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李沛身子都直了,僵硬的轉過頭,覆著黑色鱗片的許多觸手出現在視野里,輕撫般滑過四周的墓磚。而它們的主人正立在側室與主墓室的交界處,一把長刀穿過嘴巴,斜斜掛在腮邊。 李沛盡力保持身體靜止,左手猛拽張鶴澤的袖子,張鶴澤假裝沒有感覺到,拒絕回頭。 “……常叔”陸衣錦嘴巴不動,聲音從牙齒間擠出來,“咱們身后的門通著后室吧” 常昆眉頭緊鎖,因為土層坍塌,通往后室的道路十分狹窄,一次僅勉強容一人通過,并且需要爬行,速度絕對不快。及時撤進去,確實能躲過碧鯢的襲擊。可如果它將觸手伸進過道,走在最后的人施展不開武功,只能坐以待斃。 他定了定神:“動作不要太大,別回頭!”聞言陸衣錦打頭,與張鶴澤李沛緩緩移向墓道。 幾人前腳剛爬進墓道,碧鯢忽然發動,墓室被它擾的強震不止,土簌簌落下。李沛回過頭,身子驀地定住——原來常昆壓根沒有往墓道撤離。此時他匕首出鞘,張開雙臂撲向怪獸,背影像一只起飛的大鵬。 憤怒的碧鯢見到挑釁者,更加發起狂來,觸手滿天亂舞,常昆漸漸有些不支,臉上也掛了彩。李沛等人所在的墓道更是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完全崩塌的危險! 李沛想都沒想,對張鶴澤大喊一聲:“你們先走!”轉身也向碧鯢飛去,張鶴澤來不及拉她,只能跟著跑出了墓道。二人前腳回到墓室,后腳只聽得一聲巨響——墓道塌了,正塌在他們剛才站的地方。 兩個人來不及后怕,提起兵刃加入了常昆。畢竟打過兩次照面,多少有了一些經驗。這怪物幾乎刀槍不入,常昆的黑金匕首有時可以傷到他的外皮,但匕首小巧,應付這個龐然大物還是遠遠不夠。李沛和張鶴澤就更不用說了,只能將將避免被觸手纏住。 常昆一個后空翻,將將躲開碧鯢的襲擊落在它的頭上。聽見李沛遠遠喊了一句:“能攻它眼睛嗎?” “它的眼皮也是厚的,很難扎透” 李沛心下氣惱,忽然想到自己的刀可以從口內戳穿它的外皮,頓時心生一計,提起輕功向怪物頭部進發。 常昆見李沛沖自己來了,腦中響鈴大作,慌道:“你要干嘛?” “我要跳到它嘴里,戳死這個丑八怪!” “你瘋啦?它嘴里全是牙!”他從搏斗中分出精力,一匕首格住李沛躍躍欲試的身型。李沛怒道:“那你說怎么辦!再拖這兒也要塌了” 她說的不錯,碧鯢兩次都沒吃掉他們反而被他們重傷,此刻似乎發了狂,流露出一種決一死戰的意思。墓頂的方磚已經掉下來好幾塊,土大量落下積在地上。而起到支撐作用的承重墻壁,也在怪物的擊打下顯現出東倒西歪的意思。情況非常不利。 常昆半輩子在斗里,遇到險情無數,此刻唯有再次強迫自己鎮靜,像每次涉險時那樣。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在他心里冒出來,確切的說,是一個讓他不解的地方。 “我見過你爸的武功,松鶴門的刀法是內外兼修,你的氣呢?” 他方才在耳室看的明白,李沛雖然年輕,刀法造詣卻是一行人中最高的。可以她的武學水平,卻像個庸常江湖人一樣只會以硬招對決,實在是有些奇怪。常昆想試試,他知道如果李沛可以運氣于刀,兵器的殺傷力必定翻倍不止。 李沛聽到這話,臉上卻顯現出窘迫的樣子:“我……我……”她不知道怎么說,自己讀不懂書,是以外功雖然頗有進益,內力卻跟小弟子水平差不多。 常昆見到她的臉色,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反而打斷到:“鶴澤侄兒,纏它一會兒!” 張鶴澤咬了咬牙,硬生生說:“好”,從腰間掏出不到最后時刻絕不會用的寶貝捆仙繩,心里知道恐怕不會再見到它了。長繩如鞭一般帶著勁兒突伸出來,瞬間將兩只觸手的尾部纏繞捆綁在一起。 碧鯢第一次受到這種屈辱,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張鶴澤身上,拼命掙脫觸角上的繩索。那捆仙繩卻也不是凡物,它越掙繩子越緊,觸手竟被繩索擠成兩坨。 常昆趁機將李沛提到角落,急急到:“松鶴門心法有九層,眼下是來不及全學了,你只把我現在說的關竅熟記,試試以氣運刀。” 李沛想起自己從小到大修習內功的悲慘遭遇,哭喪臉道:“常叔叔,我……我真的不行。” “鶴澤撐不了多久,我們的姓命都在你手上,快記!”說罷竟流暢的將松鶴門前五層心法背了三遍,每背一句就用刀柄點指李沛身上的xue道,大概為她講解。 李沛心里叫苦不迭,爹娘師兄們何嘗沒試過各種奇招異法,奈何自己在內功上就是不開竅啊。她幾次想開口勸常昆別背了,干脆讓自己跳進怪物嘴里捅個對穿。 常昆見她心不在焉,氣的拍她腦袋:“你師兄快撐不住了!現在不是畏難的時候!” 只見怪物幾乎要擊中張鶴澤,他卻忽的將繩子一松,怪物剛把兩只被困的觸手抽出,張鶴澤一個跳躍又以捆仙繩纏住另外兩只,如此cao作了好幾次。幾番戲耍下來,碧鯢殺意更盛,張鶴澤卻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常昆振聲到:“不要恐懼心法,內外功法一體兩面互為相通,外功練得內功就練得。什么都別想,我再背一遍,你記也得記,不記也得記!氣起丹田” 李沛皺著眉頭看了看苦苦支撐的張鶴澤,終于鄭重點了點頭。常昆又一次邊背邊演示真氣通路,這次李沛閉上眼睛,周圍的雜音漸漸變小,只能聽到常昆誦經般枯燥的背誦。其實前心法三層她已經掌握,順著常昆的指點真氣緩緩流動,比平時順利不少。李沛專心致志感受著氣涌,先是覺得丹田內冒出一股暖流,入了四肢百xue,漸漸奇異的感覺生起,好像渾身充滿洶涌的力量,又很想將這洪水般的力量釋放。常昆的聲音停了,李沛卻緊閉著雙眼渾然不覺。忽然她猛的睜開眼睛出掌,剎那間將散落在地上的墓石拍成了碎片。 在這地下暗室,她居然直接突破了第五層。 “……”李沛反應過來,不可思議般舉起雙手,翻過來覆過去的看。 “很好”常昆終于滿意的點點頭,“從前你苦練不成,雖然總是失敗,但也是慢慢聚沙成塔的過程,底子是有的。還能再做一次嗎?” 李沛點點頭,如法炮制,又擊出一掌。 張鶴澤不知他們在搞什么,身子都快被觸手抽散架了,還得時刻提防被卷住活吞,苦不堪言。帶著哭腔喊:“大哥大姐好了嗎!啊!”他分神的一瞬間,暴怒的碧鯢將觸手伸到最長,呼的將他卷起來。 常昆卻像沒聽見一般,繼續道:“你能出掌,以氣運刀就難不住你。刀是你身體的延續,內力可以從掌心發出,也可以從刀身發出。刀既是臂,臂也是刀。” 張鶴澤自肩膀往下全被死死纏住,陷入一陣絕望。這回他終于清晰的見到碧鯢的口腔結構,也看見它的食道一張一縮的蠕動,顯現出蠢蠢欲動的樣子。張鶴澤閉上眼睛,心道萬事休矣,又想早知就答應喬meimei段jiejie的求親了,現在死也要當個光棍,苦也苦也。 忽然他身上一松,咕溜溜滾到地上,他睜開眼,看到不可置信的一幕:攻擊他的觸手被齊根切斷,傷口噴泉一樣冒血,斷肢痛苦的扭動,好像仍然有生命一樣。李沛提著刀,殺氣騰騰的站在碧鯢前方幾尺處,刀鋒淅瀝瀝滴著血。不及他懷疑,李沛再次出招,一計落葉飛花,半條觸手再次落下。 那怪物吃痛后退,李沛步步緊逼,她打斗時本就好勝,卻在碧鯢這幾番吃癟,早就攢了一肚子火。當下勢如破竹,砍瓜切菜一般攻了上去,只覺得真氣源源不斷的涌出來,刀鋒勢不可擋。 怪物又中了一刀,狂性徹底激發出來,不退反進,觸手幾乎掃塌墓室,狂怒之下竟幾次張嘴欲直接吞掉李沛!幸而李沛始終在地面上活動,任它如何努力也是角度不對。碧鯢氣急,驀地用兩只觸手卷起地面上石棺的蓋子,欲將李沛拍扁。 李沛靈巧一躍,沿觸手向上奔跑,突然騰空而起! 張鶴澤早被常昆扶到一旁,此刻望向李沛,覺得眼前的畫面好像靜止了一般——只見李沛兩腿在空中蜷縮,雙手握著刀柄,將全身的力量壓在刀上,刀鋒泛著藍光。她的身形到達頂點,忽然直直下落,連人帶刀如離弦之箭般破開四周一切,直插碧鯢的頭頂! 一切不過瞬息之間。 碧鯢身形一頓,鮮血從頭頂的創口流下來,觸手一松,舉著的棺蓋從空中落下,砰的落在石棺上,恰好蓋住整個棺身,令它得以恢復被盜前的原狀,只是棺蓋摔出不少裂紋。 緊接著它晃了晃,似是想用觸手撐住什么,東搖西擺,終于轟然倒下。頭部幾十支眼睛不甘的張開,映出了幾十個挺身而立的李沛。 “你輸了”李沛冷冷道。 所有眼睛一齊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