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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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賀靈章更加大驚失色。 “這話什么意思!你二人難道見過嗎,這和我爹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來這里?”賀靈章松開聞之賢,轉而就揪住了岑一的衣領。 “賀靈章!退開!” 聞之賢終于怒喝一聲,像是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 岑一抬起手來,輕輕握住了賀靈章攥緊的拳頭,微涼的溫度在這樣混亂的情形下帶來了一絲心安,男人一頭銀發終于在此刻滲透出應有的滄桑,他緩緩地、幽幽地長嘆一聲,用虛無縹緲的聲音道:“換個地方說話吧……” 山中野茶很好,清冽的茶香隨著水汽裊裊地飄散,但此時此刻,并無一人能靜下心來品茶。 “半個月前,我在附近村落中遇見了打聽你下落的聞之賢,便與他見面詳談過一番。此次華山事變,背后必然牽扯甚多,所以我讓他速回寧都向賀鈞揚求援,并約賀鈞揚華山一見,共同處理此事。而你,則會被我用陣法困在谷底,直到事情解決。” 岑一喝盡一杯茶,似乎看了看賀靈章,又似乎沒有。 賀靈章慢慢聽來,已是雙拳緊握不住顫抖,他知道自己終歸要被看做孩子,卻不曾想過,岑一竟是做了這樣的盤算,要把自己關到一切結束。但他也知道,現在來的不是父親,此中必然另有變故,只好強行隱忍,讓自己接著聽下去。 “子望,接下來我要說的,于你可能是五雷轟頂,但你絕不能因此崩潰,聽好!”聞之賢穩了穩心神,目光如炬看向賀靈章。 “你的父親,寧都神捕賀鈞揚,被jian人構陷謀逆,如今身陷牢獄。” “什么?!”賀靈章猛然拍桌而起,“你說什么?!” “莫要莽撞!”聞之賢握緊了他的手腕,更大聲地厲聲呵斥道,“此事關系重大,連我父親都被上頭嚴令不得插手干預,更不得私自調查,如有違抗,一并視作謀逆論斬!” 賀靈章此時已然面無血色,整個人轟然跌坐在地,聞之賢連忙蹲下身子去扶,但一時間也力不從心,跟賀靈章跌在了一起。 岑一幽魂一般慢慢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陽光依舊明亮,卻如冰一般寒冷銳利,刺眼得叫人無法直視、毛骨悚然。 “枯法……如今局勢,也是你當初所預見的嗎……” 他看著青天白日,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他努力地想要思考些什么,卻只有徒勞,這樣的畫面,他似乎曾經見過許多次,這樣的爭斗,似乎都是為了同樣一個愚蠢的緣由,這種的重復在他的記憶中不斷重疊,最后疊成了空白。 直到一個沙啞而堅定的聲音刺破這片空白。 “幫我。” 岑一愣怔了一下慢慢回過頭去,看到兩個身處漩渦中心的青年人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來,賀靈章仍是憤怒的、混亂的、瀕臨崩潰邊緣的,但是他勉強支撐著自己在懸崖邊緣搖搖欲墜,眸中神光竟然有些兇狠。 “所有的這些事,是誰一手策劃了華山之亂、陷害我爹入獄,他的目的是什么、在圖謀些什么,我都要查清楚、弄明白,掀個水落石出!但我需要你的力量,我需要你幫我。”賀靈章嘶啞著聲音咬牙切齒,仿佛每一個字都能滲出血來。 岑一的臉上慢慢扯出一個苦笑,如果可以選擇,他不希望眼前鋒芒銳利的年輕人以這樣的方式突然長大,可惜世道不曾給他們選擇的機會,也可惜他在聽到“我需要你”這四個字的時候,竟會忽然感到安慰。 于是他懷著私心向賀靈章伸出手去,輕聲說好。 賀靈章的皮rou傷并不算十分嚴重,只是岑一為了拖延時間,并沒有給他用上療效強勁的猛藥,如今局勢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原本賀靈章傷勢也已好了七七八八,若是想要急效,只需在傷處厚敷一層斷續膏,最好再配一人在旁用內力引導催發藥效發揮,斷續膏自然是有的,只是賀靈章到底還是婉拒了岑一為他運功輔佐的提議。 這是無人知曉的一夜,無人知道賀靈章與聞之賢兩個自幼相識的異性兄弟在房中到底說了些什么,也無人知道岑一在溪邊打坐一夜未眠時究竟想了些什么。 其實今晚的夜色很美,看不出山雨欲來。 賀靈章與聞之賢走出房門時,天色還是一片黑沉,岑一飄然站起身來看了看打理完畢的二人。 “多謝你的藥膏,已經好利索了。”賀靈章向他拱手道謝。 他大約是勉強收拾了心情,但也顯得有些壓抑,言行之間都多了幾分生疏,默然背著帶出家門的那柄劍,微微有些冷酷,岑一也順其自然點了點頭,抬手用氣勁拂滅了屋內的燭燈,而后輕聲道: “那便走吧。” “走?”賀靈章與聞之賢皆是一愣,“家里不用收拾嗎,也不帶行李?” “不必了,”岑一笑了笑,“收拾得太干凈,我就不會急著回來了。” 他這話說得有些苦澀、有些無奈,好像從他在此隱居的那一天起就預感到了要離開的這天,可這又是他的萬般不愿,賀靈章心中隱約有些愧疚,終是放下生疏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岑一抬手拍了拍青年人的肩膀:“若說抱歉,恐怕是我要對你說。這是我們未盡的苦果,反倒把你們這些少年人牽扯了進來。” “未盡的苦果,這又是什么意思?”賀靈章聽他話里有話,不由得繼續追問道。 “走在路上,你就明白了。” 準備動身時,聞之賢又停住腳步,拱手向另外兩人告別。 “子望、岑先生,請恕聞某不能一同了。如今賀捕頭身陷囹圄,我父被傳召入京,想來也被嚴加看管,此時此刻唯有我回去打點把持,另外暗中調查收集線索。” 岑一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就在我家中再休息幾日吧,半月時間往返寧都華山,想來你也是精疲力竭了。” 聞之賢向岑一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鞠躬,其中實在千言萬語意味深長。 賀靈章上前來托住了聞之賢的胳膊,將人扶正了腰板,一夜時間實在太短,他似乎還有太多話想要說,但最后也只是握住了摯友的肩膀,懇切地說了一句保重。 岑一對出入谷底的方式并不避諱,這倒是有些出乎賀靈章的意料,他本以為自己會被蒙上雙眼拽著根繩子讓人牽出去,但岑一倒是大大方方,一面尋路而行一面還同賀靈章仔細說來布陣的陣眼。 “你當真還會回來嗎?”賀靈章有些狐疑,岑一說得這么詳細,不像是體貼,反倒像是在交托這片地方。 岑一的腳步頓了頓:“會的。” 走到后來,賀靈章又恍然明白難怪自己不必蒙眼了,一路走來已經破了八座陣眼,但前路仍然是茂密深林,好似連一草一木的布局都和剛出谷底時一模一樣,即便他不懂陣法,也能隱約察覺出岑一現在走的這條路,絕不是當初去附近村落采買的方向,但此時賀靈章心中的震撼已經遠超過了疑惑。 整個華山底部在岑一隱居二十年的布局下,恐怕已經成了一座完整而巨大的陣法,這其中的謀劃與目的之深遠宏大,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岑一此時卻全然沒有留意到賀靈章的駐足,只是一個人在野林中駕輕就熟般游走,賀靈章慢慢環顧四周密林景色,又定下心來望向岑一的背影,這才驚覺一路行來的怪異感源自何處。 岑一在谷底生活一貫粗布麻衣,最常穿的顏色也不過是淡紫歐灰一類,而自他們出谷以來,此人竟是穿了一身真紫色長袍,加之一頭灰紫銀發隨風飄散,在秋意初臨枯黃漸起的叢林之中,顯得無邊絢麗妖冶。 “岑大郎!”不知為何,賀靈章竟鬼使神差出聲喚了一句,等到岑一應聲回望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喊出聲來了,只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喊著一聲,只好順著思路問道,“你衣著如此張揚,一頭銀發也不加遮掩,難道不怕引人耳目?” “哈!”岑一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忽然產生了變化,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而刻薄,喉嚨里迸出一聲冷笑,“華山事變有意為之,天下人此時恐怕都在等著絕世無雙出山,既然如此,我何不順遂人意,入世驚人。” 在他說話間,整個人氣勢大盛,一股磅礴而冷寒的內力席卷撲來,但這股內力還沒波及到賀靈章便陡然消散無蹤,再回神時,岑一已然恢復了往日氣定神閑的微笑,背手站在前方不遠處。 “如此張揚,你不怕打草驚蛇么?”賀靈章擰眉質問。 “如今武林,已是一片混沌污濁,只有如此,將這武林攪個天翻地覆,才可大浪淘沙激濁揚清,甚至如此,尚且不夠!” “怎樣才夠?” “此處乃是坤宮死門最后一道陣眼,”岑一勾唇一笑,緩緩抬起手來輕輕拍向身側一棵參天巨樹,陡然間兩人腳下地脈微震,眼前樹木隨之移換方位,片刻之后,幽幽密林豁然開朗,放眼望去,遠處竟然是一片開闊,黃河咆哮滾涌好似百獸奔騰,長風怒卷高浪激起千堆白雪,層層白雪黃沙之后,一座關門赫然佇立,“替你我鋪路之人,就在這里。” 賀靈章雙目圓睜看向遠處,一路行來只能聽到林濤陣陣,全然不曾想過竟然已經走到了黃河渡口,直到岑一打開陣眼,黃河怒吼之聲才陡然傳來。 “這、這是哪里?”他愕然問道。 “潼關。” 兩人還在說話,但見得遼闊河面忽然有一黑點由遠及近,正緩緩跨越河面。然而流水湍急奔騰,此人駕舟卻沉穩悠然好似駛過寧靜湖泊,足見內力之深厚。 還不等賀靈章出聲提醒,岑一便已伸出手來作出邀請,柔聲道:“走吧。” 賀靈章雖然已在江湖中摸爬滾打過一番,但捫心自問,不得不說當今武林沉寂已久,自絕世無雙退隱之后高手能人大多隱世不出,雖有各家小輩活躍相爭,但是終究遜色,而今日場面,雖然尚且不知對面姓甚名誰,卻已然令人望而生畏。 此情此景,若說賀靈章全然不懼,定是強自稱大。 但岑一微笑著向他伸出手來,此時此刻,也已經不再需要其他言語。 賀靈章握住岑一微涼的手,與他一起向河岸走去。 對岸之人已到河心,但沒有繼續橫渡的意思,只是悠悠地定在中央,等待著岑一與賀靈章的來到。 岑一這一側的河岸倚靠深山野林,幾乎沒有行人來往痕跡,更不用說船只了,其實憑岑一功力境界,一葦渡江也未嘗不可,只是顧及賀靈章不便如此,兩人在岸邊尋找了片刻,只有一根半根被雷點劈裂滾落至此的半根圓木。 “賀靈章,可敢一試?”岑一偏過頭來笑問道。 賀靈章知道他有意激將,倒也順勢答道:“有何不敢?” 半根原木推進破濤洶涌的黃河之中,幾乎眨眼之間就會被浪爪吞噬,然而岑一飛身一躍足尖輕輕點上,這半根破爛圓木,又好似大翼樓船一般在這激流之中四平八穩不動如山,賀靈章見狀也緊隨而上,兩人一前一后劈開波濤如怒。 越往河心駛去,便見得來人一身蝦青長衫隨風輕擺,再往近處,容貌也逐漸清晰,只見對面相貌敦厚方正長須美髯,眉眼之間亦是溫和沉著,腰間系著一柄帶穗長劍。 賀靈章本以為攔路者會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徒,沒想到看面相卻是如此溫和,叫人如何也恨不起來,在江湖中行走時也不曾見過此人,一時間心里還有些迷惑。而且長劍帶穗想來是文人雅士,為何要與岑一對上這一遭? 但岑一似乎對此人來到毫不驚訝,面上甚至微微掠過笑意。 待到兩船相接,來人竟是緩緩向前邁了一步,向岑一抬手作了一揖。 岑一沒有回禮,只是微笑著徐徐道:“好久不見了,宋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