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生見過關綺的畫像，卻沒能一眼認出關綺這個人來。

    登徒女翻墻入了閨房，瑤生第一反應就是要出門喊人。強壯的女人剛扭了腳，還來不及整理跌亂的發髻，就沖上去拉住了瑤生的手。不小心碰倒一只昂貴的花瓶，瓷片碰撞的聲音響了一地，短暫蓋過了樓下的歡歌笑語。

    「我叫關綺，有個諢名叫做春祭酒，你可聽過嗎？」

    瑤生愣在了門邊。

    整個再思樓，沒人比他更熟悉這個名字了。

    自十三歲定了人家，他從頭到腳都是為了這位關小姐而量身打造的。一般花魁要學的琴棋書畫、吹啦彈唱他自然一個不少，除此之外，看星占卜、繪圖木雕的技術，也跟著各戶的兒子們修行過。

    四年來，未曾謀面的這位關大人，便是瑤生睡夢中一呼、一吸時，心里也時刻放在正中的對象。

    「這……」

    見他有些猶豫，關綺從腰間摘下一枚玉佩，走到床邊，與掛著的那枚相合，「你不信我，總信這枚玉佩吧？這還是當時給定錢的晚上，你爹親自坐轎子送來的?！?/br>
    物件自然不會騙人?，幧谀_望了一眼，確定雙玉能合，便收回了腳步……同時也從關綺的手里抽開自己的袖子。

    未出閣少年的羞怯將他藏在屏風后面，心里醞釀著要說的話，不敢和闖進房間的外人見面。

    「今夜的風頭是哥哥的。大人若想找樂子，樓下璐生還有些好戲呢?！?/br>
    不等關綺接話，聞聲而來的爹爹一下打開了緊閉的房門：「出什么事啦——」

    「連叔叔，是我?！龟P綺不緊不慢地向龜公點點頭，「小郎將要出閣，今晚特地來見他一面。」

    「可……」

    龜公眉頭緊皺，看看關綺，又看看瑤生，顯然心里有話，卻不知當不當講。

    「叔叔不用擔心，」關綺從袖子里掏出一枚銀錠，敲在玻璃的茶幾上，「解開瑤生的貞龍，喊人收拾了這片狼藉，就當小可從沒來過?！?/br>
    瑤生躲在屏風后面，緊張地把掛著的絲綢外套揉出褶皺，心里小鹿亂撞。

    他剛才瞧了一眼關綺，雖說沒有看清那位的臉，可大致看見了她高挑的身材……無論她要做什么，他都還沒準備好。

    「明日，」龜公表現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瑤生可是要……去府上的?！?/br>
    關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龜公討好的拒絕，又甩出一枚銀錠，匡啷地在茶幾上滾了幾滾。

    「青樓里的規矩，不過是賓客們開的玩笑?！龟P綺一把拉開椅子坐下，「眾人都在時，客人們也愿意陪各位演戲。眼下只有我同瑤生，您再故意說些抬高身價的破爛話，可就有些不識時務了?！?/br>
    「至于明日……」關綺看了一眼窗外，「反正沒人知道我來過，瑤生的臉面還是在的?！?/br>
    龜公原本也是做驃子的，自然聽得懂關綺的意思。若是不遂了她的心意，自己怕是沒什么好果子吃。逆著瑤生懇求的目光，龜公點點頭，擋著他的身體，解開了瑤生的貞龍。

    「外頭常備有熱水和藥酒，」龜公的笑容與手中的銀錢一樣燦爛，「若大人不想叫別人來，這些瑤生都會做。」

    然后親自掃了碎片，揣著銀子退出門外。

    關綺確定門已經鎖好，便轉身對屏風后的瑤生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瑤生。」

    「我問的是，」關綺從門邊提起酒壺，路過時順手塞到瑤生手里，頭也不回地坐到了小桌旁邊，「你親娘給的名字。」

    瑤生低著頭，倒出熱水燙酒，沒回答貴女的問題。第一杯酒從盆里舀出后，才支吾著說了一句，「娘親姓林，按排行叫我十一?！?/br>
    「難怪?！龟P綺搖頭。

    兒子只靠母親護著，相比哥哥，幺兒的運氣就差一點。打小被賣進花樓的孩子，稍微一打聽，全都是親娘沒力氣再養的，不然誰舍得自己的親兒受這種苦呢？

    五六歲的漂亮男孩，十年不見日光，不允許吃有顏色的食物，日日灌食養皮膚的湯藥，養出一副纖細身材和一張凝脂的面龐，這還只能叫做人玉。除去這副完美的身體，還得配一些給小姐解悶的才藝，這才能被稱為白玉郎君。

    細養的美貌玩物哪里都有，但是琴棋歌舞嚴厲教導、床上功夫好好訓練的白玉郎君，只有再思樓有這個閑錢養出來。

    「也不知道連懿給他們賺了多少錢?！龟P綺敲了敲桌板，聽這上好木料的洞聲，嘖嘖稱奇，「就差沒用金子把你包起來了?！?/br>
    瑤生聽不清，試探地問了一句，「小姐？」

    「不關你事?！龟P綺笑了笑，「七年前做花魁的巫山君，名字叫連懿的，你認識嗎？」

    「嗯?！?/br>
    關綺照再思樓的習慣揮了揮手，叫瑤生先放下手里的活，過來同她說話。

    「巫山君盛名在外，有些人家便請他來教女兒房事。」關綺看著窗外，「其中一位成了后來的相好，他便想借那位貴女從良。人以為貴女有心，更何況自己還為小姐化了身，結果人家根本不記這件事情，嫌臟還要他先把自己閹了?！?/br>
    她轉過又來，故意直直盯著瑤生，「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瑤生喉頭有些發澀，「為什么？」

    「小姐身邊不缺床伴，能嘗的樂子早就嘗過，也不差正式化身那一晚。男人第一次碰女人，總是要死要活忘記不了，女人卻……」

    看著瑤生面色迅速躥紅，關綺也故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不花心思鉆研些其他功夫，光靠親娘給的漂亮身子，是絕沒法討好春客的?！?/br>
    「啊……」瑤生一下閉上了眼睛。

    「哎呀，我逗你兩下罷了?！龟P綺趕忙哄到，心里暗笑他爹腦子不好，居然把伎子教成了烈郎，「再過幾月，你不是也要爬我的床?！?/br>
    「大人說的是?！宫幧B忙認錯，「是小的不識好歹?！?/br>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