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聚餐
修習魅魔功法的第二日,李欲何既沒遭到反噬,也沒被隰桑追捕,他愉悅地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地去公司上班了。 到達辦公室門口時,他突然被人從后蒙住雙眼。 “猜猜我是誰?”一個“渾厚”的男聲問。這男子離他很近,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鼻子擱他耳根后嗅個不停。 “沈嘉客,你真幼稚,”李欲何嘴上嫌棄,卻任由他繼續捂了一會兒,“都幾歲了,還玩兒這一套?” “欲何哥早啊!”沈嘉客沒堅持到三分鐘就被戳破,但他沒惱,反而開心地幫他推開辦公室的門,還順便把燈按亮。 “也不早了,再等十分鐘就是正常上班時間。”一個周末沒開窗,辦公室有點兒悶,李欲何一進屋便走到窗邊,打開玻璃窗透氣。 沈嘉客拿過他手中的陶瓷杯,小跑到茶水間,用自己剛剛調好溫度的熱水幫他泡了杯紅茶,又小心翼翼地端著杯子走回他桌旁。 “怎么?你被調到秘書崗了?”李欲何見他這么殷勤,打趣道。 沈嘉客老實地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喝到這種紅茶好喝又醒神,想讓你也嘗嘗。” “謝謝。”李欲何聽完他一本正經的答案只覺得想笑,小啜一口茶。 沈嘉客默默地看他喝完半杯,總算沉不住氣,問道:“欲何哥,你的手機是不是壞了?” “手機?”李欲何全然忽略了這個東西,回憶半天才想到,它貌似被自己遺忘在了成則送他的儲物空間。 “對啊,我周末給你發了好多信息,你一條都沒回。”沈嘉客最初以為自己遭到他的厭煩,還傷心了許久,可后來從他的性格和“除妖師”身份仔細分析,才想到另一種可能。 李欲何略不好意思地把手機從儲物玉佩中取出,一摁解鎖鍵——沒電了。 “幫你。”沈嘉客扯出抽屜里的數據線接上電源,又把另一頭和他的手機插好。 “我哥估計也急了,不知他會不會直接來公司找我。”等待屏幕亮起的過程中,李欲何猜測道。 “人類的人際關系真復雜,”沈嘉客說,“成年以后,我親戚就不會為我擔心了,平時基本不聯系,也就過節聚聚。” “你不想念他們?” “偶爾吧,不是特別想,作為妖,總得有自己獨立的空間,”就算是被人類“同化”的妖,行事邏輯也與人不完全相同,“他們的法術不足以保護我,我的法術也保護不了他們,妖們聚在一起,還會增加被除妖師……壞的除妖師捕捉的風險。” “那你應該比較習慣獨居咯?”李欲何隨口一問。 “對啊,一只妖住特別愜意,做啥都沒其他妖管你,我只用對收養的狗狗們負責,”沈嘉客誠實道,“不過最近我想法有變……”他偷偷瞄了李欲何一眼,稍顯不自在。 “嗯?你有什么新想法?” “就是……就是除了照顧狗狗,我還能再多照顧一個人……”沈嘉客越說聲音越小。 李欲何詫異地看著他:“你要收養小孩啊?”狗不比吵吵鬧鬧的小孩子可愛太多?小狗可別想不開。 “收養小孩?”沈嘉客沒料到他能想到那兒去,反被問懵了,“我干嘛收養人類幼崽?” “不是嗎?”李欲何知道自己失算,連忙找補,“抱歉抱歉,我聽到‘照顧’這詞,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小孩。” “嗯……”沈嘉客思索半晌,糾正措辭,“或許不是照顧,是陪伴。能和一個很好的人一直呆在一起,也挺不錯的。” “確實。”他最開始和女友談戀愛時,就是抱著相伴一生的打算,可惜…… “欲何哥,咱們別聊我了,”沈嘉客敏銳地察覺他神色的轉變,立即岔開話題,“聊聊今晚的晚餐吧,我買了牛腩,還買了雞腿rou——本來想問問你想吃什么的,結果你沒回我信息,我就在超市隨意發揮了。” “我隨意,”對于美味且精細的食物,李欲何并不挑剔,“別準備太多,吃不完浪費。” “嗯嗯,我知道,”沈嘉客贊同道,“今早我只解凍了牛腩,中午下班我偷偷跑回去碼料。” “中午?也太辛苦了吧?”李欲何本意并非給他添麻煩,“不如下午咱們早些溜,我給你打打下手,跟你一起做?” “不不不,不麻煩的,很容易,你等著吃就行了,我沒什么需要你幫的。”他堅持道。 “這怎么行?是我主動要求去你家里看狗狗的。” “別啊,欲何哥……” 也不知兩人在執著些什么,就這個簡單的話題爭論到助理先生推門提醒。 “李副總早。”助理推推眼睛,帶著僵硬的微笑喚道。 “嗯?早啊?”李欲何跟他打招呼,“有文件需要我簽字?” 助理抱出一疊資料放他桌上,用一本書壓好:“是,這些您都得看看。除此之外,今晚公司要聚餐,您還記得嗎?” “聚餐?”李欲何毫無印象。 “您親自批準的,我早讓人訂好了座位,”助理助他回憶道,“是上上周的事,當時您說隔一周公司來新人,就沒選上周。周末怕您忘掉,我還發信息提醒了您,結果沒得到回復。” “上上周……”李欲何看看助理先生,又看看沈嘉客,突然憶起,“哦哦,我想起來了!訂的那邊的新餐廳?”那今天跟小狗的約定豈不是泡湯了?不管小狗去不去,反正公司聚餐,他作為副總肯定跑不掉。 “是了,”助理滿意地再推一下眼鏡,“我還得整理一些材料,就不跟您聊了?”說完,等李欲何點個頭,他便開門走出辦公室,留李副總和實習生尷尬對望。 眼見沈嘉客的情緒越來越消沉,李欲何慢慢把視線移到墻上,不忍與他對視。若身份置換,自己因為一個人的拜訪,做了很多準備,還去超市購置了很多菜品調料,卻因為對方的差記性不得不將這些徹底歸零,一定早就怨氣爆棚了吧? “抱歉,都怪我忘性大。” 沈嘉客的消沉只持續了五分鐘,他飛快將自己調整過來,對李欲何說:“那你明晚有空嗎?咱們只好換日子了。” “明晚……” “明晚不行后天也可以,總之我買那么多菜,你得負責在它們放壞之前解決掉!”他搶先補充。 “我沒說不行,”李欲何接受他的邀請,“放心吧,我也很期待你的廚藝。” 公司聚餐對其他公司的職工而言是一個負擔,但對李欲何他們公司的員工來說,卻是福利。因為他們公司沒有“酒文化”,飯桌上喝酒全憑興致,不需要敬來敬去,只管好好聊天,吃飽飯就行。比如今晚,他們沒點白酒,只叫了幾箱啤酒和果酒配菜。 李欲何喝了一罐桃子味的果酒,雙頰緋紅,像涂了胭脂。幾個女孩聚在他旁邊,看著他微醺的模樣竊笑,又嘰嘰喳喳地討論個不停。 “你們在說我什么壞話呢?”李欲何忍不住問她們。說來奇怪,他工作時比平時嚴肅,男女員工好像都有幾分怕他,膽私底下,他和男員工幾乎沒交集,反倒幾個女孩老愛跟他開玩笑。 “說你酒量差,”小葉毫不掩飾地指指他的臉,“都紅成大紅花了。” “酒量差?”李欲何放下筷子,“確實不太好,我喝酒很容易上臉。” “還有啊,咱們剛爭論了一番,萬一你今天喝醉,誰適合送你回家。”另一個部門的小方沖他眨眨眼。 “今天不可能醉。”李欲何否認道,至少截至目前,他還十分清醒,等會兒在路邊打個車就完事了。 “萬一,萬一啊。”小張加入“會談”。 “行吧,”她們可真有得聊,“那得出結論沒?誰適合?”他還挺好奇的。 小葉說:“小方說會是助理,小張覺得總公司那位李總會親自開車過來。” “助理先生才不會管我,人家得早點回家找女朋友。”李欲何笑道。 “啊?他有女朋友了?”看樣子小方還有幾分失望。 “怎么,你要追他?” “什么呀,”她當即否認,小聲說,“我只是覺得神奇,那么悶的人竟然有女孩喜歡。” “看吧看吧,所以我說那位李總才合適嘛,”小張得意道,“弟弟喝醉,哥哥超級緊張,然后像霸道總裁一樣,公主抱李副總回家……”說到此處,她暫時停下,眼中有異樣光彩。 “你們一個個的,技術部門的精英腦子里怎么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李欲何無奈地制止她,“我哥都忙死了,才不會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會的,他可關注你了,不然也不會老跟我們部門打……”小張說出一半,又覺得不太合適,故不再發言。 “你呢?”李欲何問小葉,“你得出的結論是什么?”他倒要看看,她們還能離譜到哪兒去。 小葉沒在怕的,她借著酒勁,大著膽子拍拍他的肩,湊到他耳邊說:“李副總,經我觀察,有位小同學被你迷住了!” “啊?”果然一位比一位離譜。 “左斜前方,有人一直在看你,要是你喝醉,他必定會主動提議送你回家的。”小葉神秘兮兮地把易拉罐轉個方向,低聲推測。 左斜前方?李欲何往她說的方向望,直直對上一言不發,在人堆中顯得無比孤單的沈嘉客。和小狗第一次見面,他以為他是個安靜靦腆的人(準確點表述是妖),后來相處一陣,他覺得他的真實性格還挺外向活潑,可現在,這小狗在大眾面前又把自己隱藏起來,好似之前的活躍都是偽裝。 “小葉,別編排新同事。”他突然有點兒不自在。 “好啦,”小葉還是有分寸的,“我們都只是在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李欲何毫不在意地拿出一罐另一種口味的果啤:“要是我放在心上,明天你們幾位就沒工作了。” “啊,李副總,威脅員工,你好狠的心!” …… 李欲何最終喝了三罐果酒,路還能走,但腦子里暈乎乎的。聚會散場時,他從餐廳走到馬路邊,扶著路燈打車,小腹忽然析出絲絲縷縷的燥熱。他心頭驀然冒起不祥預感:酒性烈,主升散,乃至陽之物,存在體內會發散元陽,會不會對yin紋有影響? 越積越多的熱度逐漸印證了他的推測,他放在燈柱上的手不住發顫——這可是在路邊,在公共場所,不是隱蔽性強且無人經過的成宅,也不是他自己的房間!但就算回家了,他該找誰幫他紓解呢?成小雙今早走了,和尚離他太遠,總不能找哥哥……他憶及那個春夢,忙打消這個念頭。 “欲何哥,怎么了?喝醉了?”恍惚間,他聽見沈嘉客的詢問。 他目前雖心有不安,卻仍保留著大部分理智:“小狗,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家,你能幫幫我嗎?” “當然,”沈嘉客無半刻遲疑,“怎么幫?需要我化形?” “這兒離我家不遠,你帶我走到那邊的巷子里,然后從那兒抄近路……” 沈嘉客并沒多問,他借著李欲何給二人施的障眼咒,飛快變身大黑狗,把他馱在背上。 黑暗中,他奔跑得平穩又疾速。涼涼的夜風部分緩解了李欲何的燥熱,犬科動物寬闊的黑背也讓他稍稍恢復心安,幸好今晚有小狗在。 “欲何哥,”到他家門口時,沈嘉客扶他起身,“你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給,鑰匙,先帶我進臥室,我也不確定……”這陣情潮不如以往強烈,萬一運運功法就好了呢。 “行,”沈嘉客把它插入鎖孔,“你也別把我當外人,作為妖,我的能力是比普通人強很多的。我真能幫你。” “咔噠”,門打開。看著明亮寬敞的客廳,李欲何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忘記了另一個人。 李凌生坐在沙發上,正一本雜志。聽到開門聲,他暫沒抬頭,而是加快進度瞟到末尾,又柔聲道:“絨絨,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