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而寂寥
18. 外界車水馬龍與喧囂人聲都和葉煬無關。 晨光撒入室內卻襯得室內更加破敗荒寂。 像是做了一場荒誕離奇的夢,夢醒了,人也消失不見。 可他偏偏又記得那人溫熱的掌心,鼓噪的心跳和被自己推開時,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肯定沒想到,自己會推開他吧? 或許他就不該去招惹他,在看見他的當頭掉轉身子就走,這樣兩人都該好過寫。 可他又忍不了。 他想問對方,為什么躲著自己。 葉煬手中捏著自己的手機,楊臨的電話號碼十年都沒變,這十年他一想起他就會給他打電話……作踐自己,把自己的姿態放低的如同塵埃。 可那人始終沒接起過。 他又想他了。 在他推開他之后。 葉煬最后還是給楊臨打了個電話。 反正他不會接。 況且那電話卡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用了,或許他早就換了電話卡,只是沒有注銷手機號罷了……這么想著,房間外頭卻傳來一陣音樂聲。 連同自己手機,也響起了同樣的鈴聲。 那是葉煬守了十年的鈴聲,在屋內外響徹,攪動著葉煬的心臟,化作利刃的鈴聲毫不留情的在葉煬心口割了一道道傷痕,把他的一顆心攪得稀巴爛。 這是,什么意思? 原本還頹喪的躺在床上的人,如同垂死掙扎的蛇蟒,連鞋也來不及穿,光著腳跑出房間。 房門打開那一刻,清晰的歌聲灌入耳中。 葉煬的眼光觸及之處,終于看見蜷縮在沙發上睡著的人。 他沒走,他和自己就隔了一道墻壁,默默的守在他的房間外。 可是他為什么不說? 手機在茶桌上震動,歌聲并不悅耳。 那是十年前的寒假,兩人第一次去KTV錄下來的合唱的歌曲,葉煬在唱,楊臨打拍子。 可葉煬天生的五音不全,根本跟不上調,于是后來楊臨為了遷就葉煬,連打的拍子也是配合著他來打的。 少年清朗的聲線灌入耳中。 葉煬心中紛紛雜雜的念頭,最后只余一個念頭。 他沒換手機號,可是他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 睡在沙發上的人不滿的夢囈,葉煬將目光鎖在他的身上。 身形單薄的人蜷縮在沙發上,身上半點兒遮蓋物都沒有,衣服被葉煬扯得皺巴巴的掛在身上,穿了等同于沒穿。 客廳的窗還開著,冷風灌進來,他又打了個哆嗦,把自己蜷的更緊。 他的身子在席卷而來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臉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葉煬怔怔的捧起他的臉。 一如多年前,他總愛捧著楊臨的臉去親他的眼瞼,臉頰,唇瓣,再一路向下,含住人的喉結,一邊含糊的說話,牽著楊臨的手,讓他摸摸自己的心臟。 跳動劇烈。 葉煬著魔了一般,將臉貼在楊臨臉頰上。 鼻尖去蹭他的鼻尖。 好燙…… 干的起皮的唇瓣互相蹭著,葉煬想撬開他的唇,睡夢中的人卻發出了泣音。 咸濕的淚劃到唇邊。 葉煬終于回過神來。 指尖觸碰到楊臨灼熱的皮膚,刺激的葉煬腦子一片空白。 鈴聲停了。 室內又回歸寂寥模樣。 19. 他把楊臨抱進了自己的房間。 昏睡的人全身都透著一股無力感,脆弱而纖瘦的人陷在柔軟的大床上,像是易碎的陶瓷娃娃,稍微磕碰一次都怕將他摔碎了。 失而復得,是什么心情呢? 葉煬忙上忙下給楊臨降溫,喂藥,最后反復測量他的體溫,眼看著溫度計顯示人的體溫回歸正常之后才鉆進了被窩。 把人摟緊懷中。 像是摟著什么珍貴的易碎物品,身子貼著人的后背,在心中默念著。 默念什么呢? 20. 這是他的寶藏,他的人,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再也不會放手,也再不會把你推開。 你逃不掉的。 21. 小孩子談起戀愛來和老房子著火也沒什么區別。 兩人不過周末分別一天甚至只是在岔路口分開回到家,葉煬也還是想楊臨想的緊。 那時候的楊臨是沒有智能機的,唯一拿著的手機還是充電話費買一贈一那種質量極差的手機。 那是同住在居民區的大媽送給楊臨的,楊臨只拿它看時間。 在和葉煬戀愛之后,破破爛爛的手機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是葉煬寂寥時的唯一寄托。 葉煬總熱衷于打電話給楊臨,在三更半夜里,伴著他的心跳,或是做作業,玩游戲,或是一起入眠。 聽著人平穩的呼吸,偶爾半夜一聲不甚清晰的夢囈,總會覺得對方像極了.....他的珍寶。 楊臨不會講話,就他一個人講。 他讓楊臨敲桌子示意自己在聽,敲一次是喜歡,敲兩次就是非常,非常喜歡他。 他就是流氓,就是在耍賴。 楊臨不會講話,他就纏著楊臨用其他方式開口。 楊臨總會慣著他,每次都敲三次桌子。 “咚,咚,咚。” 像是少年人的心跳。 熱烈guntang。 他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寶藏。 是他的星星。 他只是圍著星星打轉的塵埃。 他是惡龍的寶藏。 或者是高塔上的灰姑娘。 想把他囚在自己的身邊兒,哪兒也不能去。 可先離開的也是他。 22. 葉煬發出去的消息,打出去的電話,遞出去的便簽,全被楊臨收著,半點兒沒遺漏。 兩個少年不過分別半刻便忍不住去找尋對方。 何況是十年。 葉煬心心念念了楊臨十年。 時光最消磨人的感情和耐心,可葉煬沒有。 他只是日漸煩躁,可內心想的還是楊臨。 磨平了邊角的便簽,被珍而重之截屏下來的通話記錄,偶爾錄制的,青澀又曖昧的視頻,處處透露著葉煬對楊臨的,無法填滿的愛。 于是在見到楊臨時,也不可避免的,喪失了理智。 他將他趕走了。 被囚于高塔的灰姑娘。 被惡龍珍而重之的寶藏。 被星塵圍繞的小行星。 被葉煬一手摧毀了。 他破滅了自己的夢。 23. 室內空調被調高,悶在被窩里的人出了一身的汗。 好不容易撐著虛軟的身子想起來,卻發現自己被人禁錮著。 腰肢被人抱住。 楊臨怔了怔,小心翼翼的將身子貼在那人的懷中,一點點細數著他的心跳。 他睡著了。 呼吸撒在楊臨的脖頸。 沒有兇他,沒有趕他走,沒有用厭惡的目光看著他。 葉煬把他摟在了懷里。 這個認知楊臨心跳都加快了些。 小心翼翼的在人的懷里翻轉了身子。 他還是比葉煬要高一點,能輕易的看見葉煬的發頂。 翻動身子的時候葉煬不安的又將他抱緊。 好勒...可是好開心。 感覺像是他還被他愛著一樣。 目光掃過葉煬的眉眼。 楊臨的臉和葉煬的臉相距不過一拳之隔。 可楊臨不敢靠過去了。 他怕葉煬醒來又要趕他走。 用兇惡的,險些要將人吞噬的目光看著他。 或者是厭惡的,厭倦的目光。 直視著他,眉梢中帶著膩煩,對他說,我不喜歡你了。 讓他滾開。 遠離他。 再也不能看見他。 一想到這就好難受。 楊臨咬緊了唇。 不敢吵醒他。 他的目光是柔和的,帶了愛意和眷戀,小心翼翼的藏著自己存于內心的愛意,再一點點釋放出來,發現對方沒有要醒來的痕跡的時候,小心的伸出了手。 溫涼的手貼在葉煬的頸側。 奔流的血液劃過那一點凸起的大動脈。 指尖一點點往上蹭著。 從喉結摸到下頜線,往上慢慢摸索著。 他像是一個盲人,一點點,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去勘探那人的肌膚。 最后摸上了他的眉梢。 楊臨小心的呼出一口氣。 葉煬不安的皺了皺眉,他趕忙去撫平。 身子不小心又往葉煬懷里蹭了一點,想抽身開來,又被葉煬抱緊了一些。 室內寂寥。 外界的光搖搖晃晃的灑進來,兩人的身體貼合在一起,彼此清晰可聞的只有心跳和呼吸。 細微的動作也被放大,衣服布摩挲在一起,發出點點聲響。 世界上只余他們兩個人,相擁而眠。 可他也只敢去摸人的眉梢。 努力將人的眉撫平,卻沒發現自己被圈的更緊。 不敢掙脫,怕將夢境擊碎。 他在夢中也不敢放肆。 24. 兩人的呼吸也交纏在一起。 少年原稚嫩的臉經過十年打磨張開了一些,眉眼鋒利而帶有侵略感,哪怕是在睡夢中也沒收了那一身的氣勢。 他是未出鞘的利劍,可那劍鞘也遮擋不住他的鋒芒。 楊臨的心是酸澀的。 經過十年兩人早就不同往昔,可他只覺得葉煬越來越好,而自己還在原地踏步。 他確實不能和葉煬比肩。 腰肢被人摟著,他不敢動,更不敢泄出一點聲響,撫上人眉梢的手又偷偷收了回去,眸中氤氳的霧氣更甚。 他明知道夢醒之后迎接自己的只有葉煬厭惡的眼神,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在靠近他一點。 貪戀著這十年來都沒得到的,那人的體溫。 他好想葉煬。 可少年只存在他的記憶中,每次回想都像是在播放老電影一樣,有聲的無聲的,可到底都是鮮活的。 少年像是熾熱的太陽,照亮了楊臨灰暗的世界。 帶著滿腔的愛意。 沒有高高在上的施舍,只有癡纏的愛意。 像是一陣風裹挾他的身軀,將他包裹在內,不給他留哪怕是半點兒縫隙。 少年最輕狂。 被人捧在手心上寵著的人,也感受到了少年的愛意。 一點點的,主動的靠近他。 為他學著笑,為他去看那些膩死人的情話,再紅著臉寫給他看,為他努力學習,妄圖以后也和少年站到一起。 他要走,楊臨沒攔。 他不問少年何時回來。 不問少年還會不會繼續愛他。 他沒讓少年記得想他。 他對少年說一路順風。 他想讓少年以后的生活都平安喜樂。 他放下了少年。 一點一點的,脫離了少年的視線。 他自以為是。 他也想讓少年遺忘他。 走向更高的巔峰。 和更好的人戀愛。 他做著少年年少時的鏡花水月一場夢。 可他也忍不住,想去接他的電話。 把少年發送的信息放在心口一點點咂摸。 每一句,每一句。 從充滿愛意的,失落的,煩躁的,惱羞的。 每一句,每一句。 一點點刻在腦中。 “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你為什么不理我?” 我想讓你變得更好。 求求你不要再給我發消息了。 我害怕。 怕我一個忍不住回了你的消息。 忍不住把你牽扯進深淵里面。 將你的視線凝固在我一人身上,不許看其他人。 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楊臨曾經也在腦海中,瘋狂閃現這些念頭。 想獨占葉煬。 25. 他終于要從葉煬懷里脫身了。 可那人睜開了眼睫。 兩人的視線碰撞在一起。 楊臨張了張唇,指尖還摸在了他的喉結上。 慌慌張張的收回了手,葉煬卻執起他的手放在,溫涼的手心貼合在葉煬的臉上。 “好涼。” 乍然間,年少時的葉煬像是重回在楊臨面前,可他分明還是這般鋒利的眉眼,只是嗓音稍軟,沒有昨日那般暴躁。 軟噠噠的砸在楊臨的心口。 他又不舍得抽身了。 他實在太過貪心了些。 可葉煬沒趕他走。 楊臨清楚的知道葉煬這是在縱容自己。 葉煬又閉上了眼。 25. 曖昧的氣氛消融在室內,描摹過葉煬眼睫的視線,最終還是被葉煬騰出手遮住了。 “別看了。” 青年的嗓音沙啞。 楊臨小心翼翼的拿臉去蹭他的掌心。 手中攥著他的衣角。 他不明白。 他好像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人和人的愛戀基于性欲之上,再往下點兒,就是日常瑣事事中灌滿的,充斥著滿身的,無處發泄的愛意。 可葉煬和楊臨的愛從來不是基于性欲之上的。 兩人的愛更加純粹,純粹到不像是愛戀,而是兄弟間的,像是親情。 純澈的愛意,消融在兩人心中。 可再要仔細咂摸,又哪有兄弟和他們一般曖昧。 像是決堤的冰川,撲啦啦的帶著一堆碎冰兒雪堆猛地砸過來,將人包裹著在滿是愛意的絕境里頭。 楊臨不知道該是抬腿就跑,還是等著冰川融化。 腰肢還被人鉗制著。 雙眼被人溫熱的手遮住。 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