行漸遠的蒼茫青天，似乎要將整個人溺進去，“雁門，再會了......”

    “狼主，我們還要跟上去嗎？”

    耶歷伸了手，讓遠遠飛回的游隼穩穩地落在他的小臂上，平日里兇悍的家伙此刻倒顯得有幾分乖巧伶俐，像是討賞一樣用那對玻璃珠一樣的眼睛盯著它的主人仔細打量。

    “再往前？再往前可就是中原人的地盤兒了啊......”耶歷微瞇起眼，高聳的城樓已經若隱若現，“那兒可是有畫兒一樣的風景，畫兒里都沒有的人。”

    耶歷左側的漢子聽不出這句話究竟是對著誰說的，亦或只是耶歷的自言自語，他身后的軍師卻是輕笑了一聲，捻了捻下巴上細密的胡須，“那可真是讓人，心馳神往......”他說這話時有意看了耶歷一眼，對方卻是低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狼主戴著的玉墜，好似不見了？”軍師的聲音輕飄飄的散著風里。

    “大妃留給您的墜子？”左側的漢子叫出聲，“那是寶物，若是丟了可得派人好好搜查。”

    耶歷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清，“可是我竟不知哪樣更寶貝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