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　Lube（五）

    趙錢孫李感覺今天一天都被毀掉了，他到樓梯間打開窗吹吹風，靠在窗臺上，給胡八道發消息——

    “我的小鼠取血死了好多只，腦子、眼睛和喉嚨被活著的小鼠吃掉了”

    不一會兒就收到了胡八道的回復——

    “什么原因引起的？”

    “有糧，有水，墊料干凈，可能就是單純的想吃同類的腦花兒。”

    “有研究發現，小鼠吃其他小鼠腦花兒時的腦電波和喝糖水時的腦電波是極其相似的。”

    趙錢孫李簡直是毛骨悚然，“變態，好變態，小鼠不知道啥也就算了，都不知道研究人員是咋想的，做這樣的研究，用小鼠的腦花兒喂小鼠嗎？這能過倫理委員會的審查？”

    胡八道發了個聳肩的表情，“我帶你去江邊吹吹風嗎？”

    “唉，我去通風櫥吹吹風吧，不然今晚又要搞到很晚，我一定會早回去的。”

    “別勉強，沒關系的。”

    當趙錢孫李重新整理心情投入實驗時，被師弟告知離心機壞了，已經聯系了工程師。

    行吧，爛額焦頭，爛事常有。

    可是實驗做到一半又不能停下，只好去別的實驗室借離心機，六樓有個離心機可以轉到這么高的轉速，嗬，他就不停的在十樓與六樓間反復橫跳，他嫌電梯等起來太慢了，拖慢他回家的進程，直接爬樓梯，就這么爬了一天，大腿一抬直哆嗦。

    經過他的不懈努力，果然在七點鐘就回家了，但當他洗完澡、洗完衣服、整理完實驗結果之后，發現一晚上已經過去了，又是沒來得及跟胡八道好好相處的一天。

    咋回事兒呀這是，他也挺努力的呀，可時間還是像被詐騙分子盜刷了一樣。

    唉，煩死了，又要睡覺了。

    就這樣，他接下來的整個周都在凌晨回家→努力早回家→凌晨回家→努力早回家→……、獲得來自胡八道的愛心午餐→獲得愛心晚餐→獲得愛心午餐→獲得愛心晚餐→……中循環，他的時間和精力太有限了，分給胡八道的實在是太少了，但他又太累了，沒辦法顧及到一些問題。

    而對于他的缺席，胡八道一直都是相當理解的姿態，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照顧好他的衣食起居，直到一周唯一的休息日到來。

    趙錢孫李準時八點半醒來，又勉強零零碎碎的睡了一個小時，疲憊的起了床，看到胡八道正在露臺上冥想，早飯放在桌上。

    他面對著胡八道的背影，眼神空洞的慢吞吞吃著早飯。

    雖然胡八道只是盤腿坐在那里，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什么暗示，但趙錢孫李就是感覺他很不快樂，整個空間都飄散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落寞，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對情緒的感知力，他知道什么東西出了問題。

    胡八道今天的冥想時間前所未有的長，趙錢孫李已經吃完早飯了他都還沒有結束，趙錢孫李并不想打擾他的獨立空間，從包里取過他的iPad，躺在沙發上，建立一個新的畫布，一邊涂涂畫畫，一邊靜靜地等他。

    他畫了很多暗紫色的烏云，還有亮青色的閃電，堆滿了整個畫布。

    哦不，這不是他的本意，太空洞了，太空洞了，缺了什么。

    他把它們縮的很小，放進了一個拉面碗里，一個胖嘟嘟的小姑娘，像嗦面條一樣嗦著閃電，像吃溏心蛋一樣大口吃著烏云，看起來香的要死。

    哦，不夠，不夠，還少點兒什么。

    他在小姑娘的背后加了一扇窗，窗外有紫色的烏云和青色的閃電，堆滿了整個天空。

    胡八道的聲音從頭頂上方響起，“嗯——看起來別有深意嘛。”

    “嚯！你又快嚇死我了胡老師！”

    胡八道像是已經在冥想中重啟過靈魂似的，此時心平氣和、甚至有些雀躍地坐在趙錢孫李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用小腿摩挲著趙錢孫李的膝蓋，快活地看著趙錢孫李，“珍貴的周末，你打算怎么度過呀？”

    趙錢孫李把畫扔在一旁，“你猜呢？”

    “周天是屬于我的時間，不能再分給別的人或者事情了。”

    胡八道這句話流露了很多他暗藏的情緒，趙錢孫李肚子里可容不得沒說的話，“我今天當然是要和你一起創造一個閃亮的日子，但是，在那之前，咱們必須厘清一些問題。”

    “問題？我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不，胡老師，一切問題的開端都像是沒有問題，你什么都知道，只是都捂在心里，我真的很抱歉，這周我不是故意忽視你，有意把你甩在一邊的。”

    “我知道，你不得不這樣，沒得選擇，而且這事兒我也有責任。”

    “哈？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你之前有大量的可以花在圖書館里的時間，而我卻猶猶豫豫，錯失了我們相處的最好的機會，現在一切條件都不是那么合適了，你必須天天待在前男友的領地里，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相處，我應該承擔我的行為所帶來的后果。”

    趙錢孫李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我發現你不光有傳統的犧牲精神，還特別愛攬責任，這些當然都是美德，我很欣賞。但我認為，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最好的機會’，往前倒幾年，可能你沒什么變化，但我絕對不是現在你愛著的這個趙錢孫李，你還記得大學時期的我嗎？”

    “我當然記得，非常可愛。”

    “不，我刻板，我固執，我我讀了很多‘工具書’，給自己設框架，但從不和自己對話，我沒有打破一切的勇氣，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去想我不要什么——相信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時候。”趙錢孫李的眼神中前所未有的充滿著堅定、希望和光明。

    “我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你真令我難以自持，簡直是……無可比擬。”

    “快，我們要抓緊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我知道你愛我，所以你選擇不打擾我，我愿意拿出我的稀缺資源，我的時間，來證明我也是愛你的。”

    “不，你不用這樣的，真的，我不想強人所難。”

    趙錢孫李斬釘截鐵地回絕了他，“不，我愿意這樣，這樣會讓我也更開心，我可能只會做這幾年實驗，但我要和你在一起不只幾年，我希望是十幾年、幾十年，你永遠都是比實驗更重要的存在。”

    哦——這聽起來可真甜蜜，胡八道顯然是被甜住了。

    “我承諾，除非有非常非常特殊的情況，我會每天和你一起吃早飯、午飯、晚飯，早飯可能要短一點，大約二十分鐘，午飯和晚餐可以長一點，大約四十分鐘。”

    “嚯，這將從你的一天中支出100分鐘呢。”

    “但這也是我身為人類的基本需求呀，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了，我必須吃飯，我也必須和我愛的人一起吃飯，我會設法達成這個事情的。”

    “你不用勉強自己，你知道的……”

    趙錢孫李強硬的打斷他，“我會的，我承諾過了。”

    胡八道從來沒有想到，在這段本來應該是他強趙弱的關系中，竟一直由處于弱勢的趙錢孫李占據著主導角色，他并不感覺被冒犯，他愛趙錢孫李蓬勃的生命力和年輕的想法，他還能說什么呢，當然是喜不自勝，當然是起身給趙錢孫李一個擁抱，

    但趙錢孫李手指抵在他的胸前，把他戳了回去，“等等等等，胡老師你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我還有問題？”胡八道很驚奇地看著他。

    “那當然了，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求和感受，一定要立刻告訴我，別憋著，我知道在你們的年代犧牲和隱忍是道德提倡的，但有些事情你不告訴我，我真有可能注意不到，現在生活節奏那么快，我的精力實在是太有限了，而且又年輕，可能不會考慮的那么周到。這次，我花了一周注意到了你不高興，下次我可就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琢磨出來了，這樣的事兒累積多了，你心里都是疙瘩，我還樂呵呵的什么都不知道，遲早要出問題的。”

    胡八道深深地點著頭，“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這個問題我好像從一開始就存在。”

    “只要有問題，咱能解決的都給它淦了，出現一個淦掉一個，免得到后來積重難返，有些話咱們可以蘊藉一點兒，有些話咱必須得直白點兒。”

    胡八道比了個“OK”，“好的，我一定改正，以后如果有其他不符合時代發展的行為，也請組織及時指出。”

    “是個好同志，人生若只如初見，親密關系天天建！”

    趙錢孫李主動撲過去給他一個擁抱，當他們的身體互相接觸時，有一種平和、治愈的感覺安撫著兩個人，不知道為什么，趙錢孫李突然想到了水杉。

    “水杉。”

    “嗯？”

    “我想到了水杉。”

    “為什么？”

    “不知道，就突然想到劃著船，在池杉林里穿梭的感覺，很平靜，很感動。”

    ＂正好，現在正是水杉變紅的時候，咱們現在就去！＂胡八道感覺自己充滿激情，像一個年輕人那樣充滿活力。

    趙錢孫李馬上跳起來，＂好呀！我這就去換衣服，杉樹是紅色的！我要穿橘色！＂

    ＂好哇，杉樹是紅色的，那我穿深綠色。＂

    不一會兒，趙錢孫李穿著橘色的毛線外套出來了，像一團花蕊那樣柔軟，那樣熱烈；胡八道則穿了一件深綠色的風衣，像油畫那樣的深沉，那樣的戲劇性。

    他們立刻興沖沖地手挽著手沖出門去，趙錢孫李才意識到自己什么都沒打算好呢，自己被自己逗樂了，＂天吶，咱們高興的簡直像兩個傻瓜，都沒想好要去哪里、怎么去呢！＂

    胡八道沖他挑挑眉毛，＂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