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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謝隕星穿梭過新水的大街小巷,深冬的暮夜,他走得頗為潦倒而自負,潦倒是因為那個人死了,自負也是因為那個人,從今往后,在整個新水,他什么也不怕了。 經歷過了那樣的人,再也不會出現什么比亓見清更令謝隕星恐懼的東西了。 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可就好像是沙子從縫隙里漏出去,謝隕星仰起頭的時候,看到天空被夕陽劈開的魚肚白,像燒紅的河,人在河里躺著,于是四肢百骸漏出風來。 他想起曾經做過的夢,夢見某一天,他能光明正大地走到亓見清面前,平視著曾經高高在上的亓見清,亓見清看著夢里的謝隕星,沉默地看了很久。后來夢醒了,謝隕星發現那只是個夢,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很高興,高興地去上學,直到看見了亓孟,閑談,亓孟說起我爺爺,謝隕星說我知道是你爺爺。 謝隕星邊走邊笑,笑得過猛,在半路咳嗽起來。 撞倒了路邊賣玫瑰的女孩子,玫瑰散了一地,謝隕星也往后趔趄一摔,倒入兩根黃黑相間的隔離桿中間。 他兩條垂下的手臂撐地,蹭破手皮卻毫無知覺,那點黑發潦草地覆在額頭上,一根根垂落,嘴角仍在微微抽動。 被他撞倒的女孩憤怒抬頭,剛要罵人,看見他卻愣住了。 嬌艷欲滴的紅玫瑰花間,坐著一個失魂落魄的少年,長得像厄洛斯的一支小小金箭,被鮮紅的花海湮沒,可他分明在笑,好看的眼角眉梢都彎起,于是星辰皆哭。 最后一束殘陽光靄灑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垂著頭,仿佛隨時會“砰”一聲在焦灰里驟碎。 賣花的少女從懷里取出一支嬌艷欲滴的玫瑰給他,謝隕星下意識伸手接住。 “你不要傷心,我把我最喜歡的玫瑰送給你。”少女說。 謝隕星重復:“不,我很高興,這世上再也沒有令我害怕的東西了。” 他說:“謝謝你,但是我不傷心。” “可是……”那少女還要開口,卻被謝隕星打斷了。 他送還玫瑰,薄情目顫動了下,語氣似嘲:“你認錯了,把它送給那些可憐蟲吧,我是這世上最高興的人。” 女孩子有些無措地抓著玫瑰,謝隕星從地上站起來,拍去膝蓋上的灰,身子朝遠處慢慢晃過去,他想,亓孟真可憐,連唯一的爺爺也失去了,比起他來,亓孟遠比他要可憐,或許亓孟會恨他吧,那也沒有辦法,就像他哥哥所說的,即使那樣苦,誰也沒真正得到誰想要的。 但是憑什么,憑什么他要為別人的可憐買單。 “等一下——”身后傳來一聲重重的呼喊。 謝隕星的腳步頓了下,方才賣玫瑰的女孩氣喘吁吁地飛跑上前,手揣著那支玫瑰,飛快塞進謝隕星的手里,扭頭就跑,帶著喘息的聲音急急響起:“無論開心難過與否,都請你,接受它吧。” 接受……什么。 謝隕星遲鈍地點點頭。 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只是一直在走,手摸到了綁在小腿上的手術刀和裝著麻醉劑的針管,還有腰袋里的幾顆散彈和手槍,又碰上了后腦勺,他漫無目的地想,那個竊聽者,估計也知道亓見清死亡的真相了,他對竊聽者下一步要做什么一無所知。一個無權無勢的謝隕星有什么好利用的呢,誰會監視一顆廢子呢。 即使知道他就是Z,不在一開始就直接把他抓起來,反而一直旁觀著他的一舉一動,這種令人意外的舉動,目的又是什么,總之,不大可能是那幾家。 謝隕星一路走一路想,排除著他認為不可能的人,憑空浮起一個荒謬的念頭。 總不會是韓氏的人,發現曾經的死對頭家破人亡了還不肯放過韓家,還要借著韓氏的名頭作孽,于是在他身上安個監聽器吧。 他越想越覺得荒謬,不覺搖頭。 所有胡亂的心思都停下了。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謝隕星腳步停下來的時候,不知不覺走到一棟熟悉的白漆別墅前,謝隕星站在樓下,捏著紅玫瑰,抬頭望去。 隔著很遠的窗戶緊緊閉著,還畫著一個鮮紅的X,紅得耀眼奪目,窗戶的主人并沒有去擦掉它,反而讓這抹丑陋囂張的紅油漆一直印在玻璃上。 謝隕星不覺有些煩躁,踢了下石頭,就聽到一聲極輕的貓叫。 他蹲下身,看清狗洞的對面,蜷著的一只白貓,正懶洋洋臥躺在花叢里,尾巴熟悉地繞著蝴蝶轉,見了謝隕星,反而興奮地鉆了出來,圍著謝隕星喵喵亂叫一通。 謝隕星摸上它的脊背,白貓不但不像第一次那樣呲牙咧嘴,反而溫順地去舔謝隕星的膝蓋,想爬進謝隕星的懷里。 謝隕星一把把貓推開,滿臉嫌棄:“你都沒洗澡,還在泥里打滾,滾開,不講文明又臭氣烘烘的小畜生,誰要抱你。” 白貓好似聽懂了他的話,委屈地搖著尾巴想躥回去,貓頂上陡然伸出一雙手,就把它一把拎起。謝隕星抱起白貓顛了顛:“怎么重了那么多,我哥哥喂你吃豬食了嗎?” 白貓被顛得愜意,喵喵直叫,躬著脊背用軟毛蹭謝隕星的手掌。 謝隕星把玫瑰的莖塞進白貓兩顆犬齒之間。 白貓被他欺負慣了,很聽話地咬著玫瑰,謝隕星卻又自言自語:“我有東西落在地下室了,得回去拿一下。” 說完那句話,他就扔下白貓,輕車熟路地順著狗洞爬,從黑色洞窟爬進地下室,可他明明什么也沒有落下,卻意外發現,地下室的鎖被人動了。 在他走后,鑰匙的主人打開了十七年未曾打開的地下室。 十七年,裴家有這個年紀和動機做這件事的人只有一個,裴淵。 意識到這些,謝隕星自覺不能久留,兩三下從洞里爬出來,恰好看到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個失神。 身后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這一聲驚嚇得謝隕星飛鉆過狗洞,一個沒留神,連人踉蹌滾到了樹下,后背壓上一顆尖銳凸起的石頭,痛得眼淚水飚了出來,卻不敢出聲,飛快捂住了嘴,身后的貓跳上謝隕星的頭頂,尖銳嘹亮地咆哮一聲:“喵!” 里面的人聽到動靜,從門那側沖了出來,謝隕星正想跑,已經來不及了,伸手去逮貓,那小畜生跑得飛快,謝隕星只得借著樹影的遮擋,緊緊將身體嚴絲合縫地貼著墻角。 可仍是被發現了。 夜深黑,只聽到淺薄的風聲。 那雙詫然的眸子落到樹葉上,步伐很沉,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寒冬沾了他滿袖的草木腥氣,嗆得謝隕星想咳嗽,但他死死捂住嘴,將整個身體緊緊貼在樹根里。 他心頭如鼓擂來,腳步聲與胸腔里的心跳聲重合在一起。 他有些神魂顛倒,摒住了呼吸,想等著哥哥說話,他甚至在想,只要裴遲嶼說一句話,他就做鬼臉跳下去嚇哥哥,誰也不害誰,他放過亓孟,也放過自己,他叫什么都沒有關系,也不要管亓孟的那一槍了,從此之后就當池也完全消失,世上只剩下謝隕星。 亓見清已經死了,無論他做的怎么樣也沒有人能看到眼里了,只要裴遲嶼叫謝隕星,哪怕一句留下來,他就真的不會離開。 可是許久,誰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一束光,從頭頂淺淺打下,落到謝隕星的影子上。 幻化,涌動。 那樣明顯的藏匿,裴遲嶼卻好似沒有看到,久到謝隕星原本發熱高漲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 最先發聲的卻是白貓,咬著玫瑰花束從樹上撲騰下來:“喵~” 裴遲嶼動作明顯一頓,緩緩從白貓犬齒間抽出那束玫瑰花,摩挲瓣葉,側目瞥向樹葉下閃閃爍爍的昏黃色路燈。 光下的殘影四分五裂,長了謝隕星的形狀,張牙舞爪地從黑暗里探出頭來,像一場勢均力敵的勾引。 繁葉婆娑,他們一個匿在陰影里,一個站在光下,咫尺,卻遙遠得像天涯海角。 裴遲嶼的手朝謝隕星的影子慢慢伸過來,像抓住了什么,可是手里分明空空蕩蕩。 影子側在陰影里,被黑暗描摹出謝隕星微顫的眼睫、唇形,和昏黃路燈下的裴遲嶼鬢首相貼,唇對唇,兩個黑影,仿佛就在繾綣地接吻一般。 裴遲嶼垂目看向那片影子。 影子很奇妙地晃動,像艷夢,旖旎地浮動,勾起數不清的浮光掠影。 人們說起高傲,就想起裴家少子,只有謝隕星在第一眼就看清了裴遲嶼那樣無可救藥的自卑,無可救藥地守著一座墳和過往,又被毫不留情地粉碎了最后的尊嚴。 什么高傲,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 但是他們都不明白,明明,謝隕星才是那個最高傲的人。 母親說過,狐貍是不能被馴養的,它會被抓進籠子里,銘刻上誰的名字,成為誰的狐貍,所以狐貍寧可孤零零地坐在沙丘上嚎啕大哭,也不會把自己付之一炬,燒成一朵云,哪怕照亮它自己。 即便它要有一個籠,也會以天地為籠,可天地也困不住它,它游向永無鄉,用愛去誘惑人,又一聲不吭地消失寒夜里。因為,那是一只,很壞的狐貍。 直至過了很久,久到月亮從云層里冒出尖尖來。 裴遲嶼從那處樹影前移開了腳步,平靜地離開了,頂上的銀輝跌落人間,濺過一步深一步淺的單薄身影,裴遲嶼潦草且自暴自棄地想,你要走就走好了,我不攔你。 可是夜風太響,吹得葉片簌簌起伏。 謝隕星喉嚨發疼,嘴巴像一條魚在半空張開又閉上,沒有說話,所有的聲音都被風聲吞沒,他啞得厲害,手掌捂住了臉。 他沒能看到裴遲嶼手里抓著的那束玫瑰,抓得太緊,莖刺把手掌傷得鮮血淋漓。 血,一滴滴地墜落。 那點泛濫的紅變成流動的星火,在灰黑色天陲上飄蕩,變成一個黑點,消散在淺灰盡頭。 樹后,謝隕星脊背陡然靠上了樹干,他俯頭,灰寂的眼睛盯著墻頭的那株草,一絲眨動也無。他死死盯住那棵草,手指動作干脆利落,子彈壓進彈匣,開保險,仿佛熟練了千百遍那樣,漆黑槍身被勾過半空,飛快壓回腰間槍套里。 直到那株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那棟房門傳來重重一聲。 謝隕星嗤笑一聲,扯了脖子上戴的高古玉,狠擲入地,瀟灑絕情地走。他不回頭,眼里映出風聲,和鮮艷奪目的新水高塔。 只剩下金碧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