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明確地知道自己對不請自來的小客人動了心，甚至明確地知道是從哪一刻開始動心的。

    是從希利爾第一次對他說出“單獨的我和單獨的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我們在一起就能做得到”那句話的那一刻開始。

    那是很奇妙的體驗，他曾經為皇室服務，但即使是那個時候也從來不會有人對他說出這種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強大，沒有誰會覺得連他都做不到的事，只要再多一個普通人一起就能夠完成。

    在任何時代，實力都是唯一的通行證，鴉總是處于主導的位置，他向法師團的成員給出命令與指揮，向偶爾腦袋不那么靈光的皇室提出建議，所以也從來不會有人以主導者的語氣說要帶他去創造歷史、欣賞奇跡。

    他本來是沒有興趣在作為亡靈生物復活之后再繼續給自己找個名義上的主子效忠，這聽起來就很愚蠢。

    但如果是要侍奉香甜又玩得開的小家伙，倒也還挺不錯的。畢竟他實在是很喜歡希利爾，而且他們兩個待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既能夠一起欣賞點評大師的畫作，也能談論各種風格的詩歌，還能夠一起度過愉快的床上生活。

    最重要的是小家伙真的很可愛，包括抱怨他體溫太低的時候也是。

    然而他覺得不應該支持希利爾那過于危險的理想，且不說弒神那么遠的事，光是那只傲慢的龍就很可能會粗魯地傷到希利爾。

    精美的藝術品就該好好地存放，而不應該放在危險重重的外面被打碎。

    當鴉走進希利爾的房間時，希利爾正認真地往蹲在地上不敢動彈的骸骨巨龍頭上摞放書籍，而那上面已經摞了五本，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會失去平衡倒塌下來。

    鴉不由失笑：“如果覺得無聊的話，我可以陪你去人類的鎮上逛逛。”

    突然被身后傳來的聲音打斷，希利爾擺放書本的手歪斜了一下，那一摞書就全都倒了下來，希利爾不滿地回頭瞥了他一眼，隨后撿起地上散落的書，坐回了椅子上：“你早點跟我定下契約，我就再高興不過了。”

    “如果我一直不同意的話，希利爾打算怎么辦呢？”

    “不怎么辦，老老實實等死。”希利爾順手把那幾本書放回原位，回答得非常隨意，“你不是也發現了我身上的詛咒嗎？如果沒有契約加強靈魂，我本來就活不了多長久。”

    這可不行——鴉想。

    他很快就推翻了原本的打算，并且當場將其修改成了更合適的方案。他走到希利爾面前，雙手扶住椅背，親昵地把人類圈在了自己的雙臂之間，紅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希利爾：“希利爾，我可以跟你簽訂契約，把靈魂分享給你，而且還可以幫你搞定那條壞脾氣的龍，只要我心愛的小殿下愿意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希利爾有點意外，他沒想到鴉會這么快就妥協，這不像是狡猾的吸血鬼的風格。

    “什么要求？”他感興趣地詢問。

    鴉笑了一下：“收集齊你需要的契約，然后到此為止。”

    與神作對要冒的風險太大了，而且他認為這是不必要的，那么就不應該縱容他心愛的藝術品去承擔這份被摔碎的風險。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很容易解決，他甚至并不把未來可能會來爭奪希利爾的其他同僚放在心上，他向來都很有自信，把礙眼的家伙在不知不覺間解決掉也只是多費點心思罷了。

    而希利爾給出的答案也并沒有讓鴉感到意外：“就猜你沒那么好說話，這個要求我不可能答應。”

    “親愛的小殿下，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鴉面上帶著從容的微笑，說出的話聽起來非常真誠，“我實在很喜歡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也沒想到我會這么欣賞你，但好在現在還為時不晚對嗎？”

    “為什么要這么急著拒絕我呢？如果沒有這個前提，我是不會交出我的這份契約的，而那樣的話你依然無法殺死那位神只，甚至還會平白丟掉生命。”吸血鬼語調溫柔地勸誘面前的人類改變主意，低頭親了親希利爾的額頭，像是在哄不聽話的小孩子一樣，“你看，既然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為什么不好好地活下去呢？在收集齊剩下的契約之后，我會帶你去周游大陸，我們可以度過很多愉快的時光。”

    可惜的是他的小殿下似乎完全不為所動，甚至隱含警告地微微瞇起眼睛：“鴉，我認為這個話題不需要再討論了。”

    鴉完全沒有就此放棄的打算，他不緊不慢地提起了幾個對現在的希利爾而言幾乎可謂是禁忌的對象：“別這么警惕，親愛的希利爾，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堅持，任何人在重要的家人遭遇厄運時都會無法冷靜。但是你知道的，就像你愛著你的家族，你的父母，還有你的jiejie，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會同意你為了報仇而以身犯險。所以即使是為了……”

    “鴉！”希利爾提高音量打斷了吸血鬼的話，他此刻沒有余裕去追究鴉是怎么知道那些的，他只是像個被戳到了傷口的小動物那樣緊緊盯著面前的吸血鬼，蔚藍的眼睛里終于顯現出了貨真價實的憤怒，“你最好不要再說這些會讓我感到惱火的話。就算你堅持要說，那除了繼續激怒我之外也不會再有其他作用。”

    漂亮的小家伙真的很倔強。

    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親了一下希利爾的嘴，像是妥協了似的溫聲道：“好吧，好吧，我不會再提你的家人了，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這會讓我很難過的，嗯？”

    希利爾沒有說話，別過頭不去看他。

    “別生我的氣，希利爾。”鴉抬起手輕輕地捧起希利爾的臉頰，力道輕柔地帶著他抬起頭來，那雙像是有鮮血在其中流淌的赤瞳專注地看進希利爾的眼睛里，帶著異樣的暗色光輝，“原諒我，好嗎？我喜歡你看著我的樣子，對，就是這樣，只看著我。你說過喜歡我的眼睛，不是嗎？那就多看看它們。”

    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希利爾立刻就要閉上眼睛，然而他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面前這雙眼睛實在太過于神秘美麗，像是被鑲嵌在皇冠上最大的那顆紅寶石，璀璨奪目，迷人到令觀者根本無法離開視線，只能失神地望著這對異常美麗的寶石　。

    眼看著希利爾的神情逐漸變得平緩，那雙漂亮的眼睛里似乎失去了神采，鴉笑了笑，又親了一下希利爾的嘴角。

    ——他本來不想這樣的，人為強行改變了形狀的珍寶會變得不如原本那么耀眼，但是相比另一種結果，這點小瑕疵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還能夠讓他的小家伙生活得更快樂。

    “好好看著我，希利爾。你是非常乖的好孩子，會好好聽話的，不是嗎？”鴉語氣溫柔地說，“你覺得你的家人遭遇了不幸，但那只是一個噩夢，回憶一下，你的家人們只是去遠方旅行了而已，他們還好好的。仔細回想，你一定能想起來的。”

    吸血鬼天生就擅長cao控人們的精神，這實在是很方便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