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笑言在漸漸的恢復。

    只是，他還是沒有開口說話。他感覺自己和以前相比，變得更沉默了。有時候他不清楚，這是到底是因為和李子寰生活久了，還是因為那次事故所留下的痕跡。

    不過，這都沒關系。他并不在意。

    李子寰給他的寬容越來越多，從可以出房門，到客廳，再到花園。

    很多時候，李子寰從外面工作回來，看到在花園處發呆的晏笑言，他會蹲下來陪他一起發呆，只是靜靜地這樣看著，看到日落，看到傍晚。有時候，他們會在周末一起坐在秋千上，晏笑言躺在李子寰的大腿上淺睡，李子寰頭微微往后靠，看著書，然后一直到傍晚，發現晏笑言醒后，李子寰再把書本從他的臉上輕輕拿開。

    他們看過無數個清晨，也看過無數個夜晚。

    只是靜靜地坐在那，他們仿佛是來人世間行走的旅客，不會為了任何的愛恨情仇而停下，也不會為了任何的故事，而走向該有的終點。

    晏笑言明白的。

    他明白，李子寰總是想給予他許多許多的愛。他甚至覺得，李子寰給他的愛太多了。

    李子寰的愛，就像熊熊燃燒的大火，哪怕在一切化為灰燼之后，那從煙灰中散發的深沉，似沉香般久久無法消散，就像是要永遠，永遠與他相依。

    有一次，李子寰難得的喝醉了。

    他來到晏笑言的房間，在與他激吻過后，李子寰癱軟在晏笑言懷里，嘴里開始喃喃地說著：

    “小言....人們總是會向我，許下許多的誓言。”

    “但是，到頭來，是他們選擇打破了這一切。”

    “他們的樣子，的確是人類該有的樣子。”

    “誓言，是束縛雙方的存在，但也會是悲劇的開始。”

    “我曾經想過給你許下無數的承諾。”

    “但是我不想了。”

    “我不會給你許下任何承諾。”

    “永遠在一起也好，永遠愛你也罷，這些我都不會說。”

    “我只希望你能永遠幸福下去。”

    “.........”

    “我愛你。”

    說完，李子寰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個子高大的李子寰，就像個孩子一樣，抓著晏笑言的手，睡著了。

    晏笑言看著這樣的李子寰，突然，感覺臉頰變得有些濕潤。

    已經是夏天了。

    在樹林中，夏日的熱紋總會被抵擋不少，可是依然還是很熱。

    上次心理醫生說的事情，一直如一根刺一樣，扎在李子寰心中。在這么長以來的折磨中，他愈發明白，最后會為此承擔代價的只有晏笑言，他是惡的本身，痛苦只會成為滋潤他生長的肥料，他只會因此而更加享受。

    結束的辦法，其實很早很早就想到了。

    當他來到實驗室時，醫務人員給他遞了一瓶藥。藥是紅色的，只有兩片，在搖晃時，還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交到李子寰手上的藥物，是經過數次的臨床試驗，而被秘密研發的藥物。這種藥物一旦服用后，患者先會立馬進入深度睡眠階段，然后在這個過程中，他會失去一段令他刻骨銘心的記憶，可能是一個人、一段感情、也可能是一個事件。

    聽上去就像是孟婆湯一樣，忘卻的記憶，也會隨著潮水，而不復往昔。

    那一天，李子寰一如往常回到家中。

    晏笑言正坐在秋千上發呆，他看著花園里的扶桑花，看著花瓣被風吹落，又看著花瓣被風吹走。他與這個世界的人類格格不入，但卻與這個世界有著最匹配的相性。李子寰看到晏笑言，他慢慢走了過來，然后在他身邊坐下。秋千上的藤蔓已經盛開出五顏六色的薔薇，有白色的、粉色的、漸變色等等。這些花把他們纏繞在其中，就像一對永不分開的戀人。

    他們從早晨，坐到了中午。再從中午，坐到了日落。

    傍晚的時候，后花園的燈已經亮起來了。

    晏笑言已經靠在李子寰的肩上睡了好一會兒，剛睡醒后，發現自己已經被他輕輕擁在懷中。李子寰輕輕拍了拍他，像是在哄睡一樣，又像是在安慰他一樣。晏笑言本想繼續再睡會兒，但奈何心中一直有一種不安感，然后他慢慢地坐起了身。

    李子寰看到坐起來的晏笑言，他自然地側過身來，面對著晏笑言。

    “小言，我想給你說件事。”

    “........”

    “這是一種藥物，它可以使人忘掉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無論是人、感情還是任何事。”

    “........”

    “等會，我會幫助你服下。”

    “........”

    “我很抱歉我曾對你做過的一切，可是重來一百次，我還是會這么多。”

    “........”

    “你或許不會知道，你在我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才會讓我如此渴求。”

    “........”

    “但那個時候，我看到病床上的你，我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

    “我心中的晏笑言，是每時每刻都在發光的存在。”

    “........”

    “自由、無憂無慮、不在意任何事情。”

    “........”

    “所以我明白了，或許我們的存在，就是一種矛盾。”

    “........”

    “只要我活著，我沒辦法放開你。所以，我選擇離開。”

    “........”

    “然后，你要忘掉那些記憶。”

    “........”

    “那些壓得你喘不過氣的記憶，也應該結束了。”

    “........”

    “等你吃了這個藥，你就會回到原來的生活。”

    “........”

    “我愛你，小言。”

    李子寰的吻輕輕落在了晏笑言的唇上，非常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風吹走一樣。

    這次，李子寰并沒有停留太久。在蜻蜓點水般的落吻后，就離開了晏笑言的嘴唇。

    晏笑言的眼眸開始放大，他仿佛想說些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這么久以來，他和李子寰的這些愛恨交加，就好像一張碩大的網，把他們困在其中。那些交雜在其中的一切，都以他們為中心，而漩渦般的飛速運行，這個巨大的齒輪，要把彼此都劃到血rou模糊，才算罷休。

    他們所經歷的一切，本來就是不該有的存在。

    恍惚中，晏笑言感到自己的左手被輕輕抬起，然后在他的注視下，李子寰為他在無名指上帶上了一顆戒指。夜晚的燈光下，這枚戒指微微發著光，盡管只是一顆簡簡單單的鉆石，但已經美到，整個世界都可以看到它閃爍的光芒。

    然后，李子寰打開了藥瓶。

    空藥劑被放在了晏笑言的手里，李子寰望著晏笑言，還是忍不住親吻了他的臉蛋。

    下一秒，李子寰又吻上了晏笑言。

    晏笑言能明顯感受到，這次李子寰的嘴里含了水。

    他明白了，李子寰想把藥物渡入自己的口中。突然，身上開始產生一股力量，他反客為主抓住了李子寰的肩膀，然后用舌頭推動著李子寰的舌根，接著，他開始站起身，以俯身親吻的姿態。在看到李子寰的喉結處一顫后，晏笑言終于可以確保藥物被李子寰吞下。

    然后，看著目光慢慢轉換為渙散的李子寰，晏笑言坐下來摟住了他。

    李子寰已經合上了雙眼，他正乖乖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靜地睡著。

    一直以來，晏笑言都在思考，他們追求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爸爸是幸福的，因為他去追隨了他想要的世界。

    mama是幸福的，因為她得到了念念不忘的父親。

    那他和李子寰呢？

    他明白，自己在忘卻掉這些后，以李子寰過往的作風，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自殺吧。真是的，如果真的想讓自己忘掉他，為什么還要給他戴戒指啊。

    晏笑言望著他，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好好看過李子寰。李子寰總是人群中最好看的存在，即使站在自己身邊，他都在發光。晏笑言不會去細細地看，不會去觀察李子寰，不會像李子寰看他一樣，那樣看著李子寰。晏笑言給予了李子寰一切，光也好，溫柔也罷，這些都是李子寰畢生所在追隨的美夢。

    但其實，晏笑言很清楚，一直以來伴隨著對方的，從來都不是晏笑言，而是李子寰。

    腦海里，還回蕩著，自己在沉睡時，李子寰一遍又一遍的祈福。

    “晚安，李子寰。”

    一年后。

    夏天的天氣格外炙熱。

    午時過后的太陽光十分惡毒，若不是有陣陣微風吹過，這里的一切都會被融化。大道上，有騎著單車四處穿梭的人們，也有打著太陽傘，在陽光下步行的人們。夏日的樂曲在炎炎之日拉開帷幕，路過街邊，可以聽到冰塊晃動所發出的碰撞時，可以聞到來自薄荷清涼的聞到，還可以聽到掛在樹上的知了發出的叫聲。

    此刻，身著淡藍色襯衫的男人，正坐在咖啡廳里看著文件。他看上去還有尚未擺脫的稚嫩感，臉上掛著溫柔的神色，但目光一直注視著屏幕，指尖還在不斷地敲擊鍵盤。

    重新回到之前生活的大城市，快速的節奏的確有些不習慣。

    而且，昨天又失眠了，周末的時候自己又連續睡了十個多個小時，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經歷這么長時間的睡眠了。即使是這樣，星期一還是覺得自己完全沒有睡夠，甚至還在打哈欠。這么想著，男人一邊抱怨著自己的拖延癥，一邊開始繼續著手記錄著文件的重要部分，時不時還會嗦一口放在一旁的拿鐵。

    下一秒，他聽到一陣清脆的皮鞋聲。

    “你好。”

    他抬起了頭。

    那是一雙好看至極的桃花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