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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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靈章被枯法真人邀請前去喝茶。 其實連賀靈章本人都沒有料想到,他很清楚自己玩的這些把戲到了真正的高人面前就是豎子玩鬧,而他也一貫敬佩枯法真人的修行人品,心中把他歸為高人一類,故而怎么也不敢相信枯法真人會邀請自己,一個在他眼中可能“乳臭未干”的小子,而等他到了茶室則更加驚訝了——室內只坐了枯法真人一人,且只有他的對面擺了一張蒲團,儼然是只邀請了自己一個人! 枯法真人并不像他的道號一樣枯瘦,他瘦削,但是每一處的肌rou都下到好處均勻飽滿,灰白交雜的頭發(fā)胡須打理得井井有條,仿若遒勁的蒼松,五官僅是端正,然而多年修行使得他的每一道皺紋里也蘊含著沉靜與安閑。 賀靈章拱手作揖道:“晚輩寧都賀靈章,拜見枯法真人。” 枯法真人側過頭來向他頷首微笑:“來、坐吧。” 賀靈章坐下來,枯法真人親手為他斟了一杯茶;“這是華山群山中不知名的野山里隨意采摘的野茶,也不是什么好茶。” 賀靈章恰好有些渴了,接過茶盞來就是一飲而盡,有些不好意思地坦言道:“我只覺得茶都挺好喝,好茶壞茶一點分不出來。” 枯法真人一笑:“你倒是坦率,與你父親很像。” 賀靈章自記事以來就經(jīng)常拿來與絕世無雙比較,除了娘親,幾乎鮮有人說出這樣的話,心里不由得一震,好奇地問道:“您也認得我的父親?” “怎么不認得,”枯法真人啞然失笑,“你父親少年時是出名的賞金俠客,曾經(jīng)助華山派捉拿回了三名孽徒,我也是因此與他結交。你父親性情豪爽,我請他喝千金一兩的極品好茶,他對著壺嘴喝個精光,說不解渴,我請他吃最精細的野素齋,他說不頂飽。” 賀靈章低下頭去,直為父親感到害臊,但心中又無法將這個豪邁爽朗的少年形象與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父親結合在一起,自他記事起父親便已在六扇門身居高位,說話做事克己慎行,在家中雖說溫和許多,卻也和如此率性豪爽相去甚遠,不由深感歲月如催。 “你父親是江湖中難得一見的真摯之人,他那種真誠我許久都未見過了。”枯法真人卻好像是發(fā)自內心地懷念,仿佛想起了賀老爺就感到了些許慰藉,“我與你父親義結金蘭成為忘年之交,后來便經(jīng)常來往,那時候我還只是門中的二師兄,無職一身輕,常下山去找他。后來……江湖中發(fā)生許多事,連華山派也牽連在內,你父親不愿意虛與委蛇,說‘身在此間江湖,反如網(wǎng)中魚rou,倒不如跳回那地上去’,終是接了六扇門的帖子投身官職,而我也從此長守華山……相識至今,算來竟有三十多年了……” 枯法真人笑了笑,竟然苦澀而無奈。 賀靈章幾欲張口,卻無話可說,沉默良久之后,終于遲疑著開口道:“真人,我有一位朋友,他很仰慕您的書法。” “哦?”枯法真人似乎來了興趣,“世上贊我劍法的人很多,卻少有人留意于此。” “他是真著了魔,別人學武來華山,多的是想和您切磋一番,他卻就是想見見您,最好能帶走一兩個字,您可不知道,這一路上,他就為了看看您給我寫的請?zhí)恢狼罅宋叶嗌俅危 辟R靈章啞然失笑,“他收藏了一副您寫的,說您的行書瀟灑流暢之中別有一番狂放而掙扎的野性,似乎是被華山鎮(zhèn)住了魂,心中有一番本能的沖動、哈哈哈我可不懂。” 枯法真人的眼中卻隱隱透出一縷驚愕,他捋了捋長須緩緩道:“……你這位朋友,倒是別有見地……“他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傷感,眼中影影綽綽閃動著。 他的手邊就放著筆墨紙硯,堆了一疊似乎是寫廢的紙,此時便信手拈來一張,提筆要落,筆尖臨紙卻又堪堪停住輕聲問道:“你那位小友,姓名小字是如何?” 賀靈章大喜,兩手合做一處拜了一拜笑道:“他姓聞,名之賢,博聞強記的聞、之子于歸的之、思賢如渴的賢,并無小字。” “之子于歸的之……”枯法真人驀然一笑,“這個說法倒是少見。”說罷整個人突然精神一振意氣風發(fā),眼中隱約透出癲狂之色,筆走龍蛇黛墨揮就,賀靈章縱然無心書法之道,此時卻也被枯法真人狂放不羈的神狀所震懾。 紙上只落下四個字,似問非問,似答非答。 “而今安在” 賀靈章終究只有二十歲,生長在安定優(yōu)渥的家境中、嚴父慈母的關懷下,幾乎可說是萬事如意,只初入江湖幾年便已名動四方,又方是頭角崢嶸青春年少的好時候,他的心中只有韜光絕電縱橫萬里、名馬美人同醉江湖、快意恩仇仗劍天涯,他尚不能理解臨行前父親所說的“這江湖也許會令你失望”,又如何能理解這“而今安在”四個字里有多少千言萬語、古今愁緒。 他看著枯法真人扔掉毛筆看著這四個字長嘆一聲,隱隱有如釋重負的意味,心中忽然覺得,這也許是枯法真人最后一次動筆。 枯法真人靜靜地等待微風將墨吹干,而后講薄薄的宣紙兩次對折,又從懷中掏出一方絹帕小心包起,這才遞給賀靈章、 賀靈章雙手去接,倏而心念一動,試著開口道:“小輩冒昧問真人一句,可曾見過絕世無雙么?” 枯法真人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笑容:“你果然還是問他了。” 一個‘果然’,賀靈章立刻知道自己的手段逃不脫枯法真人的法眼,不禁一陣羞臊耳尖微紅,但仍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也不敢再問,只垂著頭豎著耳朵等枯法真人開口。 “聽說你出生時天空中顯現(xiàn)出四方神獸的華彩章紋,想必出生至今,不少人拿你同他比較了。”枯法真人始終笑語,只是笑中暗含一絲惆悵和不屑,卻不知惆悵為何不屑為誰,“我同掌門師兄提議邀你華山論劍,也是想看一看你、看看小賀的兒子,看看所謂的第二個絕世無雙。” 賀靈章心里突然泛起了無邊酸澀和委屈,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能被邀請華山論劍,居然也是托了那個見鬼的絕世無雙的福!自己縱然使了許多小把戲和手段,四年來卻也實打實的吃過不少苦頭,揚鏢大會獨人單騎更是斷了四五處的骨頭,想不到自己自小苦練迄今二十年,始終只能活在絕世無雙的陰影之下!他悶聲不吭,雙手卻已經(jīng)握成了拳頭,死死地顫著。 枯法真人也不看他,只是靜靜地說“靈章小友,時勢造英雄,江湖中既然從前沒有絕世無雙,往后也再不會有,白云黑狗世事無常,你只當做好你的賀靈章,以不變應萬變。” 賀靈章一愣,這話雖然看似玄妙,卻直白指出一點,那就是他賀靈章和絕世無雙不一樣。他兩拳一松抬頭看向枯法,枯法卻仍是一副目光無所依托的神游之狀。 半晌無言,枯法輕輕揮手道:“去吧,改日回到家中,替我向你父親問好。” 賀靈章綻出一個朝氣蓬勃的笑,起身拜別道:“他日有機會,我與父親再來拜訪您。” 枯法真人終于看向他,淺笑著仿佛嘆息般吐出一個字:“好。” 賀靈章興高采烈地走出枯法真人的居所,沿著山路便往自己的客房行去,枯法真人自己在后山深處有一個小宅,雖說清靜但也偏僻,離客房還頗有些腳程,鮮少有人經(jīng)過來往,此時已經(jīng)夏末又正值臨近傍晚,天色欲昏陽光漸弱卻可說是正好,山上草木深繁更有涼風習習,他一邊走一邊想著枯法真人的話不由得心情大好,又被陽光曬得很是舒坦,竟不禁有了一些困倦之意。賀靈章打了個呵欠看看四周,只覺得此處溫暖舒適又清靜怡人,不失為一個打盹小憩的好地方,左看右瞧了一會兒,挑眉一笑便翻身躍上一棵巨樹高出的樹杈之上,他把劍抱在懷中幾次調整姿勢,終于閉上眼躲在樹蔭之下美美地睡了過去。 他這一睡,竟然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賀靈章伸了個懶腰迷迷糊糊地要翻身,險些從樹上摔落,這才陡然驚醒,他連打了好幾個呵欠跳下樹來,然而目光所及都是婆娑樹影枝繁葉茂,只得攀上樹頂,這一看還未能被頭頂明晃晃的驕陽灼目,便被不遠處的景象驚得面無血色,華山派的大殿廳堂,火光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