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納之后又在森林外圍撿到了希利爾很多次，有時候是正在被魔獸追趕，有時候是悠閑地向著森林深處的方向前進，也有時候是坐在某棵樹下稍作休息。

    他不由得思索，是不是自己太過于縱容了，才讓這個小孩覺得有恃無恐，覺得森林并沒有那么危險？

    再下一次碰到希利爾時，艾納看到對方正坐在高高的樹枝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樹下守著一只饑腸轆轆的黑鬃鬣狗，而距離他不遠的另一個樹枝上則盤著一條毒蛇，正吐著蛇信子觀察著這邊。

    稍作考慮后，艾納跳上了距離希利爾不遠不近的一棵樹上，然后對被困在樹上的人類說：“希利爾，不要再任性了，答應我以后不再進入精靈森林，不然這一次我就不幫你了？”

    他認為希利爾就像艾斯羅德里的一些幼年精靈一樣，可能有的時候要稍微嚇一嚇才會乖乖聽話。

    “你來了啊，艾納。”希利爾轉頭看向他，像平時那樣笑著打招呼，然后又嘆著氣抱怨，“你真是無懈可擊，好像我不管怎么樣都沒辦法改變你的主意？”

    “總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希利爾。”艾納也很無奈，他不知道為什么希利爾要這么執著，“好了，答應我以后不再進入森林，別再做些無用功了。”

    “……”希利爾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那正對自己吐著信子的毒蛇，輕輕地問道，“這條蛇的毒性怎么樣？”

    艾納覺得希利爾大概是動搖了，如實回答了他的問題：“普通人類被咬后大概二十分鐘以內就會死亡。”

    坐在樹枝上的人類安靜了片刻，沒有再把目光投向那條毒蛇，甚至艾納看到他悠閑地搖晃著自然垂下的小腿，好像是坐在家里的秋千上一樣。

    “那最后至少回答我幾個問題吧，艾納。”

    因希利爾這不緊不慢的樣子而困惑地皺了皺眉，艾納想要提醒他先答應自己的要求，就這樣講話并不安全，但希利爾已經在他之前先一步問出了自己的問題：“你明明討厭人類，有的時候還會因為我不聽勸而不耐煩，那為什么不干脆殺了我，或者讓我被魔獸咬死？有些時候明明不想笑，為什么還假裝出笑的樣子？精靈之中也會有虛偽的騙子嗎？”

    “你那么重視艾斯羅德，為什么我最開始總是會在森林最外圍遇到你？這么多天了，除了你之外我從來都沒有在這么外圍的地方遇到過別的精靈。如果后來是你知道可能會碰到我所以選擇這邊，那最開始的幾次你是來這邊做什么的？”

    精靈那雙翡翠般的綠瞳微微收縮了一下，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希利爾所說的那些話，眼睛就捕捉到了那條毒蛇開始慢慢地接近希利爾，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們說話的聲音所驚擾，打算對面前的獵物展開攻擊，而守在樹下的那只黑鬃豺狼也不耐煩地轉來轉去，似乎已經等不及享用美味了。

    希利爾應該也看到了，艾納注意到他的眼睛往毒蛇的方向瞟了一眼，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再看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距離太遠導致他沒能看清，他似乎看到這個人類小孩的眼眶變紅了一點，像是受了委屈，又像是在不甘心的樣子。

    “最后，你為什么覺得有些事情一定做不到？”說到這里，人類又露出了一個微小的、平和的、卻又有幾分驕傲的笑容，“我才不信有什么東西是不可能的，我沒有成功是我自己的事，只是我失敗了，而不是它勝利了。”

    人類的臉上還留著這些天在森林里剮蹭出的傷口，身上的衣服也在剛才爬樹的時候被蹭臟了，但是那雙澄澈的眼睛里卻折射著如同天空一樣的色彩，熠熠生輝的，帶著無論如何都不愿意認輸的執念。每一個精靈都是天生的喜愛自然與美的藝術家，而這個人類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件絕無僅有的藝術品，美麗、耀眼、又脆弱。

    通體碧綠的毒蛇似乎找到了時機，猛然張開嘴露出鋒利的毒牙，以rou眼難以辨別的速度咬向希利爾的脖頸。

    艾納拔出掛在腰間的匕首，以迅猛如雷電的速度和力道將匕首驟然甩了出去。

    希利爾向這邊飛射而來的匕首，下意識閉上眼睛，緊接著就聽見匕首重重地釘進了他身后的樹干，而那只被一起釘在了樹上的毒蛇則發出了瀕死掙扎的“嘶嘶”聲。

    長長地嘆了口氣，艾納抽出一根箭矢射向地面，趕走了那只圍著樹打轉的鬣狗，然后輕巧地幾個跳躍來到了希利爾所在的那根樹枝上，到了這個距離之后，對于他的眼力而言人類那雙手微微顫抖的幅度已經再明顯不過。

    人類依然沉默不語，見狀艾納也沒有多說其他的，拿出了一件寬大的斗篷，蹲下來披在了希利爾的身上，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就算不喜歡人類，我也并不討厭長得這么漂亮的孩子。”

    “雖然我的性格可能不太好，但是也不用說得這么過分吧？我可沒有對你做過什么過分的事。”說著，艾納伸出手幫希利爾戴上了斗篷的兜帽，讓寬大的帽子蓋住那張還帶著幾分迷茫的臉，然后碰了碰希利爾還帶著少許紅色的眼眶，溫柔地笑著，“恭喜這位人類的勇者小朋友，你讓魔王有點驚訝了，獎勵是通向下一關的入場券——艾斯羅德歡迎你。”

    希利爾眨眨眼，慢了幾拍過后才理解了艾納所說的話，然后忍不住笑話道：“魔王和勇者這種故事也太老了吧？”

    艾納的表情看起來很無辜：“是嗎？我嚇唬那些不聽話的幼年精靈時還會用這些故事呢。”

    一來一回說了這兩句過后，兩人之間的氣氛再一次恢復了自然，然后艾納伸出手把希利爾抱了起來，雖然他自己的身形看起來也是偏瘦的，但是抱起希利爾的時候似乎毫不費力。

    “走吧，我帶你去艾斯羅德。”

    這里距離艾斯羅德所在的深處還有不少距離，如果要希利爾自己走的話，就算一路暢通無阻恐怕也要走到天黑。

    于是希利爾非常配合地伸手抱住了艾納的脖子，對于這種免費的服務沒有任何意見。

    在前往艾斯羅德的路上，精靈和人類都不約而同地沉默著，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希利爾想著：這算是稍微有了點進展吧，之后要怎么把這個精靈給勸出去或者騙出去呢……

    與此同時艾納也在想著：奇怪又漂亮的人類小朋友，帶回去養在艾斯羅德的話應該會很讓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