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訴說的每一件事

    你可以說得一樣妙

    你自覺你一切都對

    我也自我感覺良好

    我倆都是多余的早晨

    往事，千里之遙

    ——鮑勃·迪倫

    徐瑜君想，為什么他會這么在意這段友情呢？其實他完全可以換一個人交朋友，他也不再要這樣低聲下氣，他完全可以獲得一段雙方平等的友誼。明明不是愛情，但總是容易吃醋，他知道自己比不過那個死人，因為死人已經(jīng)死了，美好永遠停留在那一天，而活人只能是死人的影子，被死人壓制。

    他這樣做太掉價了，他無限地蔑視自己。他明明就應(yīng)該轉(zhuǎn)身走掉才對，而不是小心翼翼地向彭影示好。友情不應(yīng)該是施舍的，應(yīng)該是兩個人站在平等的位置，勢均力敵才對，兩個人相互重視彼此，珍視彼此，不一定要發(fā)展出愛情。他相信友誼，他愿意坦誠地表示出他的友誼，但彭影很顯然就沒有真心把他當朋友，他在他的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他沒有純粹地面對他。

    這才是讓徐瑜君最為痛苦的。還沒等到彭影和他好好談?wù)劊麉s先進了醫(yī)院。徐瑜君在拍攝時，之前片商并未通知他拍攝輪jian題材，直到他到了片場，才被告知他即將拍攝輪jian題材。片商為了表現(xiàn)出輪jian題材的真實性，故意對演員隱瞞，原本他以為這只是一次常規(guī)的互攻題材影片，卻被十幾個大漢輪jian。他想要拒絕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群男人已經(jīng)進入了拍攝室，把他推倒并且輪jian了他，折磨了他十幾個小時。

    徐瑜君在拍攝結(jié)束后甚至已經(jīng)暈倒，全身傷痕累累，肛周紅腫無法閉合，肛門流血。醫(yī)院診斷為軟組織多處挫傷，咽喉紅腫發(fā)炎，直腸撕裂性穿孔，約2.5×3.5cm.面對這么大的直腸穿孔，醫(yī)生們馬上引起高度警惕，情況非常緊迫，徐瑜君也面臨著傷口、腹膜后乃至腹腔感染的風(fēng)險。他被拉進了手術(shù)室搶救，經(jīng)過五個小時的急救后被送進重癥監(jiān)護室，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還引發(fā)了幾次休克和一次感染，又再次清創(chuàng)。好在幾天之后，徐瑜君的情況漸漸好轉(zhuǎn)，也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zhuǎn)入普通病房，他一個人在醫(yī)院里做手術(shù)，很想見彭影一面，打了一個電話給彭影，彭影聽見他虛弱的聲音，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問了他在醫(yī)院的哪個病房，說他過一會兒就到。

    徐瑜君也被坑了，彭影能夠理解，他曾經(jīng)也被片商坑得和一百個陌生男人zuoai拍攝，彭影很快就到了醫(yī)院，徐瑜君見到他很高興，但彭影的表情卻淡淡的，詢問了他的病情之后就開始忙這忙那，幫他調(diào)整床高。徐瑜君被要求靜養(yǎng)，不能隨便走動，而且不允許進食，只能夠靠打葡萄糖和生理鹽水。他不想插尿管，插了尿管總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殘廢，彭影就伺候他排尿，幫他掖被子，也偶爾跟他說幾句話，卻也不說太多。徐瑜君感覺到他們一直在保持著距離，非常失落，卻一直隱忍著未發(fā)作。

    徐瑜君恢復(fù)到可以吃流食的時候，彭影不再那么頻繁地和他待在一起，之前徐瑜君還不能吃流食的時候，彭影整天都守在他身邊，但他只會坐在椅子上睡；徐瑜君好點了之后，他每天晚上到了九點鐘就會離開，然后等第二天再來，一直到徐瑜君快要出院。當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了，彭影準備離開，徐瑜君叫住他，問他，“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嗎？”

    “沒有。”

    彭影語氣是淡淡的，表情是淡淡的，眼神也是淡淡的，徐瑜君低著頭，又問，“為什么我們不好好談一談呢？我們在一起待了這么久，可是卻沒有談一談。我們別這樣下去了……好嘛？我們還是好朋友吧……”

    “我該走了。”他答非所問。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你不會來醫(yī)院里看我的，對吧？！”徐瑜君挺直了身體，“所以說……”

    “上次你也照顧了我，我只是不想要欠別人人情而已。”彭影背對著他，“所以我來照顧你。”

    徐瑜君沉默了，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他不再說話，彭影也不再說話，徐瑜君躺了下來，把被子蓋好，有些疲憊地說，“你走吧……你的人情還清了。”

    彭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多想彭影回頭看他一眼，但是他沒有。他就這樣直接地離開了，沒有說任何話。徐瑜君把被子拉高，蒙住自己的眼睛，他沒有哭，他不會允許自己哭泣的，他第一次懷疑，這段友誼到底有沒有必要再堅持下去。

    彭影則不允許自己再去想徐瑜君，其實他對徐瑜君是有愧疚的，他覺得這樣對他并不公平，他已經(jīng)無法再面對徐瑜君了，因為那一次口誤的叫錯名字，他已經(jīng)無法再面對徐瑜君的臉，他再也沒辦法把他當成麻賢希，再接觸已經(jīng)毫無必要了。

    彭影為了麻痹自己，一次性接了七八個戲，但徐瑜君已經(jīng)鮮少露面，在他結(jié)束了一個拍攝并且拿到了之前拍攝的幾部影片的樣片之后，他接到了徐瑜君的電話。當時他正準備去跑一會兒步，剛出門不久，徐瑜君打電話過來，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硬著頭皮接起來，徐瑜君的聲音顯得比較疲憊。

    “是我。”徐瑜君說。

    “我知道，有事？”

    “我看見你最近出片了，出了挺多的，而且銷量也很不錯。”

    “你也關(guān)注這個嗎？我都無所謂，還有事嗎？”

    “你現(xiàn)在在家里？”徐瑜君問。

    彭影抖了抖腳，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沒，我在外面，等會兒準備跑步。”

    “噢……”徐瑜君拉長了聲音，“我想找你說個事。”

    “什么事。”

    對方在那邊沉默了幾秒鐘，“彭影，我不想再干了。”

    “不想干什么？”

    “我想了很久，我不想再拍GV了，太可怕了，這輩子都不想再涉足這個產(chǎn)業(yè)了。”對方的聲音中疲憊帶著痛苦，“我們都被騙了，他們說這個產(chǎn)業(yè)很安全，其實并沒有，你曾經(jīng)被騙去和一百個甚至三百個男性性交，我直接在未被通知的情況下受到輪jian，說真的，我已經(jīng)對這個產(chǎn)業(yè)不抱有任何的希望。我的人身安全都沒有受到保障，今天是被輪jian到直腸穿孔，我在醫(yī)院里住了好幾天重癥監(jiān)護室，再不離開，說不定明天就是被凌辱致死，我在片場聲嘶力竭地求那群人停下，求拍攝暫停，但是他們沒有，他們活活輪jian了我十幾個小時，他們還在笑，還在那邊開玩笑嘲弄我，說我根本就不禁折騰，我都快被他們cao死了……”徐瑜君捏著手機，牙齒咯咯作響，“我必須離開，為了我自己，我不準備干了……我要解約，就算我去做賣力氣的工作我也不做這個工作了……”

    “合法之后，很多事情都變了味道了，這是無法避免的。”彭影冷靜地說，“但你解約之后你還能做什么呢？解約之后還要賠一大筆錢，你賠不起的。忍忍吧，忍忍就過了，人還是得生活的，你還有幾年就解約了，解約之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必硬要在這一時呢？”

    “忍？我忍不了了，我忍不了這種尊嚴被踐踏的屈辱了。”徐瑜君憤懣地說，“彭影，你也解約吧，我們之前選擇了錯誤的道路，現(xiàn)在我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我們解約吧，你還想繼續(xù)過這種毫無尊嚴的生活嗎？繼續(xù)這種rou便器按摩棒一樣的屈辱工作，連明天會不會找一群人來輪jian你都不知道！”

    “我不會去解約的。”彭影顯得異常冷靜，“我需要錢，我要還房貸，我想要過更好的生活，現(xiàn)在我單獨提出解約，違約金我付不起，我的房子的貸款能怎么辦？你想得太簡單了，后果你得想想，你能不能承擔得起。為了錢，我覺得這個代價是可以付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們所作的一切都是等價交換，要錢，就必須出賣尊嚴和rou體，這一點，我想你應(yīng)該在簽約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吧？”

    “忍？彭影，你也是個男人，你喪失男人的本性了嗎？你愿意被其他人當成sao母狗一樣cao嗎？對于你而言，錢就真的這么重要嗎？！”徐瑜君的聲音里藏不住怒氣，“為什么要躲避這個問題，你敢跟你的父母說你在拍色情片嗎？！你父母知道了他們作何感想，丟人嗎？！彭影，求你了……我們別再過這樣的生活了，我們完全可以有體面的工作，可以正大光明地說出去……”

    “夠了，不用再說了。”彭影打斷他，“我知道了，你想解約就解約吧，但這和我無關(guān)。我不會解約的，你也別把你自己的想法強加于我，人各有志。為了錢，我愿意喪失尊嚴，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解約吧，只要你支付得起解約金，我不會阻攔你。”

    “彭影！你明明自己也厭惡的，為什么不脫離這個圈子？為什么？”徐瑜君生氣了，“就因為那點錢嗎？錢能讓你這樣嗎？你現(xiàn)在做的事情和賣有什么區(qū)別？！厭惡卻又不想脫離，就只想著逃避，用問題去解決問題，你是男人嗎？！你能正面去解決問題嗎？！不是因為你不想！是因為你不敢！彭影，我看錯你了，你就是個懦夫！”

    彭影沒有再聽下去，他也不想跟徐瑜君吵架，直接掛掉了電話。徐瑜君的電話接的他心情很不爽，他一拳打在墻上，隨后收起手機飛快地奔跑，讓煩惱順著汗水離開自己的身體。徐瑜君的電話又再次打過來，他沒有再接。或許他就是個懦夫吧，他只會忍受，忍受這種打碎了牙和著血往肚里吞的痛苦，尊嚴被摧毀，rou體被踐踏，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尊嚴又值幾分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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