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上的疼痛讓江夢伸手撫了上去，卻摸到了紗布。她猛地睜開眼，眼前仍是被昏黃燈光照亮的房間。她慢慢抱住雙臂，身體有些發抖。

    她想見到莫生，她現在就想見到莫生。她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往下看去。手慢慢撐起身體，她輕輕跨上了窗臺。

    “江夢！你在做什么？”

    身后傳來苻茯的大喊。他沒想到他不過出去喝口水的功夫，本來應該在床上睡著的人搖搖欲墜的坐在了窗臺上。

    “我得去見莫生了，他看不到我會生氣的。”

    “好，我帶你去見那個人。不過你先下來，行嗎？”

    “你可沒辦法帶我去?！苯瓑袈α耍θ蓦m是燦爛，可那雙漂亮的眼里空無一物，“我只有睡著了才能見到他?！?/br>
    “那你現在躺回床上就能見到他。你坐在那上面也睡不著啊?！?/br>
    江夢搖頭，“我得多睡一會才行呢?！?/br>
    “那我找安叔要幾顆安眠藥，讓你好好睡一睡。你先從上面下來?！?/br>
    苻茯發誓，他從出生以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耐心了。

    江夢歪著頭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那你不許騙我?！?/br>
    “好，我肯定不騙你?！?/br>
    得了苻茯的許諾，江夢乖乖從窗戶上爬下來。苻茯擦了擦一頭的冷汗，還真轉身去找安叔拿安眠藥了。

    苻茯將水和兩顆藥拿給她，她毫不遲疑的拿過來吃了下去。吃完后，躺在床上就閉上了雙眼。

    等江夢睜眼看到床頂的簾幔時，她鞋都來不及穿，赤著腳跑了出去。

    “莫生，你在哪里？”

    “莫生，你出來，莫生！”

    江夢發瘋的在王府里亂竄，可莫語樓沒有，瀾苑沒有，膳廳也沒有。

    “莫生——”江夢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隨即便癱坐在地上，痛哭出聲，“你出來，讓我看看你，求你了……”

    “王爺您這是怎么了？”凜兒是最先發現她的，她連忙跑過來，跪下雙膝，“王爺，您可是不舒服？”

    她淚眼模糊的看著，努力分辨著來人的臉，“我想見莫生……”

    “莫侍君，他這個時辰肯定是在演武場。奴婢這就去找他來?！?/br>
    凜兒起身正要往演武場去，結果就看見莫生縱步而來。

    “莫侍君，你快看看王爺。王爺一直念叨著找你?！?/br>
    真等江夢抬頭看到他，突然站起身就跑。莫生快步走過去，從背后擁住她。

    “不跑。沒事，我在這?！彼裁匆膊粏?，只是緊緊抱住她。江夢遲疑著，抬手握住他的。莫生獨有的體溫那般擁著她，她不自覺的平靜下來。一滴接一滴的熱淚透過衣衫砸在他的手臂上，像是砸進了他的心里。

    “莫生，我臟了……配不上你了……”

    “不臟，配得上。”

    江夢邊哭邊搖頭，“你不知道的……”

    “無論什么，都不臟。都配得上?！?/br>
    隨后趕來的蒼鳳和穆月軒神色各異看著院子里擁抱的兩人，很明顯除了莫生，他們兩個也聽到江夢聲嘶力竭的那聲“莫生”。

    景霽是最后到的。

    他的眼睛里有著擔憂也有著失落。

    哭過之后，江夢乖乖由著莫生把自己牽回了莫語樓?；啬Z樓的路上，她想了很多，還是下定決心向莫生坦白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

    “小時候我被現在的父母收養，‘父母’就是你們這邊的‘爹娘’。我隨母性，本名‘江夢’。那時候，我以為自己終于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了。努力學他們喜歡的東西，想要他們的眼睛注視著自己，想要好不容易找到的爸爸mama喜歡上自己。我以為只要努力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每每爸媽看到自己時，眼神總是飄得很遠，不像是在看我。我一直以為只是自己還不夠努力，還不夠優秀。直到我聽到他們的對話，原來他們把我看成替身，他們死去女兒的替身?！?/br>
    “后來我勤工儉學，搬出來自己一個人住了。再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在鏡子里我竟能看到蒼華的模樣，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身處在了皎鳳。期間，我回去了一次。就是在生辰過后入宮的途中。我遇見了那個人。起初看到他和蒼鳳一模一樣的臉，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就暈了過去。然后就被他帶回了家……”

    江夢細細的交代道，連同昨晚發生的事情一起。

    莫生聽完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右掌一揮，玉質的屏風一瞬化為齏粉。

    江夢一時猜不準他的意思。畢竟她剛剛交待了自己不是蒼華，又告訴了他自己遭遇到那種事。

    就算是莫生，一時之前受到這么多的沖擊。她也不是很有把握他會是什么態度。

    她有些緊張。

    雙手一直反復交握著。

    其實莫生有任何的反應，她都不意外。只是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她總會有些私心。

    她不是圣人。

    “痛不痛？”

    “你說那種事你會痛。他讓你很痛吧？我很想殺了他，這樣你就不哭?！?/br>
    江夢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個分外沒有常識的少年郎?？墒牵@么說，她很高興。

    “莫生，謝謝你。”她忍不住撲入莫生懷中。

    “忘掉，什么事都沒發生。以后，不許再哭。”

    “好。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會盡力去忘掉，然后當做從未發生過這件事。只是，她有些不想再回去了。莫生，她可以這么自私的留在這里嗎？

    可以，這樣去妄想一下嗎？

    “莫生，你為什么會成為蒼華的侍君？是因為你喜歡她嗎？”

    “不。我無父無母，幼時被人欺凌，蒼華與師傅路過相救。師傅養我于暗門，繼任琮主。成年后，表面為蒼華侍君，實則行護衛之責。”

    莫生三兩句便概括了自己的經歷。其中艱辛，卻不難想象。

    他們之間誰也沒有提及她與蒼華的去留問題。

    江夢不敢問，他會選擇蒼華這個救命恩人，還是選自己。他雖是一筆帶過，可依他這外冷內熱的性子，江夢毫不懷疑他對蒼華的忠心。

    這個問題就這么成為了他們二人之間的禁忌。

    若她今日問了，也許日后他們之間會少去許多的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