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劍要正中陸向真的胸膛，電光火石之間，林秋何終于出手，幕籬急旋飛出，撞開血劍直指，墜落在血潭之中。

    顧昔抬眼，只見林秋何十指橫掃，身前迅速展開一把通體銀白的古琴，靈力嵌成撥弦，根根盈泛著金光，芊芊素手翻弄其間，細膩悠長的顫音傳來，如清泉擊壁水花四濺，潺潺涓流掃過心田，某一瞬間攪擾了他的意念。

    只用這一瞬，林秋何的手勢陡然繁復，在清靈悅耳的琴聲中編織出一張金光細網，顧昔的眼里閃過一絲驚異，隨即將燦金的靈光附于血劍之上，揚手想要斬斷這張網，可柔軟的靈絲輕盈無比，每每回避退讓，猶如在玩弄他凌厲的劍意。

    不愧是個難纏的角色，真讓人無比火大。顧昔恨紅了眼，不再與頭頂的巨網糾纏，直接扭轉劍鋒逼向林秋何，空中看似輕柔的金絲頓時如千斤巨墜，突然急速落下，猛地壓彎了顧昔的腿。

    “咚！”

    可怖的境界壓制，血劍鏗鏘撐地，顧昔勉強維持住了單膝的姿勢，脊梁被迫伏低，膝蓋砸地的劇痛竄上神經，觸地的那條小腿仿佛失去了知覺。

    一口熱血吐出來，冷汗混著血水淌落，顧昔翻起眼皮，隔著一張織網怒視面前的女人。

    “江湖就是個爛攤子。”林秋何撫著古琴一轉，身子朝向結界之外的兩人，手落琴聲起，靈光竟然穿透結界殺出，林秋何櫻唇輕啟，“陸莊主，你可欠下我好大一個人情。”

    “他日有求，陸某必應。”結界之術需全神貫注，陸向真根本不敢分神。

    音流宛如藤蔓交錯，朝著兩名黑衣女子窮追不舍，阿吟與慕容靈聯手接下幾招，顯然不敵，有這等人物相助，云之衍未必還會露面，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果斷縱身潛逃，林秋何懶得去追，收起古琴，掃了一眼周遭陳尸：“沒死透的，診金千兩，死透了的，統統抬出去。”

    此話一出，眾議紛紛，林秋何素有“杏林妙手”之譽，自離開碧云臺，已避隱江湖多年，尋訪無跡，如今出口便是白銀千兩，不過是低階修士的一條人命，死了便死了，如何來得這么值錢。

    “諸位！招待不周，陸某有愧！”內外無患，陸向真才放心地關閉結界，他松了一口氣，向著余下的修士負拳告罪，“醫者仁心，林掌門愿意出手相救，我逢緣山莊自當傾盡財力所能，萬望諸位海涵！”

    區區逢緣山莊，不過修真界一隅，不及瑯秋閣恢弘堂皇，更不似湘水川富甲一方，他陸向真有心，卻拿什么來賠？

    “救、救不救？”活著的有人開始小聲嘀咕，“這是要我們欠下一條命，他日憑此差遣嗎？”

    “這是逢緣山莊的過失，他當然要承擔責任！”

    林秋何莞爾：“如此甚好，不想活命的統統散了。”

    這才開始有人窸窸窣窣地挪動尚有余息的軀體，他們的傷口多為利器所致，比起內傷的無形，外傷確實更易診治。

    “啐！即便救了，人也不是白死一遭的。”有聲音開始將矛頭對準顧昔，“雖然跑了兩個，但這個人，必須要償命！”

    青年半跪在地，傾墨般的發絲黏在汗淋淋的脖頸，混著少許斑駁血跡，透露出不加修飾的野性。他裂血的唇顫了顫，對于山海堂棄他于不顧早就有所預判，掃了一眼說話之人，干脆噙著嘴角血冷笑。

    “莊主！”

    略顯疲憊的嗓音突然自后方響起，清冷如昔，青年遲鈍地擰過視線，向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是云宗師，云宗師來了！”

    “他怎么現在才來！！”

    人們翹首以盼的仙尊終于出現，耀眼的白衣淌過血水，急匆匆地走向陸向真，他的眼中隱有不忍：“玄清請罪，恕我來遲！”

    這個聲音……

    顧昔的喉結滾了一下，這個聲音他肖想了四年。

    臻入化境之人便可維持容貌不老，云之衍還是從前的樣子。四年來，他只能在渴極了的夜里把玩那顆影珠，看著師尊的身體，傾聽師尊的聲音，那是鐫刻進骨子里的囂張愛意，此刻正兇猛地沖撞著他的胸膛。

    他見到他了，不是影子，是真實的、會說話的云之衍，是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師尊。

    撐劍的手激動地顫抖，這里是他殺人的地方，師尊踩著的，是他劍下的血。刺目的紅把雪白的衣擺沾濕，顧昔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快慰。

    他把師尊弄臟了。

    可是遠遠不夠，顧昔凝起眉，詭秘的心思暗中扭曲，他要云之衍更臟！否則生在云端的人，怎么會輕易隨他沉淪于地獄！

    “不是要你好生歇息嗎，下山來做什么？”陸向真擺擺手以示無礙，山莊里的弟子們都被各家長老留在了山上，就是預防走漏消息，這下倒好，云之衍自己下了山，閉關之事怕是再也瞞不住了。

    “云宗師。”林秋何率先款款走過來，“多年不見，尚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