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威脅地勸薩勒爾離開后，希利爾就連帶著那個水晶球一起被切斯特像是拎兔子那樣拎回了深淵最底層，對方手法很暴力，直接在水晶球上方捅出了三個洞方便提攜，動作之粗暴看得還沒走遠的龍又是一個氣上頭，希利爾自己倒是悠閑地坐在水晶球里沒有任何感想。

    按照這個惡魔的性格，希利爾在真正到地方之前已經做好了住在山洞里甚至露天而坐的準備，而當切斯特拎著他的水晶球走進了一座風格奢侈華麗的宮殿時反而讓他有點驚訝，便出聲問道：“這是你的宮殿？”

    這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對方的風格。

    切斯特瞥了他一樣，像是看穿了他這么問時內心的想法似的，直接說道：“被我殺了的那個傻逼建的。你覺得我有弱智到放著現成的房子不住跑去睡石頭？”就算上一個九十九層領主沒留下這座宮殿，那他隨便搶一個不就得了，怎么可能寒磣到那個程度。

    一路把希利爾拎到了一個空置的房間，切斯特把那圓溜溜的大水晶球扔到床上，隨口問：“你自己出來還是我把這玩意捏碎？”

    希利爾主動收好了這個具有防護作用的水晶球，坐在床邊不緊不慢地調整了一個更得體的坐姿，雙手自然地放在腿上交握，然后才低頭看了看幾乎是在水晶球消失的瞬間出現在自己脖子旁的鋒利鐮刀，有些無奈地看向大咧咧地坐在桌角、手握鐮刀柄的惡魔：“有什么事嗎？”

    又是這種眼神，這次連之前的驚訝都不復存在了，好像抵在脖子上的是一把沒有開鋒的玩具刀一樣。

    “你是以為我不會殺你還是真的不怕死？”為了證實自己沒有在跟他玩過家家，切斯特徑自讓鐮刀的刀刃貼上了人類脆弱的皮膚，恐嚇的意味十足，臉上也露出了惡意滿滿的笑容，“別把我的信用想得那么好，那條蜥蜴不在，這地方可沒人在乎你的死活。”

    準確地說，他根本就沒有信用這東西，而且不要跟惡魔談信用這不是基本常識嗎。

    “要是擔心這個的話，我不就不會獨自跟你來到這里了。”再次給出了這種不算回答的回答，希利爾笑了笑，同樣也拋出了一個問題，“那你呢？這么奇怪的交易，都不用考慮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陰謀就同意了？”

    看這個人類確實是一點都不怕抵在脖子上的利器，切斯特興致缺缺地收起了鐮刀，轉而撐著腦袋嘲笑道：“我有什么可不同意的，要是你有能耐在我的地盤耍花樣，那不更好嗎？正好最近也沒什么新鮮樂子，你最好能搞出點什么大亂子讓我笑一笑。”

    這位惡魔先生確實非常強大也非常自信，而且行事作風很有個人特色，比起警惕可能存在的陷阱，更喜歡任由陷阱放到家門口然后親手拆掉。而看起來對方也確實強大到有這個資格，即使像現在這樣散漫地坐在桌子上也掩蓋不掉那渾身的危險氣息，像是一頭懶洋洋趴著、喜歡戲弄獵物的黑豹。

    在心中慢慢地填充起收集到的關于這個惡魔的信息，希利爾又笑著問：“連我們這樣做的目的都不問一下嗎？”

    “那種東西有什么用嗎，又不妨礙我在你搞鬼的時候殺了你。”

    不在乎理由，或者說不在乎細節，行動更多取決于心情和結果，看起來是相當忠于欲望的類型。

    弱小的人類和壞脾氣的惡魔就這么面對面坐著，居然氣氛還算融洽地就這么聊著天，完全看不出其中一方不久前還屢次打算殺了另外一個。

    “那，我可以問問為什么你要把我帶回來嗎？因為想看看我會玩什么把戲？”

    “有一半是因為這個，”切斯特非常大方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另外一半是你那個眼神看得我很不爽，殺都殺得沒意思。”

    言下之意是：帶回來玩玩，玩開心了再弄死。

    他想要享受這個人類希望破滅、無從掙扎時絕望又恐懼的眼神，然后在對方瑟瑟發抖地哭泣悲鳴時完整地砍掉這顆賣相還算不錯的頭顱，或者還可以在殺掉前戲弄一番，讓這個人類后悔跟他來到深淵的決定。

    希利爾安靜地望著切斯特沉吟了一會兒，意識到這個看起來非常難搞的惡魔，從某種程度上似乎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難辦，甚至這種類型也許意外地容易相處——只要能持續挑起對方的興趣。

    在切斯特的視角，就看到這個乖乖地坐在床邊的人類盯著自己發了一會兒呆，然后又突然露出了一個溫和柔軟的微笑，看起來非常溫順無害，但從那張形狀漂亮的嘴中吐露出的話語在他聽來卻全然是在挑釁：“領主大人，你知道嗎，薩勒爾他第一次與我相遇的時候，也想要等我詭計用盡之后痛痛快快地殺了我。”

    希利爾只說了這么多就停下了，剩下沒有說出來但足夠讓人明白的話是：他曾經與你相似，而他現在是什么樣子，你也看到了。

    這挑釁得太過于直白，切斯特比起惱怒反而是詫異更多，他忍不住抬了抬眉梢，一時不知道這人類到底是太不怕死還是腦子有點問題，還真就把那點可笑的小心思擺在他面前了。

    “怎么，你想說我也會變成那種蠢兮兮地圍著你亂轉的舔狗？”這實在太好笑了，他都提不起精神生氣，甚至都懶得問一句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能勾搭到那條龍的確有點能耐，但這跟你爸爸我不好你這一口有什么關系？”

    又瘦又小的一個人類，弱得可憐，雖然那張臉長得還過得去，目前他也算是對這人類有點興趣，但他首先對于磨磨唧唧的愛情故事不感興趣，其次就算他突發奇想要找個誰上床，也不會選這種弱到可能會死在床上的給自己掃興。

    拿這種東西算計他也就算了，反正深淵里試圖勾引他的魅魔也不少，但這個人類是在玩什么新款欲擒故縱嗎，說這種話不就相當于：我要想辦法勾引你了，你小心點別上鉤？

    “就當成是這一年里額外的助興小游戲不好嗎？”希利爾覺得這個惡魔意外地有種詭異的大度，雖然脾氣不好但沒那么容易真的被惹生氣，甚至從某種程度上還算得上好說話，至少目前看起來是這樣的，“就拿一個要求當做彩頭吧，最后賭輸了的答應贏了的那方一個要求？”

    明明白白地把陷阱放在他面前，然后搖著狐貍尾巴笑瞇瞇地問：我在這里放了一個陷阱，你要不要踩一下試試？

    這不是巧了嗎，切斯特真的吃這一套。

    不過他還是懶洋洋地質疑了一句：“你命都捏在我手里，還用得著求著你答應我什么？”他想讓人類干什么不會直接用強的嗎？

    “可你就是因為我連死都不害怕才把我拎回來的，不是嗎？”希利爾不緊不慢地指出對方話語中藏起的漏洞，一雙蔚藍的眸子盛滿笑意，真誠無害地望著切斯特，“我很守信的，如果你贏了，就可以用這個要求我做一些我寧可死都不愿意做的事，不是很好嗎？”

    切斯特瞇了瞇眼睛，發現這個小垃圾還真的特別會把握他的口味，舉的例子都那么合他心意，怪不得能把那條蜥蜴迷得暈頭轉向。

    危險的信號已經給足，最合適的做法是拒絕這個怎么看都有問題的賭約。

    于是惡魔一抬頭，笑著說：“行啊。”

    黑豹一頭扎進了狐貍的陷阱。

    ——跟惡魔打這種口頭上的、一點約束力都沒有、想反悔就反悔的賭的人類，是不是腦子有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