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正文開始(前面是前傳)
三年后。 泗陽鎮。 三清觀人流嘈雜,濃厚的香煙從貢鼎飄出。今天是張天師圣誕,前來請愿求丹的人群差點把三清觀的門檻踏破。除了祭拜上師的,更有浪蕩公子三五成群,趁著人多輕薄人群中的娘子,引發數次尖叫爭吵。三清觀的符文便宜,丹藥卻頗昂貴,往來不乏富商官眷之流。 李沛輕巧立于大樹之上,看著下方來來往往的人流,有些遲疑:“確定嗎?” 張鶴澤倚著另一根樹枝,不無得意的說:“我的消息什么時候不確定過。”他看了看李沛,后者沒什么反應,又繼續到:“這種事旁人自然不能得知,但是我那個寒梅庵的,咳,朋友,跟三清觀老道士有點交情,老道士自己說的——跟其他傳言也相符。” 李沛似笑非笑的看了張鶴澤一眼,把張鶴澤看的面上一紅,“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是天涯知己。” “為啥你的天涯知己都是女的?” 張鶴澤無法回答這個犀利的問題,氣的爬下樹。 三年前洛云被李不凡下毒,因及時服了解藥,身體才無恙。那悲慘的一夜后,松鶴門只剩洛云、張鶴澤和李沛師兄妹三人。他們依然住在松鶴山大堂,日子過的平淡而簡單。 不料想李不凡給的解藥分量竟然不夠,解毒不盡,留下了隱患。上月某天,洛云突然昏倒,之后便一直在睡睡醒醒的循環之中。張鶴澤拖了神醫,對方診脈問斷,發現洛云五臟之內仍有殘留毒素,且隱隱向腦部蔓延,他壓制了三年,此刻已經控制不住。 唯一的解法,是以一種名為萬歲蓮的珍貴藥材作引,同時服下化毒藥物。可這萬歲蓮十分稀有,它并不存在于田野山間,反而是在水面之下、湖泊的底部盛開。一旦被采摘下來,便只能維持七天的藥效,多一天都不行。更頭疼的是,萬歲蓮的功效單一,絕大部分人對它并沒有需求,是以自然也沒人冒險采摘交易,可謂有錢都買不到。 張鶴澤找了半個多月,前幾日才打聽到三清觀的老道金塵子手中恰有一朵,這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張鶴澤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群,猶豫到:“現在進去倒是不扎眼,但是白天人這么多,內院估計看的緊……要不晚上再來?” “先進去摸摸地形。”李沛道,“時間得抓緊些,大夫說藥效只有七天” 她下定決心,看了張鶴澤一眼:“別皺眉頭了,讓知己看見笑話你。”她頓了頓,“走,進去看看,今天人多,搞不好能撞上幾個你的舊相識請咱吃飯.” 張鶴澤又吃了一噎,沒好氣的說:“怎么跟你一起總是在準備偷東西,是不是你把我帶壞了。” 他又望了三清觀一眼,語氣中有些疑惑:“奇怪啊……他們是賣丹藥的,可前后院怎么都沒有煉丹爐?從三清觀流出去的丹丸成百上千,都是從哪來的?” “可能放床頭了”李沛隨口接話,拉著他融進人群。 樹上看三清觀人流如織,走近更是摩肩接踵,幾乎把兩人擠散。他們被人群推到院子里,后院果然有許多道士來來回回忙著。 “那邊就是金法師住的地方,”張鶴澤向里院指指,不無擔憂的看向李沛:“教你的話記住了嗎?” 李沛回以自信的點頭。 張鶴澤調整呼吸,做出一副惶然的樣子,跑向在門口勞作的道士:“道長救救我吧!我兒子高燒不退,鄉里人都說中邪了!救救我們吧!” 那道士本在掃地,被張鶴澤把掃好的灰塵搞得到處都是,不滿道:“求符驅邪找前院道長,這是后院——你怎么進來的?沒看見閑人免進?” “我不是閑人!我是家長!”張鶴澤急道,“前院的符一天發五百個,太普通了,你,你幫幫我們,這兒肯定另有靈丹妙藥——我們有錢!” 他喋喋不休的敘述著兒子的病癥,從三月初五說到四月十八,每天做了什么事無巨細,道士嫌煩他就嗷嗷干嚎,纏的道士脫不開身。 李沛趁沒人注意,貼著墻角摸進法師的房間。 非常普通的房間,非常常見的陳設,一個多余的物件也沒有。李沛繞到臥房,里面擺著梨木床一張,書桌衣柜各一個。這房間一眼便能看透,哪有什么萬歲蓮的影子。 不對啊,她奇怪的想到,不在這還能在哪?她蹲下查看書桌,用手敲著地磚。 “什么人!” 身后驀地傳來嚴厲的斥問,饒是李沛膽量過人也嚇了一跳。很久沒有人能嚇到她了,方圓百尺內的活物她都能聽個大概,這人走到她背后她都沒有被發現,內功著實深厚。她下意識想拔刀,手行到一半又停了下來——萬歲蓮下落不明,現在還不是兵戈相見的時候。 李沛回過頭,只見眼前人身量欣長,國字臉,長須濃眉,端的是一位中年美男子。她緩緩起身,不斷回憶行動前張鶴澤的淳淳教導,隨便選了一條:“金法師,做賊心虛了?” 金塵子眉頭一皺,問道:“你是誰?貧道行事坦蕩,三清觀證引齊全,何來做賊心虛?”他一手暗暗搭上拂塵,隨時準備發難。 李沛沒想過對方會接著她的話說,大腦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嗯,額,呵,”她強迫自己冷靜,腦中靈光一現,接口說道:“我來問你,整個三清觀,為什么沒有煉丹房?從三清觀流出的丹藥成百上千,都是從哪來的?”她說著說著,自己也狐疑起來,心里漸信了這番說辭,語氣便更加理直氣壯:“實話告訴你,你做的事被人捅上去了”。李沛的心怦怦直跳,她不善說謊,今天實在是超長發揮。 可巧金法師真的是私自煉丹,須知當朝煉丹需要道錄司親發的丹引,丹引得花重金購買,煉出丹來按其中標注的產出數額計稅。當然,一般來說這種事情無人追究,一爐出多少丹藥與火候材料都有關系,哪有一個定數。若真要尋根究底,哪個道觀又真的干凈。 然而三清觀確實做的有些過分。今年丹引被知府小舅子經營的白云觀分去大半,年初金法師只拿到了三百丹的許可——將將夠賣半個月,三清觀只能超售。他為了掩人耳目,將丹爐轉移,不叫人看到其中日夜冒出的黑煙——其實有心人想查根本不需費時費力,只在三清觀門前點點人頭,便可知他超售的多離譜。且不說私煉違法,僅這其中逃漏的稅款一年便有數千兩之多。他打點到位,地方官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些門道李沛自然絲毫不知,金塵子卻多少心虛。 眼前的小姑娘看來武功不弱,難道真是上面派來的密探?知府的小舅子當真要趕盡殺絕?金法師狐疑著問:“不知本道落在哪位的法眼里了?” 又把李沛問住了,她根本就沒聽過幾個官職的名稱,只能含糊道:“我是大內……” 法師嘴角揚了揚:“你的令牌呢?” 李沛:“……” 下一刻,李沛和張鶴澤被打包扔出了三清觀。 “就你們這德行,還敢擅闖法師臥房,還敢冒充大內敲詐,今天揍你們一頓是輕的,再敢來直接報官!”五大三粗的道士拍了拍手,轉身關上后門。 院門之內,一個青年道士恭敬的站在金塵子身邊,“法師,恐怕這二人的目的不簡單,就這么放過他們?“ 金塵子的臉上沒有表情:“少惹是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