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課后的落寞

    因為那顆梨子味的糖果，甄楚一天的心情都格外好。晚上放學，他磨磨蹭蹭回到家里，站在門口將客廳的燈點亮。

    裝修精致的五居室，沒有一個人在等著他。

    甄楚已經習慣了，他給自己煮了碗面條，一邊吃飯，一邊點開學校的匿名論壇。

    這是僅流通于部分學生之間的秘密，大概是之前某屆學生建的，大家們在里面宣泄情緒，發些不知道真假的傳言，議論同學和老師，獲得一點狹窄的自由。

    【[吐槽]媽的生物作業又那么多，傻逼XXX每天留那么多作業要死啊】

    【[閑聊]高一（8）班XX最近又換男朋友了？】

    【[吐槽]學校食堂能不能做點好吃的，每天中午糊弄誰呢】

    【[投票]哪個是你心里的校花】

    點進那個投票帖，孟曉歆的得票數一騎絕塵，甄楚想了想，也選了她。這個女孩是他同班同學，人開朗又漂亮，笑起來露出一排又白又齊，糯米似的牙，可愛極了。而且她對人很友善，有幾次上學和甄楚碰見，居然還笑瞇瞇地搭幾句話。

    手指在一排排帖子中劃過，有一個引起了甄楚的注意。

    【[閑聊]有人知道這個老師嗎】

    他點開看，主樓的圖片赫然是聶雨河白天時候講課的樣子。

    毫無來由地，甄楚緊張起來。

    評論都說他好看，其中有一位說的多些。

    “他去年A大畢業的，才畢業就來了我們學校，最近調去高二了。之前教我們班時候很耐心，講課挺好玩的。”

    A大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名牌學府。在這里老師被夸可很少見，原來他這么年輕。

    這樣一想，聶雨河白天的形象就被鍍了層閃閃發光的金邊，在甄楚的記憶里變得閃耀而有距離了。

    如果以后成了一個他這樣的人好像也不錯。他這么想。

    門口有聲音，甄楚趕緊關掉手機，大口吃面。一個女人站在了門口。

    “媽。”甄楚緊張地站起來，和人打招呼。

    女人沒搭理他，看了眼屋子，才問：“你自己做的飯？”

    “嗯，馬上吃完了。”

    “你爸話說不明白，讓我這么遠白跑一趟。我就說干脆給你請個鐘點工做飯，也不聽，掙那么多錢不舍得給老婆孩子花，跑到外面東扯西扯，拿去給別人就舍得。”她開始絮叨。

    甄楚僵硬地聽著，也不知道該應答些什么。

    女人一肚子怨氣，干脆坐在沙發上數落。“下午逛街逛到一半，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想起你來了，非讓我來做飯，我知道除了這種事不會給我打電話，結果現在呢，你有飯吃，我癟著肚子東跑西跑。”

    甄楚想自己應該讓mama吃點，可他只做了一人份，鍋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只好繼續聽著。

    罵完甄楚他爸，女人開始罵甄楚。“你頭發長得擋眼睛了也不知道剪？又不是死人，一棍子打不出個響來，和你爸一樣不識好歹，看著像個沒嘴兒葫蘆，其實肚子里不知道藏了什么鬼主意。”

    “媽，我要寫作業了。”一說起這種事他媽能連著罵一個小時，甄楚聽夠了。

    “寫作業？你能寫出金子來？別以為多考幾個分就有鼻子有眼睛了，嫌我煩就嫌我煩，別什么事都拿寫作業當擋箭牌。”

    忽然女人手機叮叮咚咚響了。甄楚感謝那個電話救命，趕緊去廚房收拾碗筷，他mama居然在用一種極其少見的溫柔聲音說話。甄楚仔細聽，電話那頭好像是個男人。

    當然不是他爸。

    掛斷電話，女人深吸一口氣，要往門口走。

    “mama，你晚上不在家里住嗎？”甄楚沒多想就開口挽留，mama可能去外婆那，也可能去他幾個姨媽家，總之走了又不知道多久才回來。

    女人站在門口，抱著手臂看了他一眼，最后問：“誰家？”

    她關門的聲音很響，房間里又回歸空空蕩蕩，僅剩他一個人了。

    甄楚有記憶起，他爸和他媽就時常吵架，后來上了初中，裂痕再也無法掩蓋。像一個從底部開始碎裂的瓷器，時間久了誰也不能假裝它還完好。爭吵變得頻繁，動手成了家常便飯，在雙方老人那里都鬧得很僵之后，兩個人都不愛回家了，因此沒人能說得清誰先出軌的。

    對于相看兩厭的人，離婚顯得無比漫長。何況財產分割是數目可觀的一大筆，離婚就變成了拉鋸戰。他父母的婚姻名存實亡，他的父母名存實亡。

    甄楚在學校朋友很少，幾乎沒人知道他家里的狀況。這倒不是他怕人瞧不起或是可憐他。他不覺得自己可憐，畢竟他父母工作體面，家里不缺錢。一個人住原本是三個人住的大房子，怎么想這都不叫可憐。

    但也會有落寞的時候，比如現在。

    mama對著電話的溫柔樣子，他很多年沒見過了。據說和他爸爸好的女人新懷了小孩，甄楚想起以前他們兩個吵架，壓低了嗓音互相踢皮球。雙方都能從這個孩子身上看見對方的影子，所以誰也不想要他。

    他變成了一包無法歸類處理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