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聲色

    沉默，令人心慌的安靜。

    良久，秦彧宣才道：“是么。”他把手從香香臉上收回，抓著自家奴隸的發髻讓他站起來。

    子規隨著力道踉蹌幾下，只覺得腹中和后面含著的那些茶水越發難熬，幾乎要忍不住當眾失禁。疼痛引發流淚是生理本能，迷蒙的淚眼匆忙聚焦，見到的是放大的香香的臉，那顆朱砂痣格外醒目。

    “還沒仔細瞧瞧，就知道配不配？你可別是在騙黎公子吧。”

    子規的下頜被擒住，腦袋快要被按到香香的臉上，做主人的非要將奴隸逼迫到絕境：“說說為什么配。”

    “奴隸覺得……唔！”

    “你！……”

    秦彧宣驚訝地看見一向逆來順受的子規竟然扭頭躲開了他的鉗制，氣怒之下抬手就想扇奴隸的臉，卻再一次被躲開。

    “咳咳……咳咳咳……”子規用手捂住嘴巴，狼狽地矮身躲過巴掌，卻因為久跪受傷的膝蓋傳來尖銳的疼痛，撲通一下跌倒在地，磕出巨大聲響。口腔中溢出的血水混著殘渣被捧在掌心，這樣尖銳傷人的東西，奴隸即便是拼著抗刑的罪過，也要避開主人的手。

    黎舜有些看呆了。因為站的角度問題，他比秦彧宣看得更清楚，這個奴隸在千鈞一發之際扭過頭，避免血水掉落在秦彧宣的手上，纖長脖頸上綴著的那顆喉結上下滾了一遭，痛苦的神色再也掩飾不住，除了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竟連請罪都做不到了。

    怕是……不小心將瓷渣咽了下去。

    場面一片混亂之下，黎舜下意識地退后一步，避開和子規掙扎的身體接觸，卻感覺背后柔軟的觸感接住了自己。

    香香仰著頭，凝目看著面前高出自己將近一個頭的北方青年，對上他詫異得微微睜大的眸子，柔聲道：“公子小心。”

    這行為實在是太逾矩了，好在本來管教他們的靈樞和素問此時也是手忙腳亂，根本沒空看向這邊。

    靈樞在秦彧宣一疊聲的“叫大夫”中急匆匆跑出去，素問先伺候秦彧宣坐下，又去扶蜷縮在地上的子規，誰想這個奴隸已經這樣虛弱了，還掙扎著躲開了素問的手。

    年輕的南風之時話事人撇撇嘴，請示的眼神投向秦彧宣。

    秦彧宣皺了皺眉：“子規，聽話。”

    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奴隸立刻停止了掙扎的動作，只是仍然低低咳嗽著，任由素問扶著他站起來，避開和秦彧宣對視的眼神里是一片死寂。

    自己的表現這么差勁，真是糟透了。這么差勁的奴隸，一定讓主人在其他人面前失了面子。想到剛才主人威脅他“留在這里”的話，子規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他不敢去想，來時的那輛馬車，他還有沒有資格再踏上去。

    忽然，奴隸的臉色一僵，垂在身側的一只手掩在袖子里，偷偷往身后摸了一下……子規眨了眨眼，兩顆豆大的淚珠驀然落下。

    秦彧宣正煩躁地喝酒，沒留意子規的小動作，可這卻沒能瞞得過秦念的眼睛。秦念不著痕跡地挑眉笑了笑，攔住帶著大夫火急火燎沖回來的靈樞，附耳交代了幾句，在小姑娘詫異的眼神里抖開折扇，自行離開。

    姐妹花心有靈犀，素問接手把大夫引了過去，靈樞到黎舜面前恭恭敬敬地福身，隱晦地向秦彧宣方向使了神色，隨即攤開掌心對著門口，帶青年離開。

    被拴在一起的一排奴隸在她一個眼神下，鴉雀無聲地魚貫而出，把空間留給屋內四人。

    關上門，靈樞再度福身請罪：“黎公子，真對不住。里頭三殿下……還望您能諒解我們的難處。”

    “無礙，原該回避。”黎舜在靈樞肩頭輕輕一點，示意她起身。靈樞跟著秦念見多了權貴高高在上的樣子，這回接觸黎舜，卻見他態度謙和，克制有禮，不禁對他高看三分，更帶了些真摯道：“那么奴家請黎公子前往三樓雅廳歇息會兒吧。”

    黎舜有意在南國多結交些人脈，橫豎此時無事，便點頭答應了，隨靈樞下樓。待下樓梯時，身子半轉過去，卻見那一排奴隸俱是跪伏在地，唯有當先一人挺身跪立，目光牢牢鎖在自己身上，眉間那一點朱色顯得越發鮮妍動人，大紅繩衣纏縛雪白胴體，視覺沖擊下更見嫵媚香艷。

    靈樞聽得不見了身后的腳步聲，回頭一望，不禁更加佩服自家公子洞幽察微，但面上絲毫不顯，只是裝作不解地問：“黎公子？”

    黎舜回過神來：“噢，無事。走吧。”

    走過幾步，卻又像被身后那個少年勾了魂兒似的，再一次忍不住回頭，果然見那個奴隸仍然癡癡地望著自己。

    我家公子簡直神機妙算！靈樞內心瘋狂吶喊，開口卻仍然平靜：“黎公子，您瞧上哪個奴隸，是他的福氣。”

    “……”黎舜沉默一會兒，道：“叫他過來伺候吧。”

    香香把手背在身后，緩緩俯身給黎舜磕了個頭，清凌凌如流水般的聲音從高了半層的地方傳來：“多謝公子。”

    黎舜先去了三樓，香香被再次帶下去清洗。雅廳里伺候的小倌靠接客賺取小費，為了今后能攢錢贖身，殷勤地蹭在貴客身邊頻拋媚眼，黎舜卻覺得他黏膩得很。

    一串鈴鐺清脆的響聲從遠處傳來。重新收拾打扮過的香香一頭青絲未加束縛，飛瀑般柔順地垂在肩頭，身上只著一件輕薄煙紗，曼妙身姿一覽無余。他的耳垂、乳尖、玉莖、腳腕都墜著金色鈴鐺，隨著行走，步步顫動，一舉一動都像畫中美人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剛才還仗著自己的姿色纏著黎舜的小倌眼里閃過一絲嫉妒和不甘，小心翼翼地跪在黎舜腳邊，卻只攥著他袍子一角，再不敢多作親近。

    黎舜看著這個由大族孫少爺淪落為倌樓身下奴的人一步步走過來，在他一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跪下，雙手背在身后交握手腕，俯身吻了他的靴子。黎舜這才看清，奴隸身后的小花咬緊了一支玉勢，隨著臀瓣分開而微微探頭。

    更妙的是，那玉勢末端有個方便取出的拉環，上面也墜著一顆金鈴。

    活色生香。

    美人直起身子，用那雙含煙帶霧的漂亮眸子望著尊位上的青年，柔聲道：“請黎公子盡情使用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