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您救了我，天使大人，請允許我盡我所能做些事情回報您和偉大仁慈的神只。”

    當聽到那個人類青年這樣說的時候，銀月并沒有任何感想，他只是冷淡地繼續審問：“你身上有那個惡魔的氣息。”

    那種氣息很濃重，并不僅僅是受到襲擊就能夠沾染上的程度，甚至那種感覺很像是……從這個人類身體內自然散發出來的。

    被問到了這個，希利爾苦笑了一下，但還是十分恭敬順從地低下頭輕聲回答道：“是的，因為……我和切斯特已經簽訂了契約，但是我們之間有一些……沖突，所以他就……”

    銀月不相信這個人類，但對方與切斯特之間有聯系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而這種聯系的強度如果說是契約倒也的確說得通，但那個惡魔怎么會跟一個毫無魔力的人類簽訂契約？

    “他為什么跟你契約？”

    希利爾抿了抿嘴唇，微微合上眼，緩緩地道：“因為我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需要他的幫助。”

    這個回答并不能解釋銀月的問題，不過銀月也并沒有打算再繼續逼問下去——他依然不認為一個如此弱小的人類能夠造成什么嚴重的威脅，如果不是身帶切斯特的氣息，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會理睬這樣一個突然出現的人類。

    但就是這樣一個可疑又弱小的人類，在他已經打算離開的時候突然抬起頭直視他，開口道：“雖然非常冒昧，但我希望能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

    “我知道對您而言這也許很可笑，我知道我辜負了偉大的主神大人，但我想要活下去。”

    ——那個時候為什么會同意了希利爾的這一荒唐的請求呢？

    銀月想，應該是因為自己在那雙湛藍的眼瞳中看到了充盈到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某種東西，但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與切斯特相關的事宜，向來是由銀月來親自處理的。那個暴戾的惡魔領主雖然向來任性妄為，但從來沒有任何人敢于輕視他，包括與他相關的任何可疑蹤跡。

    于是姑且不論這背后到底有多少種原因，希利爾最終還是順利地留在了天界，但他并沒有被賦予自由出入的權利，而是被終日軟禁在天使長大人居住的圣殿之中。

    不管是表面上還是內心里，希利爾都對這一安排非常滿意。

    這座居于天界中心的星墜之城也好，整個天使族也好，從一開始他的目標就不在于這些——他只是沖著尊貴神圣的天使長大人來的而已。

    他向來很有耐心，在被軟禁的初期，他并不曾提出過任何要求，也沒有刻意接近過銀月，只是每天坐在圣殿明亮的廳堂中一遍又一遍耐心地誦讀著贊美詩。

    這座懸浮在云層之上的城市之所以叫星墜之城，是因為每個月的第三天都能看到數之不盡的流星從天空中飛過，而且每一天的夜晚都能看到天上璀璨的星云，那些星星看起來太近了，近到仿佛隨時會墜落下來一樣，所以這座城池得到了這樣一個名字，意為群星隕落之地。

    希利爾其實真的很喜歡這里，無論名字還是景色。

    銀月身為大天使長，平時要做的事情很多，并不經常回到圣殿之中，偶爾他晚上回來時，只要時間不太晚，幾乎都能看到希利爾坐在窗邊，膝上放著一本攤開的詩集，抬頭透過寬敞的落地窗仰望著那瑰麗的夜空。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之間幾乎沒有過任何交流，一直到今天銀月正打算和以往一樣徑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卻聽見那坐在窗邊的人類突然開口道：“天使長大人，您覺得星星真的會隕落嗎？”

    “沒有這種先例。”

    “說的也是……”希利爾笑著點點頭，合上書站起身，微笑著對神情冷漠的天使道，“這段時間受了您很多照顧，不知道有沒有什么我能夠做的事情呢？我知道您不信任我，而且我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不過像是打掃之類的家務事我覺得應該還是可以的——如果有不適合我進入的房間您可以設置結界，我不會闖入的。”

    “沒有需要你做的事。”銀月回答得很直白，因為事實就是如此，一個普通人類能做到的所有事，都可以使用魔法在幾秒鐘之內做完。

    “我知道，但是我還是希望您能允許我打掃您的圣殿，只是一些沒有意義的小事也沒關系。”希利爾知道這個天使的脾性，因此遭到拒絕也絲毫不覺得氣餒，“每天只是自己坐在這里看書多少有點寂寞，我想隨便做點什么事，就當是打發時間也好。”

    銀月想過這個人類也許是打算借著打掃的理由做些什么手腳，但他依然不認為僅憑一個普通的人類能做出什么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動作，加之他也需要對這個人的各方面加以觀察，所以他很快就答應了這個請求。

    如果是想做什么手腳，那早點揪出來也就算了，如果真的只是如他所說那樣想要做點事情打發時間，那就更加無所謂了。

    從此之后每次銀月回到圣殿，都能看到希利爾在用簡單的工具認真地打掃著圣殿的每一個角落——那些工具還是這個人類特意向他索要的，而他也是用魔法臨時按照對方的說法制造出來的。

    “謝謝您滿足我這些任性的請求。”當時那個人類如此說道，“您比我想象中還要溫柔很多。”

    銀月并不覺得，他只是想看看這個人到底要做什么而已。

    希利爾沒什么目的，也沒打算不知死活地在銀月眼皮子底下動什么手腳，他只是單純地在讓這個難以接近的天使習慣自己的存在而已。

    在圣殿定居的第三個月，某天早晨在銀月離開之前，希利爾緊張而又滿含期盼地站到了他的面前，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小聲詢問道：“我可以為您整理衣服嗎，天使長大人？”

    銀月看了他一眼，一如既往冷淡地問：“理由？”

    希利爾垂下眼瞼，臉頰微微有些紅潤，十分不好意思似的回答：“天使是主神大人最完美的造物，我以前……從來都沒有機會接近您這樣的存在，所以一直都很想親眼看一看主神大人的杰作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一直對天使大人們非常向往……”

    對于任何一個信仰主神的人而言，大概都是對天使抱有如此向往的，希利爾的理由并不奇怪，但銀月沒有答應，一是因為沒有必要，二是因為他并不喜歡與他人發生近距離的接觸。

    沒能接觸到天使的希利爾看起來有些失望，但他依然很有精神，也絲毫沒有氣餒，只是笑著站在原地向轉身離開的銀月揮了揮手，溫聲道：“請注意安全，愿神保佑您。”

    目送銀月離開后，希利爾轉過身，抬起頭看向朝圣墻之上的神像，嘴角的笑意不減，低下頭虔誠地輕聲禱告：“愿您的光輝如星辰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