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云雨將歇，余韻未消。

    饜足的男人自身后擁住愛人，埋首在對方肩窩，深深嗅著對方身上好聞的清茶氣息，沉醉其中。溫情流溢，纏纏綿綿，令人懶怠，連時光都似乎慢了下來。

    許久之后，林正文終于忍不住地聳了聳肩，反手向后拍了拍：“起了吧。”

    身上雙臂略收，男人悶悶的聲音從頸后傳來，帶著濕熱的呼吸：“不舍得。”一面說一面低頭拱了拱。yingying的短發扎得林正文又疼又癢，止不住想躲開，卻又被人牢牢束住。一番掙扎，終于成功翻過身來，雙手按住男人的腦袋，笑道：“我們督軍怎么跟個狗一樣呢。”

    蔣奉杰哼哼：“爺是狗，你是被狗干了？”

    林正文一介書生，沒聽過這么渾不吝的話，臉皮躁得慌，恨恨拍打著蔣奉杰：“胡說八道！”

    蔣奉杰笑得更壞，“這就動上手了呀！”反撲過去，撓向對方：“老爺治你還治得不夠是吧！”

    “哈哈……夠了……夠了……”

    ……

    臥室門外，蔣奉杰的親衛官上來請兩人吃飯，正想敲門，動作頓住，隔著門板聽了聽，旋即面色不驚地轉身離開：罷了，督軍吃得正歡。

    兩人出房間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蔣奉杰的親衛官已將飯菜重新熱過，見兩人出來就請他們直接去餐廳用飯。

    林正文進來時節奏太快，全然不知身處何處，此時方才有了閑情，環顧四周，觀察起來。這是一棟小洋房，兩層樓，樓下是客廳、餐廳和客房，樓上除了他們剛才出來的那間臥室，還有兩個房間。

    見林正文觀察房子，蔣奉杰給他解釋：“這是我的一處私產，離軍署很近，除了我的幾個親信，沒人知曉這處房子是我的，平常也不會有人。你以后就在這住下吧。回頭我再給你找個傭人。”

    “我？”沒想到會被安排，林正文有些意外，一時遲疑。蔣奉杰卻誤以為他不愿意留下，臉色頓時不好：“怎么，你還想走？想都別想！”

    “不是，”林正文安撫著他，“我說了不走就不會走。我只是還沒想好后面的事，一時有些意外。”

    “有我在，有什么要想的。”蔣奉杰俊臉微紅，瞪了一眼正要端菜進來的親衛，看得對方默默退出餐廳。“在江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正文想到林玉晗，轉瞬又豁然：出國之事本來也只是自己的決定，如今改主意不去又有什么關系呢。他看向蔣奉杰：“我還回江大吧。”

    “回學校也可以。”蔣奉杰點頭，林正文畢竟是個男人，他沒想過將他當作金絲雀來養，更沒想過拿他當作外室對待。“不過你不能再回江大公寓住了。”想到車站看到的那個年輕學生，蔣奉杰心中氣悶：“也不可以單獨指導學生。”

    林正文也覺得以現下的情況，他不能再住江大公寓，本要點頭答應，聽見末尾一句話當即頓住，向著蔣奉杰飛去一個白眼：“什么叫不可以單獨指導？繪畫自然要手把手地教，學生才能會。”

    蔣奉杰要開口反對，卻被一只修長食指點在唇上，抬眼入目一張促狹的俊顏：“督軍，大度一點，不要無理取鬧。”

    蔣督軍握住手指，伸出舌尖舔了舔，色氣滿滿望向對方：“林大先生，什么叫無理取鬧？”

    引火自焚的林正文面色泛紅，敗下陣來：“我住過來！我知道了！”臉皮實在拼不過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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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督軍長子的百日宴辦的風光盛大。整個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同派系及轄地鄰近的其他幾位督軍也送來禮金和祝賀，甚至連總統和軍總長也發來賀電。

    林玉晗今天盤著時下最流行的手推波浪紋發式，穿著白底藕色芙蓉妝花緞修身旗袍，顯得既富貴華麗又不失青春嬌艷。她游刃有余地穿梭游弋在場中，整個人仿佛一個發光體，多年郁結一掃而空，充分展示著督軍太太的社交魅力。

    “蔣太太，您今天真是艷光四射。”幾位熟悉的太太圍聚在一起，夸贊著今晚的女主角。林玉晗矜持笑著，請她們落座，卻聽一位太太狀似熱絡地說道：“蔣太太這身材恢復的真好，還跟做姑娘時一樣，一點都看不出是剛生過孩子呢。”

    林玉晗嘴角笑意凝了一凝，眼光淡淡向話音響起的地方掃去，只見一位三十上下的婦人，五官并不出眾，但嘴角右側一顆痣卻帶出一番別樣風情——是蔣奉杰下屬陳督理家的太太。

    “陳太太說笑了。”林玉晗神色不變，笑著回應，“這女人啊，只有當了娘，才知道為娘的苦，懷孕生子，哪里是容易的呢。”

    “可不是呢……”邊上幾位太太都是蔣奉杰親信的家屬，接著林玉晗的話頭紛紛應和著，說起各自懷孕生育的經歷，又不由自主地說到自家孩子，話題漸漸熱鬧起來，陳太太的話如水落大海，迅速被遺忘。林玉晗被一幫太太們眾星拱月一般環繞在中央，興致頗高地分享著自己的“育兒心得”。不知過了多久，林玉晗感到一道視線落在身上，敏感地回頭看去，只見蔣奉杰穿著督軍禮服站在幾步開外，不知將她們的話聽去多少。

    林玉晗突然有些卡殼，一時也敗了聊天的興致，索性看著大廳里的自鳴鐘，狀似懊惱地說道：“哎呀，看我們這些人，聊起孩子都忘了晨光，不早了，大家都入宴吧。我讓奶媽把孩子抱出來，再請老太君和老夫人下來。”

    很快，今天的“主角”蔣君念小少爺穿戴一新，被奶媽抱著進入大廳，展露在一眾賓客面前。一百天的時間，小孩子脫胎換骨一般，足足大了一圈。白胖白胖小手握成兩個小拳頭，在奶媽的臂膀里有力地揮舞著，時而還塞到自己嘴里嗦上兩口。

    眾人仔細去看，發現小少爺的五官長得很是出色：天庭飽滿，眉宇開闊，一雙眼睛大而明亮，鼻梁雖然還小沒有長成，卻能看出未來高挺的輪廓。再一比照孩子父母，馬上就能奇妙地感受到血緣的羈絆——這孩子眉眼三分隨了蔣太太，整體倒有五分隨了督軍。

    見此，陳太太下意識看向與自己交好的顧督理太太，兩人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這孩子怎么看也是蔣督軍和太太的親生啊，看來說蔣太太不能生的事并不屬實。

    宴席正式開始。

    因為有老太君和老夫人在，宴席是中式的安排。寬敞的宴會廳以屏風隔出兩邊，男賓和女賓分席而坐。林玉晗與蔣奉杰一道，攙扶著蔣家老太君和老夫人坐了女賓上座，林玉晗挨著老夫人落座，蔣奉杰去了隔壁男賓桌。

    頭菜上來之后，賓客開始敬酒走動。蔣奉杰被一幫下屬簇擁著來到女賓席上給老太君和老夫人敬酒。席上觥籌交錯，道賀聲不絕于耳。忽有一督理說到：“督軍，太太，屬下仰慕林大先生才華許久，一直有一夙愿，想借著小少爺的好日子斗膽一提：能否請林大先生為家母做一幅畫。”

    林玉晗感到自己臉上的神情有一瞬僵了一下，連周邊的喧囂也似乎靜了一靜。片刻，她神情自若地回道：“陳督理，恐怕要叫您失望了，家父前陣子去了國外訪學，短期內不能回來了。”

    話音剛落，林玉晗就感到陳督理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微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蔣奉杰在旁拍了拍陳督理的肩：“陳老弟，林大先生的畫可不好求，連我家里都沒有呢。”

    陳督理局促地笑了笑，舉杯一飲而盡：“是屬下唐突了。”

    旁邊又有人來敬酒，氣氛再次熱鬧起來。林玉晗也很快遺忘了這一小段插曲。

    蔣奉杰幾乎是來者不拒，豪爽飲下。一場盛宴，賓主盡歡，直到深夜方休。

    老太君和老夫人上了歲數，精力不濟，早早就退席休息了。蔣奉杰與林玉晗主持大局，依次送著賓客，直到最后一位離開，這才疲憊回屋。

    林玉晗將君念交給奶媽，然后回屋洗漱一番，坐在梳妝臺前仔細收拾著自己。她與蔣奉杰已經許久沒有同房了。先是“孕期”被吳管家看著，之后孩子出生，又是“坐月子”，又是帶孩子，加上蔣奉杰本就繁忙，兩人自成婚以來一直是聚少離多，就更是沒有同房的機會了。

    不過，今晚……正是個好機會呢。

    林玉晗想著即將到來的巫山云雨，俏臉微紅，目含春光。她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酒紅色的絲綢睡裙襯得她面色桃紅，膚白似雪。比中式睡裙低了許多的領口，恰到好處地將胸前春光半遮半掩，似欲拒還迎。她拿起臺子上的法國香水噴了噴，感覺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拒絕今夜的自己。

    萬事俱備，只等人來了。

    林玉晗怡然自得，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微微笑了一笑。

    恢復寧靜的暗夜里，突然響起一陣汽車引擎聲，窗外的夜色間晃起兩道刺眼燈光，等林玉晗奔到窗邊向外看去，就見到一輛黑色轎車駛出花園。

    林玉晗倉促穿上睡袍，打開房門，匆匆跑到一樓，見到吳管家正在關客廳大門。“吳叔，剛誰出去了？”心中猶存一絲僥幸。

    “太太，是督軍的車。”吳管家停下關門動作，回道：“最近時局不穩，軍務繁忙，督軍回軍署了。”

    林玉晗大失所望，只覺得一整天的高光榮耀都離自己黯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