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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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翟仁懂事以來,他的腦海里就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那是——人,心底的聲音。 無論他是否愿意知道,那些喜悅的,悲傷的,骯臟的,可笑的……所有的秘密都會被他“聽”到。不想“聽”也不行,不愿“聽”也不行。就算他堵住耳朵,蒙著腦袋,那些聲音也能直達他的腦海,涌進他的心里。 所以,當他明白那些聲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便開始離人群遠遠的了。 但,無論翟仁怎么逃,都逃不開這種與生俱來的力量。 那種聆聽人們心底秘密的怪異能力。 他可以不去接觸人,卻無法命令別人不去接觸他。 那些主動靠近他的人,總有著惡心的目的。就算他想躲,卻怎么也躲避不了。 因為,肖翟仁,是肖家的獨子,肖家唯一的繼承人。 就算他長著異色的雙瞳,就算他有著怪異的脾性,就算……就算他是私生子,都無法改變他在肖家的地位。 都怪那個頑固的老頭子,臨死都認定了一個道理——血脈! 他認定了翟仁是唯一一個具有肖家直系血脈的長孫,唯一一條保存完好的肖家血脈。 為此,肖家之長肖雷明,不顧眾人反對,咽氣前立下遺囑: 嫡長子,肖翟仁,繼承家業。 大堂兄與三叔輔佐,至其十八歲成年方止。 翟仁若不幸早夭,肖家家產統統捐與國際紅十字會。 那年,翟仁七歲,還未從私生子的惡夢中醒來,又不幸入了這金牢籠,當了肖家的主事。 那年,少不更事的翟仁,看著一張張翻動的嘴皮,聽著一聲聲丑惡的心底秘密。在大堂兄和三叔的示意下,愣愣的簽下了十三年后放棄所有財產的渡讓書。 那年,肖家大少爺肖翟仁,心理狀況不良。尊醫囑,偕同其母,前往馬爾代夫度假,后定居…… 五年后,殺手組織“夜摩”內出現了三大殺手,其中最為出色的一位名叫“人”。 他生得一雙異色瞳孔,具有會讀取人心的特異功能,接手的任務從未失敗過。 次年,新出爐的全球殺手排行榜上,夜摩的“人”,位居第一位。 殺人,是什么感覺?他不知道。 被殺,是什么滋味?他從十二歲,就開始體會。 古人云:殺人者,人亦殺之。 也許,總有一天,他可以被人殺死吧?翟仁時常這么想。可也僅僅是單純的想想而已,他那病危的母親需要那一筆筆買命錢來醫治。他那相依為命的母親,為了愛情連兒子都可以不要的母親,是他唯一的牽掛。 每月上百萬的醫藥費,讓翟仁明白:想死,有時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醫生說母親得時間不多了,翟仁有些煩悶的依在走廊上,掏出一支煙,點上。 四周鬧哄哄的,讓他更感煩悶,為何來到醫院也不讓他安靜下?那些來來往往的護士,心里亂七八糟的想法還要來打擾他! 真TM讓人厭煩! 四周的人“聲”越來越多,翟仁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個帥哥好酷……] [抽煙的姿勢好有個性……] [不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女人……] [……] 聽聽,這些一臉平靜的女人們心里都嘟囔著些什么? 好吵! 好煩! 這討厭的能力,何時才會消失? “大哥哥,醫院是不準抽煙的。”清脆的童聲像黃鶯初啼,往這沉悶的世界注入鮮活的空氣。 翟仁有些驚訝的掐掉香煙,低頭審視著那個扯著他衣角的孩子。 “大哥哥,給你吃口香糖,mama說吃這個就不會想抽煙了。”兩條羊角辨隨著小孩的墊腳晃動了下,翟仁有些愣愣得接過那片印有卡通圖案的口香糖。 “大哥哥,快吃啊!”羊角辨又晃了晃,翟仁乖乖剝開糖紙塞入嘴里。開始嚼了才想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雖然是個孩子。 “大哥哥,好吃么?”努力墊起腳來扯著翟仁衣襟,羊角辨眨巴著大眼睛疑問著。 “恩。”看著那雙眼中閃動的期盼,翟仁第一次違心得點了點頭。其實,往日,甜食他是不沾的。 “那大哥哥應該給我說聲謝謝咯?”為什么一句謝謝會讓這孩子如此期待,翟仁不知道,卻還是說了。 小家伙滿意得顛著一雙羊角辨轉身跑開,嘴里嚷嚷著:“mama,mama,有一個大哥哥給我說謝謝了,我今天是乖孩子了……mama,mama,你今天是不是就不會肚子痛了?”稚氣的童聲透露了她小小的心思,真是個孝順的孩子。而且心里沒有絲毫雜念,干凈得很,一點雜念都沒有…… 不對!剛才那孩子在他身邊時,其他人的心聲竟然沒有出現?這是從不曾有過的事情。 以往,只要是人,靠近他身邊,就絕對會暴露出內心的想法來,無一例外。 可剛才那個孩子,卻讓他的能力無法發揮。 周圍人的想法,那孩子的思緒,一切統統都沒有了! 是什么原因?為何會聽不到? 這一次,翟仁感到迷惑了,生平第一次的迷惑。 迷惑歸迷惑,日子依舊要過,人還是仍然要殺。 按照慣例,翟仁完成任務之后會夜摩最近的一個營業場所。這是他的習慣,就近休息,靜待下一次任務到來。 當再度完美的干掉一個美國政客后,翟仁住近了Dream。這是位于加洲的著名休閑會所,經營著所有你能想像得到的“商品”。 當然,翟仁住進來,僅僅是因為習慣。 而另外兩位“追隨者”就不同了,一個是來找樂子的,另一個則說是跟著他來見識樂子為何物的。 在旁人眼中,夜摩的三大殺手尋歡作樂都在一起,感情真是不錯。 翟仁冷眼看著每天像跟屁蟲一般尾隨自己身后的兩人,不知該作何表情。 他覺得,夜摩的三大殺手看起來似乎都很奇怪,包括自己在內。 那個隨時掛著冷笑說話低俗的“地”,那個整天故作可愛裝純真的“天”,都不太正常。 但,這似乎并不影響夜摩在黑白兩道的威懾力。因為夜摩光靠“天、地、人”三大殺手就足以縱橫暗殺界了,更別說組織中其余為數頗多的精英。 這世界,沒有人可以逃脫夜摩的追殺令,翟仁想,自己也不會是例外。 也許,如果哪天真得不想活下去了,他會選擇背叛組織吧?那樣就可以很快在世界上消失,完全無須猶豫。 夜摩想要的命,就連上帝也救不了。 白天,Dream里比較冷清,呼吸大一點似乎都能傳遍整棟樓。 翟仁閑逛在走廊里,漫無目的得走著。 不知道夜摩有沒有想救的人?腦子里蹦出這么個奇怪的問題,翟仁有些自嘲的咧了咧嘴。 順著走廊,拐了個彎,翟仁慢慢的踱著步子。 突的,一個聲音讓他頓住了腳。 [讓我死……讓我死吧……] 這是誰的聲音? [讓我去死吧……] 難道這是自己心底的聲音? [讓我死吧……我不想活了……] 難道他的能力已經開始分裂為兩個人格了么? [求求你們……讓我去死吧……] 不對,如果是他,他不會求誰的。要死,假裝逃出夜摩就可以了,不用求。 [讓我死吧……] 聲音似乎是從這里傳來的…… 這是翟仁平生第一次感到好奇,他皺著眉,踹開了眼前緊閉的房門。后面似乎人在嚷嚷著什么,翟仁無法理會。因為那強烈的心靈渴求已經讓他完全無法聽出任何聲音了,究竟是誰同自己一般想死,他很想瞧瞧。 [讓我去死……]聲音是從床上傳出的,翟仁大踏步的走了進去。 有誰扯了扯他袖子,又有誰拉了拉他的胳膊,為何他們要阻止他看那個一心求死的人?翟仁不明白,只憑著下意識的往床前走,甩開一切束縛。 “你想死么?”床上有兩個人,翟仁冷眼看了看,是誰在心底求死?他頓了頓,疑問出聲。 驚恐的雙眼,那個一直在做活塞運動的肥胖男人驚惶得滾下了床,不是他! [讓我死吧……]翟仁聽到那個聲音還在繼續,看看床上。 呆滯的目光,帶血的臉蛋上看不出表情,但翟仁知道,就是這個人了! “你想死么?”翟仁再次出聲問著,床上的人眼珠動了動。 [你可以讓我死么?]骨瘦如柴的手吃力得抬了起來,床上的人在心底與翟仁對話道。 “好。”這是第一次,翟仁在陌生人面前顯露出自己的特異功能。他難得善心的把手覆上床上那個纖細得脖子,準備完成那個人的心愿。 [謝謝!]那雙渾濁得眼閉了起來,嘴角似乎有了上翹的弧度。 翟仁原本想使勁的手此刻卻松了開來,他覺得嫉妒了,為何這個人可以這般容易求死?自己卻不行?他不干了。又是第一次,翟仁說話不算話,反悔了。 “親親小仁仁,你是想試試koujiao的滋味么?那么細得脖子,可能插不了幾下就得斷掉吧?嘖嘖!”熟悉的語氣從身旁傳來,又是那個低俗的男人,偏偏他卻有一顆與毒舌相反的好心腸。 “救活他。”翟仁看著床上那個骷髏似的身體,冷冷的對低俗男道。 “喂!小仁仁!我可是世界第二哦!你小子干嘛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殺手界排行第二的“地”,嘴巴上很不滿意的抱怨著,手卻已經開始了行動。在夜摩,地的地位比所有人都高,旁邊很多喧囂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本來一直在拉扯翟仁的手,也一雙雙自己退開了去。 [不要……我想死……不要救我……]那快要枯萎的生命開始掙扎起來,雖然微不足道,卻已用盡了全副力氣。 “小仁仁想要救你,乖乖別動吧,當他男人決定很爽,他那個很大……”地的唧唧歪歪翟仁有些受不了了,他轉身準備離開,圍觀的人即刻自動給他留出了一個走道來。翟仁快步的走了出去,很不想理會那些表面恭敬的人,心底有多不滿。 [我想死……求求你放了我……讓我死……]身后那氣若游絲的聲音還在繼續,翟仁飛快的走著,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去幫忙。 那些相似的懇求,似乎自己也曾有過? “不! 不能死! 死了就看不到那些人的結局了! 怎么能死在那些人前面喃? 不死! 誰都不要死! 就算再苦再痛再艱難,也決不死! 心就算死了,也要把命挨著,等著瞧瞧那些把我們母子逼到絕境的人會是何種下場! 咱們母子,再怎么難,都要活下去……” 翟仁想起了母親的話,還有她在病床上苦苦掙扎卻非要堅持著活下去的模樣,心抽了起來。 張大了眼,仰望藍天,模糊了的視線溫潤了眼眶。 活下去吧! 活到那些人的生命盡頭,才能睜大眼,看到那些奪他財產、害他母親性命的人最終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