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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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第一縷陽光刺破叆叇的朝云,邵逸風一睜眼,就看見了破曉的光。 陽光即便是初生都耀得令人睜不開眼,好半天他才適應了這道刺目的白光。 這是在哪? 視線逐漸凝聚,讓他一點點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水泥砌成的破敗墻壁,房間窄小除了他身下躺著的床僅剩下一扇老舊的門,一扇灰敗的玻璃窗。 他側躺著,看見了正伏在他手邊熟睡的人。 虞竹笑只瞇了一會兒就感覺床上的人似乎動了,便立刻睜開了眼睛,抬起頭恰好與邵逸風的視線對視。 迷迷糊糊間正犯著困,虞竹笑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愣了好半晌才意識到邵逸風是真的醒過來了。 “這是……哪兒……”邵逸風開口的那一瞬間連自己都驚訝了,他的嗓音沙啞得跟破風箱似的,“我……怎么了……?” “一座海島的營房,一對夫妻在這里駐守,他們救了你。”虞竹笑連忙回答,“你的后背因為爆炸時沖擊出來的玻璃而劃傷了,又沾了海水,有點發炎。” 邵逸風聽聞不信邪地動了動自己的肩背,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已經過去那么久了嗎? 邵逸風有點愣神,他這才回想起了那晚的一切,爆炸,落水,然后一睜眼就到了現在。 “我幫你叫大叔來幫你看看。” 虞竹笑見邵逸風發呆的樣子有些擔心,但他剛一轉身就被邵逸風叫住了。 “別走。” 虞竹笑回頭看他。 “能不能拉我起來?”邵逸風問。 虞竹笑想要拒絕,他后背的傷口很深,不能隨意亂動,但是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又太過于懇切,讓他無法拒絕。 虞竹笑小心翼翼地將他扶了起來,邵逸風拍了拍自己身邊,讓虞竹笑也一同坐下。 虞竹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還是在他旁邊坐下了。 邵逸風忍著后背的疼,慢慢靠近他,坐在他的身后,一雙手摟住了虞竹笑的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小,最后讓虞竹笑不得不緊貼著邵逸風的胸膛。 虞竹笑怕碰到他的傷口不敢用力,只能僵著身體虛虛地靠著,一時間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做完這些動作,邵逸風竭力似的將下巴靠在了虞竹笑的肩頭,他閉上了眼睛,好半天才緩過力氣來重新睜開眼睛。 隔著那么近的距離,邵逸風能清晰地看見虞竹笑每一根卷翹的睫毛,眉眼、鼻梁、嘴唇,他臉上的每一處細節都恰到好處地像一幅工筆丹青,多哪怕一分一毫都是敗筆。 他的腦子現在有點亂,混沌過后所有明晰的思緒開始轉動,不斷地迫使他去分析思考。他現在心里擰成了一股麻花,猜忌和情愫交織在一起,在他的心里成了一團亂麻。 虞竹笑怔著,邵逸風將他抱進了懷里,一掃昨晚死尸般的冰冷,他的胸膛又再次溫暖堅實,火熱的心臟正抵在他的背上跳動,他幾乎快要被他身上的灼熱燙傷了。 當然這還有另外的原因,邵逸風在發燒。 虞竹笑沒吭聲,也忘了自己要說什么,他抬起頭,只覺得窗外海平面上初生的朝陽格外耀眼。 “那天我們做完,我在陽臺上也看見了日出,金光閃閃一片好看極了,我就像現在這樣把你抱了出來,放在我懷里,想讓你也看看。”灼熱的氣撒在虞竹笑的耳畔,染紅了一片雪白的肌膚。 “你睡得很熟,只有我一個人看完了日出。” 他那么一說,虞竹笑反應了過來,那天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靠在了一個溫暖的胸膛,耳邊是徐徐吹過的海風,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 虞竹笑沒有說話,他此刻不知道該說什么,邵逸風身上除了藥味兒還有一股他身上自帶的雄性荷爾蒙氣息,炙熱又蓬勃,順著他的每一次呼吸鉆入他的心扉,悄無聲息占據他的所有心神。 不知道為什么,邵逸風醒來話格外地多,絮絮叨叨個不停,“我跑回去想救你,沒想到你已經出來了……” “你說我是不是很傻,明明只要在甲板上多看幾眼說不定就能看到你……” “為什么去救我,不怕死嗎?” “那時的我更怕你死。”邵逸風的聲音因為虛弱而和緩低沉,謂嘆似的,讓虞竹笑心神一震。 虞竹笑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堵了一塊酸澀的異物,幾個呼吸間隙后又聽到邵逸風繼續說。 “我在火場里遇到了一個人,他告訴了我一件我一直查詢未果的事。”邵逸風說到這里頓了頓。 “什么?”虞竹笑配合著他問了一句。 “他告訴我,lvan的中文名叫虞竹笑。”邵逸風攬著腰肢的手感受到了對方身體僵硬了一瞬,他又繼續說,“這種情況下重名的概率應該很低,我此前一直認為是我在利用你。” “我利用你降低邵呈對我的防范,用你對我的監視來反監視邵呈的動向,可我一直忽略了一點,你在邵呈身邊究竟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你是他的情人,并且跟他有合法配偶關系,你的軟弱可欺成為你的假象,讓我以為你只是一個邵呈可有可無的玩物。”邵逸風的聲音含混不清的低啞,“一個玩物,又怎么可能在他身邊有這樣舉足輕重的地位,連阿俁都受你驅使!” 他話音落下,空氣就沉默得如同一方干涸的湖底,有什么東西正在兩人之間慢慢龜裂。 虞竹笑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得像一個冬夜里迷途于沙漠的旅人,在一團幻想出的火堆邊慢慢緩了過來。 利用,他們確實都在相互利用。 按照計劃,他應該在游輪爆炸前就跟隨阿俁離開,但是臨走前他看見了邵逸風不顧一切地沖進火場。 他不確定邵逸風是否真的喜歡他,只是不想再有人因為他而無辜死去了。 他救下邵逸風的目的并不單純,破壞邵呈的計劃,帶著邵逸風逃跑,他只能以這樣極端的方式確保邵逸風的暫時安全,同時又以邵逸風的生死來向邵呈示威,告訴他,他手下一直聽話的棋子不受擺布了。 背后火熱的胸膛格外清晰,讓他無法忽略那天夜晚在海上看見邵逸風跳進海里遲遲不出現時絕望心痛的心情。 那種從心臟傳來的針扎般的痛,觸電般遍布全身,讓他沒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去思考任何東西,整個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希望他活著。 牽掛和擔心都系在他身上了,虞竹笑不知道該怎樣去解釋這個感覺,如果這就是喜歡,那他也認了。 這一瞬間虞竹笑想了很多,只是所有的一切他都無法向邵逸風開口。 良久,虞竹笑才再次說話,“你發燒了,我去喊人。” 他想要起身,卻被邵逸風緊緊扣著,他分明精疲力竭,卻還是不愿罷手。 虞竹笑的嘴唇動了動,“事實就像你說的。” 虞竹笑頓了一下,再一次說出的話無比艱澀,“我只是他的情人和玩物。” “我十九歲那年遇見他,從那以后我的人生都是一片黑暗。”朝陽灑在虞竹笑瓷白的臉上,給他的輪廓上鍍上了一層金邊,“別墅里的每一個晚上,我望著窗外的漫漫長夜,覺得自己的人生再也亮不起來了。” 他的喉嚨里逸出幾分哽咽,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 “我不滿意!”邵逸風突然抬高音量,他的心臟像被攥緊似的疼,隨后聲音又如同困獸般的低吼,“你心里明明還有別的話,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沒必要!”虞竹笑最終還是推開了他,轉過身不得不和他對視,那一刻他的喉嚨里像卡著酸澀的硬塊,隔了幾秒才勉強說道,“邵逸風,我們之間,沒有必要……” 邵逸風的胸膛如同迎面受了一記重拳,疼徹心扉,背后的疼也變得不過如此,很多感情還沒有說出口就已經被宣判了死刑。 虞竹笑看著邵逸風眼神里的溫度在一點一點冷卻下來,最后灰敗,了無生趣,虞竹笑看不得他這樣的眼神,最后只能生硬地別開眼睛,“我……去幫你喊人。” 他出門后很快就帶了一個大叔回來,大叔駐守海島多年,皮膚黝黑,身上渾然一股滄桑感,但為人熱情敦厚,一聽說小伙子醒了,立刻帶著傷藥過來了。 大叔在屋內給邵逸風看傷,虞竹笑站在門口正好能迎上邵逸風赤紅的眼睛,也許是因為換藥太疼,他眉頭皺得很緊,臉色也比剛才白了幾分,他痛苦的表情讓虞竹笑心里一陣刺痛。 他移開視線,卻依舊能感覺到邵逸風的視線一直粘著他,直到兩人之前被一扇門阻隔。 “小伙子,你這個傷口深,換藥疼,我盡量輕點,你也多忍忍。”大叔見這小伙子疼得肩背都在抖,傷口之外的皮膚細皮嫩rou的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小少爺,著實有些不忍,手里的動作也盡量放輕。 “不疼,能忍。”邵逸風咬緊了牙根,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關上的門,仿佛想要穿過門,看清外面的人。 “哎,好。”大叔不疑有他,心道這小子還挺能忍。 虞竹笑站在門外,眼前的海景很美,太陽已經從海平面離開,正緩緩升起,原先聚集在海平面的云已散落開來,把海與天的距離隔得那樣開,一整個蒼穹展露在眼前。 他有些出神,突然想到雖然從某個角度看,海天一線近在咫尺,但實際上二者中間隔著的卻是一整個蒼穹。 · 顧白遽然從病床上睜開眼睛,入目眼前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老大?老大你醒了?!” 顧白看人的眼神有些茫然,好半天才讓自己緩過神來,想開口說話,喉嚨里像是倒了半斤沙子,磨得干疼,他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在哪......?” “醫院,你在醫院。”小下屬見顧白醒了喜出望外,“劉局剛還來看過你,他剛走,我去把他叫來!” “等等......”顧白叫住他。 “怎么了?”下屬收回了腳步。 “我怎么到醫院的?”顧白閉上了眼,眼前一片黑暗后他竟回憶不起來任何事,眼前只能浮現起昏迷前停留在他腦海中阮文辛的臉。 “你不記得了?”下屬有點驚訝,但還是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救援隊在港灣附近的沙灘發現的你,當時倒在沙灘上昏迷不醒,身上的衣服卻是干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下屬似乎不太相信,又繼續說,“那昏迷前呢?你經歷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被注射了劑量精確的麻醉劑?” “什么?!”顧白震驚道,“我只記得我是被人打暈的!”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顧白又補充了一句,“什么時候發現我的?” “那天晚上行動結束后就失蹤了,第二天早上九點救援隊清理現場時接到漁民的報警,說是港灣附近的沙灘發現了一個遇難者,當時除你以外沒有沙灘上沒有任何人,也沒發現任何可疑的腳印,附近的漁民也說沒見過外人來這里,你就這樣憑空出現在海灘上......” “我睡了多久了?”顧白臉色凝重。 “輕微腦震蕩加一定劑量的麻醉劑,從發現你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了。” 顧白的瞳孔驟然緊縮,一天!已經一天了!那么加上阮文辛神不知鬼不覺把他放上岸的時間,人早就跑沒影了! 在下屬還沒反應過來時,顧白一把將自己手臂上的滯留針給拔了,掀開被子就下了床。 下屬見他穿著病服要往外沖,立馬跑過去拉住了他,“哎老大干什么去你?!” 靜脈中的鮮血順著滯留針的針口往外流,顧白卻渾然不覺,說話間呼吸急促,“回市局,我見到了疑似頌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