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晚上的時間是要交給燒烤的。 有一句俗語說得好:沒有什么事情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燒烤攤上的桌子四四方方,能容得下人談天說地,也能允許一個人獨酌。 熙熙攘攘的,但大家只關心這一串烤串老板烤得怎么樣,吹出的這一個牛皮能不能鎮住對方。也不必打開手機關心世界局勢,畢竟在燒烤攤上沒有人能比喝酒吹噓的食客們更懂。 陳桉倒了一小杯啤酒,樂呵呵地看陳榆拿紙巾擦完桌子,擦筷子。 燒烤攤上的桌子常年在煙熏火燎的環境下,難免會沉積著些許油脂。而筷子被反復使用,已經泛黃了。 店里在放抖音神曲,一股子癡男怨女的味道,映襯著陳榆的臉色也格外不好。 “你沒來過這種地方嗎?”陳桉問他。 說沒來過,那是假的。偶爾大學聚餐也會選在這種地方,男生一喝酒就開始瞎侃,而他沉悶地灌酒想著以后工作了就能減少這些無用社交了。 可單獨跟女孩子,尤其是陳桉,畢竟是第一次。 他不免就想著這樣的環境其實不適合跟陳桉交流。 他應該跟陳桉在安靜的環境下思考未來,而不是現在這個人聲鼎沸,連說句話都要加大音量的地方。 他搖了搖頭,張嘴想說什么。 店家端上了他們點好的烤串,陳桉就把餐盤推到他面前:“吃啊,我告訴你烤藕片很好吃的,五花rou也是一絕。” 她熱情推銷,把五花rou串舉到了陳榆嘴邊,他不好推辭,一口咬下。 五花rou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確很好吃。但再好吃也掩蓋不了上面撒著的辣椒粉帶來的刺激。 他猛地灌下了旁邊的清水,但辣味并沒有因此減少。 惡作劇成功的陳桉哈哈大笑。她捏起陳榆臉頰兩邊的rou往上揚,擺出笑臉:“哥哥,出來玩就要開心一點嘛。這是小懲罰。” 她知道陳榆不怎么能吃辣,故意小小地作弄他。 陳榆卻只是想:原來她知道我不會吃辣。 他的嘴被辣椒辣的通紅,眼睛也濕潤潤的,但他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我沒事。” 這種反差一下子讓陳桉想到了性事上。 她悻悻收回了手。 奇怪,怎么又想那檔子事了? 可能是這個月的排卵期實在太漫長了,簡直沒完沒了。 陳桉這樣想著,往嘴里送了一個藕夾。 性欲與食欲,總得先滿足一個。 這家燒烤的翻臺率還算不錯,陳桉與陳榆落座不久,隔壁就換了人。 是一群男大學生,穿背心短褲,腳蹬名牌鞋,刺猬頭跟大背頭混雜,似乎是剛剛打完球來吃燒烤。 男大學生,口無遮攔,從批評學院的規章制度到球場風云。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聊到了性事上。 “我跟你講,我那前女友,可sao了,現在又跟我們學院的主席搞上了。嘖嘖,不就看著我們經管學院有錢人多嗎?不過等我當上了主席,我就去找個兩三個女朋友,一天睡一個,哈哈。” 酒精似乎能催發出人心底的惡意。陳桉悶完了淺淺一層的啤酒,在心底這樣想。 陳榆也聽見了,他皺起了眉。 這就是他討厭男性社交的原因,話題永遠離不開權與性。拉幫結派,冷戰孤立的手段又玩得熟練。 “吃完了嗎?”陳榆問。 陳桉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空盤子:“沒有。” 她還要看看有什么后續。 那個男生翻開了自己的手機相冊,故作神秘狀跟眾人分享:“她也是個蠢的,當時我提議說zuoai時留一份紀念,她還真聽我的任由我留了錄像。到時候,我就把錄像發到網上去,看看主席的綠帽子有多綠。哈哈哈,你們有福了,能免費看到…” “哇哦,劉哥大方。”響起一片稱贊與口哨聲。 陳桉還來不及把話沒聽完,陳榆就捂住她的耳朵。 “不要聽,太臟了。” 陳榆說。 世界突然就變得安靜起來,陳桉看著陳榆的嘴巴張張合合。 突然就很難過,與前女友的性愛是能供兄弟分享的談資,前女友的身體是物品,可是大家都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而陳榆,只是讓她不要去聽。 可是不聽不了解就代表著這件事情沒有發生嗎? 不是的,有個女生會永遠被他們釘在恥辱柱上。她永遠都不會想到曾經跟她身體交融的前男友背地里是這樣的存在,直到事件爆發。 那陳榆也會這樣嗎?他也是男人。 他與她也曾水rujiao融,不分彼此。 他又是怎么看待她的? “我剛剛錄了音。”陳桉用力掰開陳榆的手,“我會曝光到網上,我會找到那個女生,讓她警惕。我不會讓他說的事情發生的。” 她克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讓對方察覺,但神情是憤慨的。 陳桉像是倔強的小貓,突然就對他亮起了保護自己的利爪,而她明明差點就要對他袒露肚皮表示完全信任的。 陳榆頓了頓:“在這里僵持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們回家再說。” 陳桉也知道在這里說得越多越容易暴露,她拒絕了他伸過來的手,氣呼呼地低著頭跟著他回到車上。 陳榆給她系安全帶也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 這種態度一直維系到了回家之后。 在陳桉躲在房間冥思苦想自己有什么網絡途徑可以一起發聲的時候,陳榆敲開了她房間的門。 一聲又一聲,敲在了煩躁的陳桉心尖上。 “干嘛?”陳桉開了門。 陳榆對她亮了一下自己手機界面,平靜道:“我也錄了音的。” 他翻開了自己的搜索界面,跟陳桉解釋: “但是錄音是不夠的,你這樣把錄音爆出來,并不能起到讓男生社會性死亡的狀況。” 陳桉咬了下唇,的確是這樣的。如果只是爆了錄音,或許能很快讓相熟的人扒出這個人是誰,但同樣的,女孩子也會社死。 見陳桉認真聽了,他繼續道:“這邊的大學比較多,他剛剛說自己是經管學院的,可能是下一屆主席,那就是大二的學生。姓劉,我剛剛看了附近幾個大學的經管學院學生會招新的微信公眾號推文,只有杭農有這樣一個大二的劉姓副部,也因此能知道他的專業跟姓名。” 說到這,他清咳了一聲:“當然,我也剛剛記住他的長相,核對了一下。” “然后,在網絡上以杭農加姓名或者是杭農經管學院加姓名的形式進行搜索就能找到他更具體的數據。他的獎項還算多,這樣的學生一般跟老師關系不錯。” “很幸運,杭農有個名氣很大的經濟學教授,開通了微博,我猜想這個教授或許教到過他,這個男生或許會頻繁給教授點贊。然后,我就根據這個找到了他的微博。” “再根據他的微博點贊與評論找到了跟他相熟的女同學,我想這樣就可以方便你找到他的前女友了。” 雖然聽陳榆說這些過程是很簡單的事情,但實際上讓陳桉去想也可能想不到這些。 “哦。”陳桉應了一聲,想起自己先前的態度,突然有點小愧疚,“對不起,我還以為…” 陳榆沒讓她繼續說下去。他摸了摸陳桉的頭:“我永遠支持你做任何事情。” 他把找到的那些數據與賬號名都給了陳桉:“你可以跟她們聯系了。” 先前的確是覺得陳桉這個悶氣生得莫名其妙,但聯合她態度轉變的節點,陳榆就明白了緣由。 他理解陳桉對男性群體的不安,沒有人天生就是如此戒備的,但他更希望下一次陳桉能夠相信他。 “如果有問題,歡迎來找我。”他叮囑道。 “嗯!”陳桉重重地點了點頭。 其實有些人,遠距離觀賞才是最好的。 越近,越容易看出他在表皮下撕扯出的泥濘,完美下的腐爛。 可陳榆沒有。 陳桉想:那可太好了。他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