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行在路上,榮飛燕暗示:“今天好像是什么重大日子” 張鶴澤想了想:“什么日子,聽說是灶王爺過壽,想發財的要抓緊拜拜” 榮飛燕氣急,話也不說,甩開他就往前走。張鶴澤追上來拉住她:“……跟我去個地方” 榮飛燕這才轉怒為喜,心想不知道張鶴澤給她準備了什么浪漫驚喜,一時對前路充滿期待。二人走啊走,走的榮飛燕都餓了,終于走到一條商業街。這里和別處比起來人不怎么多,榮飛燕有點摸不著頭腦:難不成是要請我吃飯? 猝不及防一聲鑼響,震了她一驚。緊接著敲鑼打鼓的聲音從街尾傳過來,是一支規模相當不小的奏樂隊,隊首吹著喜慶的嗩吶,隊尾敲著歡快的大鼓。不知道誰在街道兩邊各放了一萬響的鞭炮,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路邊休息的游玩的吃飯的全探出頭來看,榮飛燕站在他們行進的正前方,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看到這山呼海嘯的陣勢,榮飛燕整個人都懵了,一時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沒想到鼓樂隊只是個開始,后面接連走來了扭秧歌的,打秋千的,踩高蹺的,鉆火圈的,路人連連叫好,呼朋喚友的前來觀看。他們走完一條街,并不直接離開,而是圍著榮飛燕團團轉圈,連帶著路人也圍上她不住鼓掌。戲服的絨絨落到她鼻子里,搞得她有點想打噴嚏。 這隊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完,她感覺有兩年那么長。 群眾的歡呼在舞龍舞獅隊出現的那一刻達到高潮。這可不是經常能看到的表演,尤其頭部的獅子,動作極其靈活,甚至偶爾飛檐走壁一趟,一眨眼又跳到地上給人拜賀,眼鏡一眨一眨,引得小朋友們連聲尖叫。 兩只獅子來到榮飛燕面前,靠團隊協作居然豎著站起來,幾乎有兩層樓高,對稱立住。兩邊的獅子頭同時吐出一副長度及地的對聯,上聯寫:天增歲月人增壽;下聯寫:春滿人間福滿門, 橫批:恭祝榮小姐生辰快樂 榮飛燕終于在看到對聯的時候回過神來,她擠出一個笑容,連連鼓掌:“好!” 兩頭獅子跳下來摘掉頭套,原來是李沛和陸衣錦 接下來李沛數到:“一,二,三”然后整條街發出響亮的吶喊:“恭祝你福壽與天齊,祝你生辰快樂!”這架勢,恐怕半個京都都能聽到。榮飛燕被震的連連后退,當場流下了熱淚。 表演完畢,陸衣錦與張鶴澤忙著打賞收尾去了,榮飛燕強笑著問李沛:“真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你們可以準備的如此周全,這個好主意是誰想的呀” 李沛睫毛忽閃,眼睛晶晶亮:“方向是張鶴澤提的,細節是陸衣錦定的,彭游幫著牽線拉的關系,我設計了舞獅動作。雖然花了四百多兩,沒想到你這么喜歡,都高興哭了,真是太值了!” “四百多兩?”榮飛燕心情非常復雜。但最終淡淡的甜意還是占了上峰。 她的母親身體不好,從前她的生辰都是由府中管家和母親的心腹丫鬟共同cao辦,母親只負責拍板定主意。雖然是她的生辰,主角卻不是她,所有客人都是沖她的父親來的,一次次的豪華宴會不過是名流們的社交場。她并不怎么在乎,因為其他官眷的女兒也是這樣的,反正到場的客人會送給她很多奇珍異寶,她收禮收到手軟,開心的不亦樂乎。 可此時此刻站在鬧哄哄的異國街頭,聞著炮竹味道,她忽然發現自己想不起來從前收到過什么珍寶,收藏了什么稀有的賀禮。她唯一能想起來的,是深夜賓客散去一切歸于寂靜,母親親自為她下的那碗長壽面。正好忙了一天半夜肚餓,真是及時的面,每年她都要吃上一小碗——直到母親過世。 她低下頭,拉起李沛的手觀瞧,這身裝備相當精良,手上都要戴縫著亮片的小獅子爪,身上更是穿著毛茸茸的戲服,像個大玩具。李沛還在笑著跟遠處的陸衣錦說什么,看到她拉起自己的手,得意道:“怎么樣,從頭到腳都很像吧!” 榮飛燕忽然撲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脖子,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極罕見的沒有哭出聲。 李沛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只能用兩只小獅子爪環住榮飛燕輕拍她的后背:“你看你,過生日是好日子,不要總哭。” 榮飛燕聞言放開她,努力露出一個微笑,一邊點頭一邊把眼淚擦了干凈。 彭游兼職敲鑼,此刻他跑過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天順樓的酒席準備好了” 幾個人且吃且玩鬧了一天。快樂的時光分外短暫,很快天就黑了下來。華燈初上,彭游帶他們來到一片安靜的小河灘。風景很美,河這邊柳樹抽條隨風飄蕩,對岸是繁華京都的萬家燈火。 李沛驚訝到:“想不到京都還有這種地方” “小時候每次爹娘責罵我,我就會一個人跑到這里來。”彭游不好意思的笑笑。 榮飛燕不解:“咱們來這里干嘛呀,這什么都沒有啊?” 一陣走動聲,陸衣錦和張鶴澤不知道從哪包來兩個木箱子。撬開箱子蓋,里面是整箱的呲花。陸衣錦抓出一把一人分了好幾支:“這時節可不好找,幸虧彭游老哥認識倉庫的庫管。”說完點燃了自己手中的兩支,呲花放出藍色的光。 榮飛燕驚喜道:“怎么它是藍色的!” 張鶴澤笑著說:“松鶴門不管誰過生日都會放呲花,時間久了孩子們也覺得無聊。后來我發現把不同的金屬磨成粉末,少量混入火藥中,就會出現不同顏色的火焰。師娘曾經說過生辰看到這些五顏六色的火焰,就表示我們的未來蒸蒸日上多姿多彩。” 榮飛燕開心極了,迫不及待的點燃手中的煙火,有紅色的有紫色的。幾個人興致勃勃的玩起來,拿著呲花互相追逐,連彭游也參與進來,嘻嘻哈哈的笑聲散布在小河灘。耳畔是夏日的晚風,對岸是美麗的夜景,陸衣錦忽然想,這是不是自己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了,如果時間能停在這里就好了。 李沛又點著一支,這支與之前的不同 ,猝然爆發出極為明亮的白色光耀,晃得她直閉眼,一個沒拿穩丟到地上。 偏偏這支火藥也多,抵別的四五支的量,總也燃不盡,小太陽一樣把整片小河灘照的亮如白晝。眾人眼前猝不及防一片亮白,就算合上眼皮仍被刺激的流淚,只能背過身用手把眼睛捂住。 張鶴澤大喊:“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陸衣錦大聲回到:“好像是鎂粉放多了!” 榮飛燕躲在張鶴澤的懷里不敢睜眼:“陸衣錦!你這個狗人!我眼睛要瞎了!” 連彭游都忍不住道:“陸兄弟,粉末加多也就罷了,你怎么把它做的這樣大啊!” 鎂粉加多了的呲花燒起來沒完沒了,在場眾人一時紛紛對陸衣錦痛罵不止。陸衣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居然忍不住笑起來,他們越罵他他笑的越厲害。后來也沒人再罵了,所有人捂著眼睛笑成一團。 那勞什子呲花終于熄滅了,眾人睜開眼睛只覺得視野泛綠,一眨眼就是白色的殘影,榮飛燕對天恨到:“趁我不備報復我?你完了!”她話音還未落,李沛又萬分自然的拿起一支五大三粗的準備點著。榮飛燕忙喊:“你給我住手!”但為時已晚。 太陽再次升起。 彭游跌跌撞撞的走過來,不小心被地上的木箱絆了一跤,正摔到張鶴澤背上。他一時情急抓住張鶴澤的衣服,生生將他的衣領撕了個大口子。 下一秒,在綻放的白色光芒中,他看到了張鶴澤左肩半月形的紋身。 陸衣錦和李沛首先看到了這幕,緊接著張鶴澤也反應過來,連忙將自己的衣領整好。事情發生的太快,幾乎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煙火還在地上獨自燃燒,四周卻歸于寂靜,再也沒有了笑聲。 不知過了多久,彭游首先打破了沉默,聲音沙啞:“你……你是那衣人?” 沒有人回答他。 直到煙火熄滅,彭游才顫抖著說:“我不會……不會告發你們” “或者你們在這殺了我也行。”他的語氣非常誠懇,與當下的情景頗為不搭。 有那么短暫的一刻,陸衣錦確實動了殺人的心思,但看到他這副樣子,殺心也退了。 張鶴澤搖搖頭:“年少無知的時候自己紋的罷了。我的爹娘都是大齊人,跟師父師娘是發小,祖輩都是大齊子民” 彭游沒說話,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末了他還是走過來,從懷里掏出一件什么東西遞給榮飛燕:“榮姑娘,生辰快樂,準備的倉促不要見怪” 榮飛燕看看張鶴澤,猶猶豫豫接下了這份禮物。彭游沒有再說別的,失魂落魄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