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睡得并不好，狼人偏高的體溫烘得他無比困倦，可當他昏昏沉沉地要墜入夢鄉，又惶然清醒，反復數次，仿佛一夜都不曾入睡。可同樣，他也不知道洛克是什么時候離開屋子的，等他被食物的香氣喚醒，屋里只有他自己睡在狼人壓出來的凹陷里，而門口站著端著托盤的女巫，笑盈盈地和他打著招呼。

    索菲婭勾勾手指讓小桌子飛上了床，把托盤推給雅各，神情自然得好像雅各是在自己的床上醒來，但也沒忘了打趣他一句：“好啦，別找了，等他哄好了琴就會上來找你的。”

    雅各垂下眼睛，視線落在那盤點心上，低聲道：“謝謝，不必這樣辛苦?！?/br>
    那點心花里胡哨的，是動物形狀，連躺帶趴地圍著中間奶白色的茶杯，像在開什么森林茶話會。

    索菲婭偏頭抱怨道：“如果只能得到這么一句話的話，那可真是辛苦?！?/br>
    雅各聞言坐姿拘謹，只看了一眼門的方向。

    女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手肘撐著桌子，說：“做飯嘛，吃的人喜歡，就不辛苦。”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你說琴那家伙是不是沒良心？我這么好的手藝，搜羅了那么多菜譜，到頭來她還是說不如不做！你猜她覺得什么最美味？新鮮到還會游泳的魚！真是氣死人了！”

    雅各默默地拿起了叉子，低頭看著托盤，很是一副認真思考先解決掉兔子還是松鼠的樣子。

    索菲婭長嘆一口氣：“哎呀，你們都不懂這種投喂的快樂！你知道那狼崽子哪里最招人喜歡嗎？”

    雅各搖搖頭，想著那雙焦糖色的眼睛，插起兔子的耳朵，把它塞進嘴里，果醬的香甜爆了滿口，讓他連胸口都流出一點甜絲絲的味道。

    “我跟你說，他剛來的時候，瘦得慘兮兮的，什么都沒吃過，什么都愛吃，吃完了總是笑一笑，就是那種，哎呀你一定見過的，不好意思的那種，笑一笑，問還有沒有。說真的，太捧場了，太有成就感了，那是我對廚藝最有自信的時候?！?/br>
    雅各又塞了一個進肚，可惜他的胃還沒睡醒，這點心又做得太飽滿，兩個就頂到了喉嚨下不去。

    索菲婭遺憾地咂砸嘴，感慨時間飛逝，轉眼狼崽就不可愛了。

    “說什么呢？索菲婭，怎么又被我撞上了在背后議論我？”洛克話音落了，人才出現到門口。

    雅各想打個招呼，可一張嘴就覺得糖漿要冒出來了，只得灌了自己幾口草藥茶。

    索菲婭不心虛地聳聳肩：“琴同意了？”

    洛克摸了一下耳垂，笑一笑，看向雅各：“想不想試試體驗一下龍騎士的旅行？”

    龍鱗摸起來涼絲絲的，讓雅各想起某種青藍的玉石。

    琴回頭看他，龍眼巨大，雅各看得清她虹膜上的紋路，卻看不清其中眼神的情緒，便被盯得后背發毛。

    洛克低頭給他指從哪里上去，爬上去做了個示范又回過來催促他快些，不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擔心巨龍反悔。

    好在琴看了他兩眼，就打了個哈欠，轉回頭去無聊地噴冷霧。

    雅各小心地踩著琴放下的翅膀，爬上龍的背，挨著洛克坐下了，哪里也不敢亂看亂碰，緊張地等著同伴來齊。

    這是龍，他想。

    索菲婭姍姍來遲，也坐到琴的背上：“好啦，寶貝，帶我們飛起來吧！”

    琴又回頭，這次盯著索菲婭不滿地噴出一口冷氣，翅膀尖拍打地面，弄散了金幣堆的小山，在昂貴的嘩啦啦聲中，巨龍騰空而起，盤旋著帶起一陣颶風，桌上擺放的花瓶倒了幾個，背上的精靈也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被狼人攔住了腰背。

    魔法的屏障升了起來擋住氣流，雅各按著龍鱗，聽見洛克說“意外”，當他轉頭看向聲源時，恰逢塔頂開啟，漏了流光潑到狼人臉上，洛克反射性地瞇起眼睛，棕色的虹膜變成一種極為清透的琥鉑色，清透得仿佛這人從未見過什么陰霾。

    強光的影響只停留了幾秒，洛克很快緩了過來，挪到了邊緣喚雅各來看：“嘿！來看看那是不是那天跑掉的那只狐貍！”

    雅各如夢初醒，手撐著龍背想要過去，卻發覺手下觸感粗糙。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個法術的印記，位置刁鉆，只有巨龍展翅才會展示出來，刻痕極深，以至鱗片都出現了細小的裂紋，其中筆畫跳脫，雅各隱約認出了幾個涉及奴役、服從的簡單法印的零碎部分，更多的便看不明白。

    什么人能給龍造成傷害？雅各停住了動作。

    “怎么了？哦……”洛克看向索菲婭，隨即收回視線輕咳。

    索菲婭聳聳肩，坦然道：“有什么可遮掩的。那處啊，是我干的?！?/br>
    年輕的天才女巫不知天高地厚，偶然發現一只沉睡的龍就打起了歪腦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總是這樣，看見這樣美麗而強大的生物，只想著要征服。

    索菲婭觸摸自己在愛人身上留下的傷痕，捂住心口皺眉輕聲道：“真疼啊……”

    “索菲婭……”洛克說。

    “但是我才不后悔，”索菲婭站起身，裙擺飛揚，篤定道：“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重要的事?！?/br>
    洛克和雅各都沒來得及對她這番沒有良心的話作出反應，疾風驟起，目標明確，兩人眼前一花，女巫就被卷下了龍背。

    雅各一驚，伸手去攔，手腕上干枯的藤蔓抖了抖。

    洛克嘆氣，按了按眉心。

    索菲婭在半空中輕巧地一折腰身，裙擺翻成一朵酒紅色的花，下墜之勢立緩，霧氣在她腳下聚攏，凝成一團不斷翻滾的云朵，托著她直奔龍首。

    女巫懸在了琴眼睛邊上，去哄她發怒的伴侶，不知說了什么，幾句之后，琴用臉側蹭了蹭索菲婭，一龍一人親昵地偎到一起。

    “看起來，有時候不怎么好的開始也可以有個還不錯的發展，是不是？”洛克意有所指。

    雅各撫摸手腕上的枯藤，回道：“該有緣的緣成，該去地獄的去地獄，確實還不錯?！?/br>
    洛克搖頭拍了拍身側：“來這邊，風景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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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地萬里，森林如綠坪，城邦如沙盤，村與村、國與國的界限都逐漸模糊。

    “這里是南部最大的城市，我上次來的時候……”龍背上洛克指著遙遠的地面隨口講著趣事，雅各聽著，目光偶爾落在地面。

    女巫盤腿坐在巨龍頭頂，一手托腮，一手在空中涂畫，云霧幻化出一對擠在一起的圓肚子小鳥在龍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