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想我哥
蘭阿姨看了我一眼,提著塑料袋上樓。 而我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恢復了平穩呼吸。 老舊大樓的電梯很慢,燈光很晃,我和她站在發亮的電梯按鍵前面,誰也沒說話。 電梯近了,從頭頂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最后停在一樓。 電梯門打開,慘白的燈光投下,梯廂的四壁貼滿了亂七八糟的廣告,鋼材反光,映出幾個大色塊。 電梯搖搖晃晃到了十七樓,出門,右轉,左手邊那一扇裝著雙層綠玻璃的門。 里面的木門大敞著,被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凳子抵著。白色仿大理石地板锃亮,微風穿過陽臺吹進來,卷起捆在一起的窗簾。 “把鞋擺好。”蘭阿姨扔下一句,就提著菜進了廚房。 我沉默著走進房間,打開空調。 空調的冷風沒有自然風舒服,卻也很有效地緩解了炎日的燥熱。 房間里溫度慢慢降下來,心里的煩躁慢慢升上去。 好想我哥。 好想好想。 從書包里抽出作業,攤開看那一堆擠在一起的文字數字,我就頭痛欲裂。 寫兩道題就刷兩下手機,即使已經沒什么好看的了,但就是不想碰作業。 在虛度光陰中,暮色很快降臨,昏暗的室內只剩一盞臺燈。 打開六年前我哥的采訪視頻,他笑我也跟著笑,他皺眉我也跟著皺眉。 果然我哥全世界最帥最厲害,耶。 不行了,我真的好想我哥。 我點開微信,頂置就是我哥的名兒,我不禁再次感嘆我哥的神級拍照技術。 我哥頭像是一張黑乎乎的風景照,黑夜里的攝像頭像素都不高,整張圖模模糊糊,沒有月亮,只有幾盞路燈孤單發光。 我點開聊天框,從“哥,在嗎”到“哥,今晚有空嗎”這一類類亂七八糟沒有營養的話題中糾結了很久,還是回到最初的起點。 好多余:哥,我想見你。 一秒,兩秒,沒有回復。 我把手機丟到床頭充電,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兩條小腿垂在床沿。多年前的卡通床單早已被洗得泛白,褪去了一開始那讓人欣喜的鮮麗色彩。 昨晚的事實在是太費心力,慢慢地我合上了眼睛,沉入黑甜的睡夢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連續幾道怪異的聲響吵醒。 我抬眼看著被暮色暈暖的天花板,彩色的光暈像肥皂泡泡一樣飄來飄去,然后再被怪異聲響捅破。 “嘎吱嘎吱——” 是門鎖被大力扭轉發出的摩擦聲。 我承認我起床氣很大,但我并沒有為此感到抱歉,因為我幾乎沒有將它發泄出來過。 只是自己生悶氣,呃,而已。 我腰部發力試圖起身,剛睡醒且沒睡夠的身體軟趴趴,像一條化掉的冰淇淋,又黏又軟。 黏著床,軟著身。 “余舒霖你又鎖門是不是?!說了多少次不能鎖不能鎖你聾了?” 我感覺臉熱熱的,手背貼上去guntang。 我把手臂搭在眼睛上,還沒從剛睡醒的朦朧中緩過來。 好吵…要是真聾了就好了…… 但我還是把自己從床上罵起來開門,扭開門鎖的一瞬間看到了那張兇神惡煞的臉。 好想關上。 蘭阿姨頂著一張黑臉,把門大大地撐開,冷氣一下子跑向門外。 她走到書桌前拿起遙控器把空調關掉:“不要浪費電,隔壁弟弟meimei那個房間空調還沒關,你去那邊玩。” 說完就扭頭走了出去。 她走后我又癱在床上,困死了。 “還睡?起來吃飯!”又是這個老妖婆。 第二次了,我討厭吵我睡覺的人。 我換了個趴著的姿勢,弓起身伸了個懶腰。 外面傳來勝過菜市場叫賣的吆喝:“余舒霖我跟你講,七點半一到我就倒掉,你現在不吃晚點就別想吃了!” 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后才慢悠悠地穿上拖鞋去洗手,走到飯桌前他們早就開吃了。 臉大的飯碗里盛滿了米飯,四盤鐵盤裝的家常菜,賣相不好, 味道也還是那樣,十幾年都沒有變過。 余朗吃了大半碗就擱下筷子,發出清脆的聲響:“我飽了。” “再吃一點,不要浪費。”蘭阿姨拿筷子敲了敲碗沿。 “不吃了,真的飽了。”說罷他就起身回了房間,筷子沒放好,有一支滾到了地上。 蘭阿姨往嘴里撥了兩口飯:“你吃。” 她沒有說是誰,但我知道她指的是我。 我沒有應答,只是把嘴里嚼碎的菜心咽下去。 余蕾還是一如既往地把眼睛放在電視上,蘭阿姨奪過遙控器,呵斥道:“專心吃飯!” 余蕾這才不情不愿地把半個身子轉回來,用勺子戳弄著碗里的飯。 很快蘭阿姨也吃完了,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余舒霖記得把余朗那碗吃掉!不要浪費。” 說罷扭身回了房間。 我瞥過一小碗的熟魚,白色的魚rou里埋有細小的黑線,像大理石上的花紋,黏連的魚皮掛在魚rou上。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很想離開這里。 手機恰好振動起來。 耀:月湖巷Atntis 我馬上站起來,走到蘭阿姨面前,她正一邊打毛衣一邊和手機對面的外孫對話。 “蘭阿姨,我要回我爸家。”我知道她在此刻無暇問這么多,“作業忘在那了。” “你去嘛。”她頭也不抬地回我。 得到允許后我一秒鐘也不想耽擱,踩著風出了門。 想著錢包里所剩不多的幾張票,我一咬牙還是攔了一輛的士,門一開腿一跨:“月湖巷亞特蘭蒂斯。” 好吧,其實我是路癡,不知道月湖巷在哪里。 司機也沒廢話,腳踩油門就把車開出去了。望著窗外不停倒退的風景,那個我似乎也被留在后面了。 Atntis是一家酒吧,老板還挺特立獨行。一三五開趴二四六清吧,周日則是曖昧專場。 很快到了酒吧門口,可還是急得我差點忘記給錢就去拉車門。 門口亮著霓虹燈管,紫粉紫藍的光交替閃爍。兩側垂下來的紗麗上綴滿碎鉆和亮片,在夜風里像海浪一樣涌動。 我推開門,看到我哥被那個衣冠禽獸抱在懷里。 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