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苻茯和肖錦櫟不多此一舉，李露也不會給她碰那么油膩的食物。江夢面前擺了三個瓷碗。一碗白粥，另外兩碗裝了滿滿的清水，一碗上面已經浮了一層厚厚的紅油。凡是入江夢口的食物，李露都會放在清水涮上許久。而且，唯有李露的喂食行為是江夢比較配合的。也許江葉黎需要說十遍“張嘴”江夢才配合的話，李露只需要說三遍就行。

    人的潛意識會使人去選擇一些規避傷害的方法或者途徑。雖然江夢對外界的事物做不出太多反應，可其他人說的話做的事，在她的世界里都是聽得到看得到的。所以當在江葉黎或者肖錦櫟身邊時，江夢為自己織就的那張殼會本能地加大變厚。

    許是到了熟悉的環境身邊又有自己的好朋友，江夢比起平時來多喝下了半碗粥，著實把李露高興壞了。

    李露也懶得管那個“手可通天”的肖先生還在不在店里，她草草的吃上幾口就牽著江夢出了店。李露步子邁得極快，江夢被她拉得有些踉蹌，像是走得越快越能快點擺脫掉如同背后靈的肖先生。

    她卻沒有發現一輛黑色奧迪汽車像是失去控制沖著她們的方向疾馳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纖細的身影飛速撲向首當其沖的李露。伴隨著巨大的剎車聲，兩個人倒在了一邊，距離那兩道輪胎劃過的軌跡不過一米多。

    事故發生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被人撲倒的李露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直到她看到撞倒一根電線桿才堪堪停下的車子，這才開始后怕。

    “你……沒事……”

    聽到跟機械一樣一字一頓的沙啞聲音，李露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了，她驚喜地向壓在她身上的人反撲去，“小夢，你好了？”

    再次凝視江夢的雙眼，發現那雙眼里不是那么無神了，一切的事物像是緩慢播放的影像映入那雙眼里。

    江夢抬手在她身上摸索，檢查李露身上有沒有受傷的地方。李露激動的拉下她的手，“小夢，你知道我有多么擔心你嗎？”

    “你……沒……事……”

    江夢十分固執的重復著。李露連忙點頭，“我沒事，我沒事。我沒有哪里覺得痛。”李露努力分辨她臉上的表情，在聽到自己的回答后對外界的感知分外遲鈍的人臉上流露出似是松懈的神色。

    她真的可以相信好友是恢復過來了。盡管她還不能像以前一樣現在立刻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臉上的肌rou神經也并不能很好的表達出自己的心情。

    兩個人就這么坐在地上，誰也沒有反應過來去看看那輛車頭完全變形的汽車。直到一個男人快步走過來，一把拉過江夢，將她抱在了懷里。

    男人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緊緊抱住江夢，以此確定她還好好的活著，她還好好的呆在自己懷里。

    “肖……錦……放……”她此時連完整的叫上一個人的名字都顯得困難，可她推拒的力道正在慢慢的變大。他竟還能從那一字一頓的語句聽出幾分不情愿，肖錦櫟如她所愿的放開了，早在讓她離開時，肖錦櫟就決定不再強迫她。

    視線觸及到那輛被車頭被撞變了形的汽車，他的眼里只剩冷意。他才從店里出來，就看到那輛車鐵了心往她們兩個人撞去。他大大小小的刺殺經歷了不少，當然能看出這件事到底是事故還是人有意為之。那輛車分明是置兩人于死地，若不是江夢反應過來了，他不敢想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苻茯，人死了沒？”明優和苻茯第一時間就是去查看那輛車。明優毫不客氣把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從駕駛席里拖了出來，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會讓那個男人傷上加傷，苻茯則是過來交代情況。

    “老大，在撞向電線桿的時候車輛已經在減速了。安全氣囊被卡住了沒彈出來，人沒死就是傷得有點重。”

    “帶回去，別讓人死了。我有話要問。”

    “是，老大。明優在安排了。”他看了看江夢，發現在他放開她之后，那雙眼里再也沒有對他的任何感情。連怨恨都沒有，連厭惡都沒有。就像是他從來不曾存在于她的生活里，現在的他對她來說像是被無視的無色無味的空氣。饒是這樣，他也氣不起來了。對她，他好像從來只有妥協的份。

    莫不是前世欠了她，今生來還債的？

    他掉頭離開，走時扔下一句話，“我會派人保護你們倆，回去注意安全。”肖錦櫟不知道在他離開后，江夢僵硬著脖子轉向他離開的方向，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情緒，不是喜悅，不是厭惡，而是恨。

    明明她的肢體和語言并未顯露分毫，可站在她身邊的李露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寒意。她錯愕的看向江夢，發現這樣的江夢看起來是從未有過的陌生。

    “小夢，你……”

    聽到李露的聲音，江夢慢慢轉過來了抬起手牽住她，“我……們……回去……吧。”

    再看時，剛剛帶給她的那絲全然消散，方才的似乎只是錯覺。李露這才想起來要打電話給江夢mama，她拿出手機，才調出江夢mama的電話，就被冰冷的手按了下去，那蝕骨的冷意驚得李露一顫。

    她愣愣的看向江夢，江夢搖了搖頭，努力牽起一絲微笑，語速非常緩慢：“不用……聯…系。”

    “小夢……”

    “我……說……不用……聯系……”

    李露有種直覺，若是她今天打了這個電話，江夢就再也不會讓自己插手她的事。她突然發現，好友真的變了很多。如果放在以前，她是從不會露出這么冷淡看起來更像是嘲諷的笑意。

    在夢夢的眼里，似乎只有兩種極致的選擇，從來沒有處在中間模擬兩可的答案。可她什么時候學會了用笑容去嘲諷他人，她以前是連寒暄的時候都懶得去笑一笑的人。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夠如此改變一個人？

    像是徹頭徹尾的變成了另一個人。

    **

    李露在自己家附近的酒店給江夢開了個單間。她很是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可她的神色冷淡又堅決，李露只好絕了送她回去的念頭。

    “真的不用我陪你？你也沒有吃晚飯，一會肚子餓了怎么辦？”

    李露不死心的問了兩句。

    江夢慢慢搖頭，“回去……父母會擔心……的。”

    “那我明天再來看你，有什么事情電話聯系，發短信也可以哦。”

    “好……”

    李露走后，房間顯得很是安靜。江夢起身走進浴室，站定在鏡子前。鏡子里清晰的印出自己二十四歲的模樣，年紀不算大，可以說還很年輕，對此刻的她而言卻是經歷了兩世那么長。在那段渾渾噩噩的時間里，她做了很多夢。夢里她把幼年蒼華經歷的事情一件件的嘗了個遍，包括看著蒼華如何被絳靈犀遺棄，還有權勢滔天的明王府如何低至塵埃。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夢到后來蒼華的結局，她不是病死的，不是被蝕骨的毒拖垮了身體，而是被人一刀又一刀的凌遲而死。

    她的表情還未來得及收起，顯露出的那份狠厲看得江夢自己都眉頭一皺。她狠狠拍向自己的臉，想要清醒過來。可是一想到蒼鳳、楚漠，不，楚宮遙對她做的那些事，她就忍不住內心那些負面的情緒。

    那些惶恐，不安，還有被遺棄，被背叛的痛，刻入她的骨血，永遠無法忘卻。要讓他們也嘗嘗這些痛，她已經無法控制不去這么想。

    “絳靈犀，如果你還活著……你該慶幸你已經是一堆白骨……”

    鏡中的那個人癡癡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