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進來的男子看臉四十多歲,一頭黑發整齊的束于腦后。他身著暗紅色長袍,鷹鉤鼻,下巴瘦削,整張臉刀刻的一般,看起來十分陰鷙。 他向前走一步,嘴角歪了歪:“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在這都能碰到九娘。不知能否賞杯茶喝?” 他說話客氣,語氣卻陰慘慘的,讓人不寒而栗。李沛忽然意識到,外面好像沒有聲音了,所有的哭喊、腳步聲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停止。院子里鴉雀無聲,好像一個平凡的深夜。 陳九紅冷笑一聲,此刻她內力空虛,硬以全部內力將聲音送出去:“喝茶就算了。今天找上門來,是看我婦人之輩軟弱可欺嗎?”說罷撥動一根琵琶弦,房門的上框應聲而落,正落在男人腳下。 那男人好像毫無覺察,又湊近了一步:“這可是誤會。今日教主不過派我來找個小玩意。教主他掉了本書——藍色封皮,我們翻了個底朝天,偏就是找不到。還請九娘移步,我進來看一眼?!?/br> 陳九娘并未被他言語中的客套打動,聞言冷笑道:“裘師風,我的屋子,你想進就進?那就試試罷!” 哪用她邀請,男人雙手化為爪形,已然攻了過來。陳九娘雙腿一動,面前的桌子直直向男人飛去。那名為裘師風的男人絲毫不躲,僅憑雙手便將花梨木桌破為兩半。 李沛看到他的身法,心里沉了一下:恐怕陸衣錦正是被這利爪所傷。 面對他的攻勢,陳九娘并不慌張,懷中的琵琶叮叮當當的彈奏起來。每撥動一下,刀片一樣的真氣便被發射出去。奇的是,她似乎可以通過cao控不同部分的琴弦改變攻擊方向。一時間枯葉蟬攻勢大盛,由四面八方攻向裘師風。 裘師風竟然絲毫不避。他穩步向前,雙手在胸前舞出盾牌,將陳九娘的攻擊逐一化解。他的兩手動作極快,以李沛的目力都無法看清他的防御動作,只覺得手的殘影在他身前化成一片。說話之間,他已經到達陳九娘面前。 按理說陳九娘的修為高于裘師風。但方才她給李沛輸了真氣,又遭到陸衣錦的偷襲,功力一時不能復原。她見裘師風逼近,沒有多想,反手順勢將琵琶劍一樣揮舞起來。李沛心下大奇,琵琶又重又鈍,當刀劍用沒有刃,當棍棒用形狀又不便,實在算不上什么好的兵刃。她暗自琢磨,如果自己遇到強敵,恐怕寧愿用之前磨的牛骨刀。念及此處不禁起了好奇,十分想看看戰局接下來會如何發展,連周身疼痛、身處險境的狀況都忘了。 見陳九娘揮動琵琶,裘師風似乎也有些驚訝,嘴角露出譏笑。他一爪抓上琵琶,當場就要將它破個粉碎。不料在他碰到對方的一瞬間,所有琵琶弦居然像同時活過來一樣猛地抻長,立時將他的五指絞在其中。裘師風急忙縮手,可那絲弦現今卻如尖銳的鋼絲一般,一時纏的他動彈不得。陳九娘手上微微用力,剎那間所有琴弦再次收緊,裘師風只覺得五指指尖立時便要被削掉,情急之下另只手揮將上來攻向陳九娘的側面。 床下的李沛恍然大悟,陳九娘實力不濟,便以琵琶為餌,利用敵人的輕敵制造陷阱。常昆說的對,真氣所到之處一切皆可為兵刃。在陳九娘的cao縱下,連這細細的琴弦都可困住裘師風。且假如裘師風是用刀、用掌,這招都不能奏效,偏得是如他現今這般,以爪為攻勢,這琵琶陷阱才能真正造成傷害。 卻見前方二人轉瞬間已經又過了三十余招。陳九娘此刻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以掌為攻,琵琶早已碎在一旁。裘師風的右手鮮血淋漓,攻勢卻絲毫不減。一番對戰下來,他明顯感到陳九娘后勁不足,當下笑到:“何必逞強,那黃河密卷的功夫,也是時候使出來了?!?/br> 黃河密卷……那是什么? 陳九娘聞言大笑一聲:“裘師風,你當那是什么好東西?告訴你吧,你以為的勞什子神功,修煉之人各個都要倒大霉!我們陳家的枯葉蟬卻是不遜于它!”她說著話,掌風突然猛地強勁三倍不止,裘師風一時反應不及,被逼的節節后退,幾乎貼到墻上。 裘師風沒想到她還保留了實力,心中一沉,嘴上卻諷刺道:“陳家的功夫果然厲害,怪不得連一枝獨秀涂自甘也為之傾倒!” 李沛自然沒聽過什么涂自甘,沒想到這個名字好像什么引線一樣,瞬間點燃了陳九娘心中的火藥,把殘存的理智燒的一干二凈。她渾身真氣猛然暴盛,發絲四散,手掌幾乎放光,眼睛簡直要瞪出血來,一掌猛地由下至上攻向裘師風的氣海。此時裘師風的后背已經貼在墻上,于這一掌卻是無處可躲。這一掌十分厲害,連他們之間的空氣都被手掌放出的熱量烤到扭曲。哪怕以真氣護體,挨上一下恐怕也沒的命在。 原來這個一枝獨秀涂自甘是陳九娘年輕時的愛人??伤膽巡卉?,竟是為了偷學枯葉蟬才與她親近。陳九娘發現后大鬧一場,本想當場殺了他,又覺得報復的不夠暢快,這才自賣到當時還叫麗春園的千春樓,一待就是多年。沒想到她進到麗春院不過幾個月,涂自甘就在外面同新認識的姑娘成了親。 此刻裘師風舊事重提,一生的種種懊悔恥辱通通涌進腦海。陳九娘怒不可遏,發揮出超常潛能,眼看著便要將裘師風立斃于掌下。 裘師風竟一躍而起,反向屋頂跳去。 陳九娘的掌風如影隨形,在這小小屋子里,豈是簡單跳起就能躲避?李沛忍不住搖頭。不料思維還沒落地,頭頂卻傳來轟的一聲巨響,這響聲猶如炸雷般在耳邊炸開,李沛感到身下的地板劇烈搖晃起來,同時四周揚起大量塵土,更有木塊瓦片噼里啪啦砸下來下來。幸而李沛和陸衣錦躲在床下沒有被碎物打到,可難免還是被糊了一臉混著木屑的雜塵。待塵埃落定,濃郁的桂花香味隨著晚風飄散過來。李沛奇怪的向外張望。 裘師風竟一掌掀翻了屋頂! 李沛目瞪口呆。 那兩人卻已經追打至半空。裘師風故意激怒,果然起了效果。眼下陳九娘心思紛亂,想要戰勝她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心念轉動,手上不敢放松,卻聽陳九娘道:“姓裘的,黃河密卷就在我屋里,今天卻要看你有沒有本事搶走!” 他們兩個飛到天上,李沛的角度就看不到二人了,只能聽到奇怪的鷹叫。可是大半夜的,哪來的鷹?她臉貼著地,盡力向外探頭。沒想到那聲音的來源卻不是什么鷹,而是一只白頭大雕。此刻大雕如通人性一般,圍著陳九娘進攻,助力裘師風。 這也太熱鬧了!李沛從沒見過這么精彩的對戰,雙方招招陰狠卻又互相壓制,所用招數她更是聞所未聞。李沛不禁看的入迷,想知道最后誰能更勝一籌。 陸衣錦忽然搗了搗她,嚇李沛一跳。她回頭望去,只見床底一塊方磚不知什么時候被陸衣錦撬開了,露出黑黢黢的洞口,竟是一處密道。陸衣錦勉強歪了歪頭,李沛知道是讓她進去的意思。但她從來沒看過這么精彩的對決,忍不住想多看一會。 陸衣錦氣的用手指戳她,李沛戀戀不舍,最終還是撅著嘴挪了進去,她雙腳都被陳九娘狠踩過,一時直不起身,依然靠單個肩膀用力蠕動,像一條大毛蟲。陸衣錦沒什么力氣,一翻身也滾進洞里,又將青磚拖過來蓋好。索幸頭頂二人正打的痛快,沒聽到這小小的聲響。 地道伸手不見五指,他往前走一步,被正在地上拱的李沛拌倒,一下摔在她身上。只感到身下軟軟的,他不禁心跳加速,傷口好像又開始淌血。 李沛的肩膀被他壓到,疼的吸氣。陸衣錦扶著墻晃晃悠悠站起來,又扶起了李沛。他掏出火折擦燃,照亮一點腳下的土地。這條密道將將夠二人通過,不知道通向哪里。兩個人不敢說話,互相攙扶著向前挪,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終于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