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僧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短短二十余載，她已體會其五。她多想告訴自己求不得便不求，怨憎何其苦不妨不怨，如此便嘗不得苦。可她只是凡人，越難乞求的東西便越渴望。

    她幾欲開口，終究對此難發一語，“你回去吧，看見凜兒的話別讓她進來，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

    “月軒告退。”待到他出去，江夢緩緩翻身將身體側向床榻里面。一瞬間，眼淚從眼眶洶涌而出，就連江夢一直以來的精神安慰法都不起作用。

    “你就這么喜歡他？”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江夢迅速擦干眼淚，撐著手臂坐了起來，臉色難看地看著來人，“是你……”

    蒼鳳毫不在意她的不耐，嘴角揚起笑意，道：“不是我，難不成小妻主希望是莫木頭？只可惜，莫木頭一回來就給人氣走了。本來我只想來問小妻主一個問題，看你哭的如此傷心，才忍不住出聲打斷小妻主。還望小妻主不要怪罪。”

    “我沒哭，你看錯了。”

    “是么？那……這是什么？”蒼鳳伸手往她眼角一湊，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在骨骼分明的手指上，“小妻主總不能告訴鳳兒，這是天上落下的雨水吧？”

    江夢默然。

    蒼鳳收起臉上笑意，迷人的鳳眸此刻看起來詭譎難辨，他緊扣住她的下巴，嗓音輕魅，“小妻主果然很天真呢。要哭的話就該在他面前哭，如此惹人憐愛的表情，想必側夫大人也沒有拒絕的能力吧。雖說女子哭起來極是面上無光，但依鳳兒所見，小妻主怎么著都把穆側夫看得更重要些。”

    “蒼鳳，我沒有膽小到說喜歡都不敢。的確，我喜歡他。所以，你到底想確認些什么，倒不如直白地告訴我。”

    她的話似乎逗笑了他，剛剛收斂的笑容慢慢浮現在他唇角，“可是聽清楚了？”

    下一秒，黑色的衣角出現在門邊，順著那一襲衣角看過去，正是去而復返的莫生。看到莫生的那一瞬間，江夢瞳孔一陣緊縮。莫生還未來得及將自己清理一番，身上的傷自是印入了江夢眼簾。

    “這傷……是怎么弄的？”

    莫生卻不看她，只是語氣冰冷對蒼鳳說道：“叫我來便是讓我聽這些？蒼鳳，你未免太無聊。”

    對莫生釋放出的寒氣絲毫不懼，蒼鳳眉眼間笑意更甚，“是不是無聊之舉，莫侍君心里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莫生的視線調轉到她身上，被這雙充滿冷意的眼睛注視著，江夢不禁遍體生寒。她或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只是他身上的傷實在讓她掛心，她吞吐著說：“莫生，讓凜兒請大夫給你瞧瞧吧，傷口……惡化就不好了。”

    “還請莫侍君隨屬下來……”不知何時，綠玙守在莫生旁邊，紅玠則出現紛紛擋在蒼鳳面前，“也請鳳侍君一同罷，主子傷重，理應靜養，請鳳侍君體恤主子貴體。”

    “琮主倒是教了一群好下屬，鳳兒甘拜下風。”蒼鳳眼中笑意不減，似乎毫不在意紅玠此番動作。

    **

    有綠玙紅玠守在瀾苑，江夢這幾日過得極是清閑。可越是心靜，那人的身影越是在她心上徘徊不去。

    或許有首歌里的幾句歌詞太符合她對那個人的感覺，江夢自嘲的想到。

    其實很簡單 其實很自然

    兩個人的愛由兩人分擔

    其實并不難 是你太悲觀

    隔著一道墻不跟誰分享

    不想讓你為難

    你不再需要給我個答案

    我想你是愛我的

    我猜你也舍不得

    但是怎么說 總覺得

    我們之間留了太多空白格

    也許你不是我的

    愛你卻又該割舍

    分開或許是選擇

    但它也可能是我們的緣分

    江夢一遍又一遍的低聲哼著這首歌。唱到后來，江夢也快忘記自己到底在唱些什么，只覺得心很痛。這首歌敘盡了Tanya對網戀失敗的痛，那個人對她來說好像比網戀的距離還要慘。盡管她還在這里，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離開。明知道自己不屬于這里遲早要回去，卻無法把對他的感情完全的剔除在外。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灑脫。即使知道她對那兩個人是替身的時候，她都可以很迅速的把感情抽離出來。

    不去碰就好了，不去見就好了。她總是這么告訴自己。那些傷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對他好像就沒辦法那么灑脫了。即便是這樣，她又能如何？他不喜歡自己，以后也不會喜歡自己。這個事實她知道得十分清楚。

    蒼鳳靜靜的站在房外，聽著房里隱隱傳來的歌聲。夜晚的露水慢慢沾濕他的衣衫，直到房里的歌聲愈來愈低，漸漸聽不見了。他推門而入，看到女孩歪著頭靠在床柱上睡著了。肩上搭著的長衫慢慢往下滑，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握住快要掉落在地的長衫。他正想把她抱到床上，意識到自己的衣衫被水沾濕后，他把外面的濕衣褪下后再繼續剛才的事。

    絳紫的錦被蓋在她身上越發顯出她臉色的蒼白。在救他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可他永遠都不會問。

    雖然那首曲不成調的歌里面有些許的詞不懂，但其中所滿含的情總歸跟那位側夫大人脫不了關系。

    若是琮主大人聽到了，還不知要怎么爆發呢。若是她如此喜歡穆月軒，他倒是可以成全她。

    只要她能好好的聽自己的話。

    **

    見著這幾日江夢玩命的折騰自己，倒是愁壞了凜兒。她的身體狀況并未不允許她做些費力的事情，所幸江夢喜茶，凜兒命侍茶之人變著花樣煮了許多種茶來。雖說喝茶解藥，只要能讓她乖乖坐下來，這倒是其次。

    只是品著品著就會發現這幾日，茶香越發濃郁了，看來沖茶之人的手藝漸長。江夢忍不住表揚了一句，沒想到凜兒第一次在她面前打開了話匣子，“王爺，你可知這些時日的侍茶之人是誰？”

    看到凜兒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江夢笑道：“怎么，凜兒很是欣賞此人？看你的眼睛亮閃閃的，說說，我挺好奇能讓凜兒你露出這表情是何許人也。”凜兒最是穩重，能讓凜兒一提及便雙眼放光的人必定優秀極了。

    “正是景霽。王爺可還記得那日您從宮里帶回的那個男孩？”

    “記得。他還習慣王府的生活么？”

    “回王爺的話，別看景霽年紀還小，但他既能在那深宮之中活下來，相較于尋常人必有其特殊之處。奴婢看著他無論做什么事都分外上心，人又勤懇好學，便差遣他去做了侍茶人。能得王爺贊賞，也是他的福氣。”

    “這是他自己做的好，倒也不關我什么事。”江夢頗具深意的笑了笑，“他能做得好，就讓他做這事吧。他的身體看起來差得很，這事不輕不重，做來修身養性也是好的。”

    “王爺，若他在這一年半載里沒出什么差錯，便把他調來您身邊侍候，你看怎么樣？您身邊也沒有個用得順手的侍童，總歸不好。”

    “不用了！”江夢飛快拒絕，“我身邊有你和燕兒足以，不需要再添人了。對了，最近外面有沒有什么傳聞？”

    “奴婢沒聽到什么傳聞呢，王爺可是要奴婢去打聽些什么？”

    江夢搖頭拒絕，“凜兒，莫生的身體怎么樣了？”

    “回王爺，您還是去看一看吧。莫侍君的身子，侍君自己都不著緊，奴婢們也拿侍君沒辦法。王爺，不如您去勸一勸？”

    “我……嗎？”江夢略微沉吟，最終起了身。凜兒連忙上前扶她出門，見江夢提不上氣力的模樣，凜兒在心里暗暗著急。即使喝了莫侍君拿回來的藥，身體依然不見好，也不知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