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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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徵卻偏偏不咸不淡的非要激他一句: “是嗎,我以為小鷹爺只有不想做的,沒有不敢做的。看來,高估你了。” 湛青聞言,果然被這一句話激得火冒三丈。 自從上了翡翠島,認了尹徵這么一個主子,他就沒一天舒心日子好過,原本被關了那么多天,他就已經快要人格分裂了,這會兒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脾氣。 “沒有什么不敢做?我在你跟前明明什么都不敢做。說什么想做不想做,敢做不敢做這種話!在寧家,我能有什么話語權,你們想要把我怎么樣,是生是死,是公調還是別的,誰能讓我自己選?!” “這就奇怪了。”尹徵看向桌案上供著的家規,反問湛青:“是生是死,難道不是你自己選的?當初上島,是你自愿,找我認主,我也沒有逼你。” “我……”湛青氣結,“我哪知道都上島為奴了結果還是要被送刑堂的。” 尹徵說:“同樣都是進刑堂,結果也不都是一樣的。是你自己說,不想死。否則我也犯不上自找麻煩!” 湛青今天也是豁出去了,頂撞起來,根本不假思索,什么話都敢往外說:“的確不一樣,就是沒有最糟只有更糟。早知如此,當初我還不去認主呢!” 尹徵被他如此冒犯,卻也不怒,神色如常的冷冷看他:“那事到如今,你想怎樣?” “玉碎瓦全。我不玩了!”湛青犯渾任性起來,那也一樣是九死不悔,絕不是開玩笑的。 大不了一死,他才不怕! “你以為碎了的就一定是玉嗎?”尹徵難得話多,且字字犀利,“說什么玉碎瓦全,不過是想要以死逃避責任,不敢活著直面人生,所以找個好聽點的詞,自我催眠才是真的。” “我不想活了難道還不行了?!” “你是不想活,還是不敢活,自己心里清楚。” “我……”湛青沒有想到,他主人平常少言寡語,此刻說出的話來竟是極近嘲諷之能事。簡直太刺激他自尊心了! 湛青一腦子亂草,情緒糟到了極限,根本沒有發現自己今天跟尹徵吵架吵了個過癮。但此時此刻,他也想不了那么許多了。 既忍不住脾氣也壓不住火,他說:“沒錯!我是想活!但我也確實做不到。在刑堂里被打死至少我到死也還是個副堂主,還能給留件衣服,現在公調我又算是什么玩意兒?!寧家百年,還沒出過一個這么丟人現眼的副堂主吧!我是不是該驕傲自豪一下?你是不是應該視頻直播一下,給我留個人生難忘的紀念?!” 一口氣說完,他胸膛劇烈起伏,沖動起來就犯渾,他管不了自己,反正豁出去了,也就不怕了。 發一通邪火,把這幾個月來受的窩囊氣全都疏散疏散,過把癮就死。什么主人,全他娘的滾蛋。鷹爺不奉陪了! 尹徵又豈能不知,湛青的脾氣,犯起渾來,就是個大鬧天宮的貨,滿天神佛想把他鎮在山下也得絞盡了腦汁。 若換作平時,換成別的事,尹徵想都不想,絕對暴力打壓,但此時此刻,這件事,畢竟不同。 他不能,也不想。 尹徵斟酌再三,最終決斷。 他冷靜的說:“你犯了家規,傷了寧沖,殺了人,被剝奪身份乃至上島為奴沒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你必須對你犯的錯有所交待,這是你該承擔的,誰也幫不了你。我也得向眾人證明你受的懲罰全部真實存在。無論你愿意或者不愿意。這是我身為刑堂主事的責任,我也不可逃避。” 尹徵說,“你自己很清楚,你犯的就是死罪。但是,身為刑堂掌刑,我有權決定你的處刑方式,今天站在這里,把話說清楚也好。當初你自愿認主,既然是我的人,我就會管你到底。原本,我有權替你決定一切,包括處刑的方式,也包括生死。但你畢竟從小就拿著我的刀,遵從寧家百年的規矩,我承認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婚約人。所以,今天便給你這個權利,不以主人的身份替你下這決斷。允許你自己做選擇。想活,就聽我的話,按我說的做。如果你覺得不愿意,那我也成全你。” 話到這里,已經十分清楚,尹徵不會也不打算左右湛青的行為思想。他抬腿便走,只留最后一句:“言盡于此,想要什么,你自己定。” 沒再理會湛青,也清楚他需要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便留他一人在刑堂正廳里思考他自己的人生方向。 尹徵從廳堂大門邁步走出,來到刑堂的正院當中,靠著正院大門,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投下來,風也吹得正好。 臨近中秋,未覺天涼。 他背對著外頭的獬豸石像,摸了打火機出來抽煙。 刑堂里禁煙,即便再不喜歡這條規矩,他也一向忍著。 恪守原則的人,既容忍不了旁人犯錯,也不能允許自己犯錯。 天性如此,于人于己,都沒有半點余地可留。 背抵大門,他看著旁邊的那面墻壁。 先前的這個地方,本是種了一片竹子,年初竹子開花,長得不是很好了,園藝花匠們商議了一下,打算拔了重新栽種點其他的新鮮品種,昨天才剛剛砍了舊竹子,翻新土。 沒了竹子遮擋,尹徵站在院墻旁邊的時候就看見了門邊這塊地方的墻壁上,有一個年代久遠的痕跡。 墻面的漆雖年年都上了新的,但那個被鋼刀擲出來的痕跡,卻沒有做過修補。 本是年少時候一閃而過的記憶,忽然莫名就變得清晰起來。 記憶開啟,一個對著墻壁撒尿的熊孩子形象莫名的和他養的那只鷹重疊起來,毫無違和。 難怪那刀會在湛青的手里…… 記憶像是瞬間穿越了時空,那把刀被擲出去的畫面,忽然就被想了起來。 從小到大,亂撒尿的混小子依然還是混小子,似乎也并沒有什么長進。 至于那刀,四舍五入,到底也算是主動送出去的…… 尹徵沉默的熄了煙,轉身離開刑堂。 深夜,燈火闌珊,寧家主宅籠罩在一片朦朧淺淡的月光之下。 尹徵坐在他大哥院子里的木雕回廊下,欣賞著將近滿圓的月色。 廊前剛好對著四口頗大的青花瓷缸,里面種著適合栽在瓷缸里的碗蓮。 寧霖住的這邊院落,名叫鶴苑,除了散養兩對仙鶴之外,瓷缸里種的蓮花品種也叫白鶴,名字仙風道骨,花開也白得剔透。只可惜季節不對,花是都謝了,但葉子依然秀挺,幾顆小巧的蓮蓬微微搖曳,迎著風,襯著灰瓦白墻,雅致得就像幅水墨畫。倒讓尹徵一時間都不想抽煙了。 寧霖沒他弟弟的好雅興,聽完尹徵簡單的陳述之后,簡直不知該要如何評價。 “自己選?那可是你沒過門的媳婦兒,居然讓他選這種事?” 尹徵兀自望著月色,不語。 正因認可這個婚約,所以才會考慮湛青的想法,愿意讓他自己做決定。 若是無關緊要的人,又豈會如此縱容? 但他不愿多做解釋,能明白的自會明白,明白不了的,多說無益。 寧霖如此,湛青也一樣。 “虧你干得出來……就不怕萬一那混蛋小子想不開,真的一擰到底,給你來個寧死不屈?”寧霖忍不住做了一個最糟心的假設。 把寧家少爺弄成了太監一個,且還連殺了兩個保鏢。規矩上來說,湛青的行為簡直與弒主犯上無異,且不說是寧家,換成任何一個差不多背景的家族,也是不能留著他的。 這個都能忍,還有什么忍不了? 假如此刻湛青的身份就只是個獵鷹堂的副堂主,是死是活,寧霖眼皮都懶得多抬一下。 但現在不一樣,湛青手里拿著他弟弟的刀,那刀可是寧家男人的聘禮。 湛青那就等于是他們家未過門的媳婦兒。 湛青要是有個好歹,他弟弟娶誰?再說,這事兒是父母那邊都已經知曉了的。萬一有變故,他們兩兄弟又怎么跟自己爸媽解釋?! 寧霖自然越想越覺得不可以。 要早知湛青收著他弟弟的刀,事兒一出的時候他就該插手。這官司從最開始也就不該這么斷。哪里想得到,當時出手不及時,如今真是要多被動有多被動。 當哥哥的正愁著弟弟的婚姻大事。尹徵自己卻顯得輕松自若,仿佛一切隨緣。 他說:“我答應了成全他,他若想死,就順他的意吧。” “這么說我就不贊同了。六叔公那邊都是什么人?向來倚老賣老,沒事還要生點事兒出來,你這么示弱一回,下便他們更高潮。而且,我敢給你打包票,就算你讓一步,他們也不會因此息事寧人,只會踩著你的底限唱大戲。從前難道還沒領教夠嗎?!” “我有我的原則,這與示弱還是逞強,倒也沒半點關系。” 尹徵多數時間都在島上,在寧家且只管著刑堂,除了自己的屬下之外,他也大抵只和犯了家規有錯處的那些人打打交道,也算是不那么腥風血雨了。不像寧霖,在外有冤家對頭,在內又有親戚掣肘。所以寧霖格外厭煩那些六公七叔之類的人物,提起來總沒個好話。 他說:“你覺得沒有關系,但人家未必這么想。我看你也不必搭理他們……小真,我飛機還停在機場,別說大哥沒勸你,湛青要是真的不樂意,這道坎你就幫他過了吧!就算不看別的情面,他拿著你的刀,你就有義務護他這一回。何況我瞧著你也挺中意他的,不如果斷點,今晚就帶他走算了。” 寧霖說著說著也覺得自己似乎想了一個不錯的解決辦法出來,他說:“這邊大哥給你撐著,不論發生什么,你都不管不問就完了。回你的翡翠島逍遙快活,天高路遠,你們倆再順便把婚結了,在大堂哥的地盤上過二人世界,我看挺好。六叔公他們那些人,難道還敢上越哥的眼皮底下砸場子胡鬧?時間久了,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罷了。” 尹徵看了他哥一眼:“辦法倒是個好辦法,只可惜我不是你,做不出這么任性的事。” 寧霖嗤笑:“位高權重,你不任性一回看著都不像是寧家少爺了。再說,總比眼見著親媳婦要死要活的強些。別告訴我,自己下手虐媳婦兒給別人看,是件很有快感的事兒。” “犯錯受罰,理所應當。我要是真沒護著他,他難道還有命活到過中秋?” 寧霖說:“索性都護了,就一路護到底多好。” “不讓他身體受任何極刑,已經是在保護他。你讓我毫無原則的袒護,我天生不是那種性格的人。我做不到。” 寧霖問:“如果他寧死都不肯聽你的,你怎么辦?” 尹徵說:“湛青不是那種動輒求死的人。他只是一時沖動口不擇言。在沒給我正式回應之前,我也不會把那些話當真。” 要湛青自己選,也是希望他能考慮清楚,謹慎決斷,不逞一時意氣。 尹徵知道他不會想死。 湛青身上其實很有點江湖氣,不怕死、不輕生,好勝堅強,敢作敢當。 尹徵想等著他自己想清楚。 這的確是一個很難下的決定,也是一個只有湛青自己可以做的決定。 尹徵不能幫他,也幫不了他。 但他愿意相信以湛青的聰明,不會選錯。 畢竟,鷹是可以飛上天空翱翔的,最自由燦爛的高度,才是他的領地。 任何不愉快的過往經歷,在沖破云霄俯瞰河川的時候,都會煙消云散。 霜凜寒潮,不過等閑。 尹徵希望他能明白。更希望他可以擁有這份堅定豁達。 折斷羽翼,關進牢籠。鷹不是那么養的。 他想放他自由,想看他飛。 但自由不是任何人的賞賜。 自由是自己為自己贏得的獎勵。 軟弱的人,不配自由。 寧霖好意勸說,卻發現弟弟不為所動,于是問他:“你真覺得他選的一定會是你想的?” 尹徵回看了他哥一眼。點了下頭。 “這么篤定?” 養的究竟是鷹是鳥,他心里還是有數的。 于是對寧霖說:“哥,打個賭吧。就賭湛青選的一定是我想要的。” 寧霖被他氣笑了,這還沒領證呢就心有靈犀了,這波恩愛秀的簡直可以打個滿分!只不過,這都什么時候了,竟還有閑心打賭呢?! 寧霖一邊心里唾棄弟弟,一邊又忍不住響應這個賭:“那你要是輸了呢?” “不會。” “凡賭總有概率。” 尹徵說:“輸就輸了,還能怎樣?”? 寧霖說:“沒點彩頭的賭,沒意思。不打。” 尹徵于是凝思片刻,目光暗沉沉的,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 他說:“若我真的輸了,他選的不是我想的,那就聽你建議,我會帶他走。如你所言,用你的飛機,帶他回島,爛攤子都留給你,我既不出面也不負任何責任。至于湛青……終其一生,我不會再讓他出島半步,不給他任何人身自由,讓他過一個奴隸該有的人生。這下,你滿意了?” “真的假的?”寧霖簡直有點不信,畢竟要讓他弟弟做這種不負責任且沒原則的事情,比殺了他還要有難度…… “既然打賭,當然就是真的。” 尹徵看著沉沉夜色,心緒竟也難得的多了那么一絲起伏。 ——如果那樣,你的人生就真的只能算是“瓦全”了。 ——湛青,我想給你自由。 ——你敢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