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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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拉得嚴絲合縫,遮蔽住了窗外的一切光亮,房間內分不清白天與黑夜。 “咚——咚——”頭顱一下又一下磕著墻壁,發出一聲聲沉悶的敲擊聲,渾身發抖的人不可控制地從嘴里泄出痛苦的呻吟,他蜷縮在角落,渾身布滿冷汗,全身上下從骨骼到毛孔都在叫囂著痛苦,恍若身處煉獄。 門從外面被人粗暴地打開,刺目的白光混合著眼中的淚水只能看見眼前幾個黑色的人影。 四肢被人抓著拖到了床上,雙手被反綁住,腳腕上重新被捆上粗糙的麻繩,頭發被一只手攥著往后猛地一拉,迫使他抬頭。 他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頭皮的疼痛根本無法與骨骼深處所傳來的痛楚所比擬,那張臉離他極近,又好像很遠。 “還逃嗎?” 他渾身發抖,連牙齒都在打顫。 “還逃嗎?”那聲音又重復了一遍。 “回答我,還逃嗎?”那如同惡魔般的低語近在耳畔,又像是隔著一層介質般朦朧…… 心臟猛地震顫,虞竹笑遽然睜眼,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床柜上不斷震動的電話把四散的三魂七魄重新拉回了軀殼,他從床上坐起身,伸手拭去了滿額頭的冷汗,拿起了手機。 這個號碼只有邵呈會打,但現在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虞竹笑并不認識,他猶豫了幾秒,在電話快要自動掛掉的時候按下了接通。 電話另一頭很安靜,虞竹笑輕聲道,“喂?” “朝夕會館,哥,我喝醉了,你來接我。” 邵逸風?虞竹笑一愣,聽聲音認出了他,但是他怎么會有這個號碼? “我睡了,你找管家?!庇葜裥φf完就想掛掉電話。 “管家今晚有事不在,我沒有國內駕照,我朋友也喝醉了,你不來接我,我就要露宿街頭了。” “……”猶豫了幾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睡醒腦子還不清晰還是被那一聲‘哥’給叫懵了,虞竹笑答應了下來,“好,我知道了?!?/br> · “我等你。”邵逸風掛了電話走在過道上。 “你搞什么怎么這么慢。”沈長禮從邵逸風的對面過來。 “一會兒我一個認識的人過來,你帶他一下,車登記過。” 沈長禮還沒來得及細問,邵逸風就徑自繞過他推門進了剛才他出來的包間。 · 雪入了夜就停了,虞竹笑出門時多穿了針織毛衣,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但因為外頭的氣溫,不禁打了個顫。 坐在車里的時候虞竹笑有些茫然,把手放在方向盤上的時候甚至還有一絲陌生感,他高中畢業那年就拿了駕照,父親送他的生日禮物就是一輛新車,他想,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這會兒……自己應該已經是一個老司機了吧。 這里每一座別墅都有單獨的安保系統,虞竹笑開著車出來的時候就被保安攔下了。 “虞先生,您要去哪兒?” 降下車窗后外頭的低溫就肆無忌憚地襲來,虞竹笑下意識地縮了下被寒風侵蝕的脖子說道:“邵逸風喝醉了,我去接他?!?/br> 保安似乎是在思量著什么,隔了幾秒才點頭放行,在虞竹笑打算把車窗關上的時候忍不住說道:“您早去早回。” 虞竹笑點了點頭后立刻將車窗閉合,明明只是關個窗而已,他卻又有一種如蒙大赦的感覺,車輛遠行,別墅逐漸淹沒在了黑暗中。 一輛黑色SUV通過安保后徑直開到了朝夕會館的門口,能直接開到門口的車輛不多,來的大多都是非富即貴的頂級會員,車一停就有負責泊車的侍應生迎上前去。 把車交給侍應生后虞竹笑攏了攏衣服走進會館,他人一進來就吸引了前臺的目光,雖然不是奇裝異服,但虞竹笑穿的這一身休閑保暖顯然與這里格格不入。 “先生您好?!鼻芭_露出一個和善迷人的微笑。 “我找邵逸風先生。” 前臺一愣,又再次確認:“您確定您是找邵先生嗎?” “嗯。” 前臺見他確定便立刻打通了內線電話,跟電話另一頭的人說了一通后對虞竹笑再次展露出職業微笑,“您好,請您稍等,有人回來接您?!?/br> 接待廳的暖氣打得很足,虞竹笑剛進來沒一會兒便覺得身上厚重的衣物有些熱得慌,只能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搭在胳膊上。 大概等了沒幾分鐘虞竹笑就從電梯里出來了個人,那人先是去了前臺,前臺又指了指他,那人就朝自己走過來了,他想那大概就是來接他的人。 沈長禮順著前臺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一道纖瘦的人影,喝了不少酒,隔了點距離不太看得清,瞇著眼一步步走過去,才逐漸把人看清。 男人長得非常耐看,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看上去清冷又斯文,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高領毛衣,手臂上還搭著一件大衣,整個人看上去十分隨和,令他不禁想,邵逸風那廝什么時候認識這種人的? “您好,我是沈長禮,逸風的朋友?!鄙蜷L禮到了人面前熱情的伸出了手。 虞竹笑禮貌地與他握了握手,“虞竹笑,邵逸風說他喝醉了讓我來接他,我就不上去了,你讓他下來吧?!?/br> 喝醉了?邵逸風跟自己囑咐的時候明明是一臉精明樣啊,哪來的喝醉?沈長禮腦子一轉立刻就會了意,“這會兒剛去吐,估計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你看這來來往往的,你跟我去包間吧,他還得歇一陣子?!?/br> “我給他打個電話?!庇葜裥δ檬謾C撥通了之前的電話,但電話并未接通。 沈長禮說:“我估計是喝高了,我出來那會兒他就去吐了兩回了,要不你跟我上去看看吧?!?/br> 看沈長禮的樣子也不像是誆他的,畢竟是邵逸風的朋友,虞竹笑猶豫了幾秒還是跟著沈長禮進去了。 進了電梯沈長禮就忍不住好奇,“你是逸風的朋友嗎?我之前怎么沒見過你?是出國之前認識的?” 虞竹笑順著他的問題點點頭,并不多說什么。 “我也沒聽他提起過,你們認識多久了?”平時這種別人的八卦他也不愛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多了,還是看虞竹笑長得好看,這會兒就倚靠在電梯的墻面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開始問,也不管虞竹笑回不回答自己一口氣全問了出來,“你住哪啊?開過來遠不遠???你穿那么多你熱不熱啊……” “到了?!庇葜裥淅涞亻_口。 “什么?”沈長禮還以為他回答了自己某個問題而自己沒聽清,當下就想讓他再說一遍。 虞竹笑不再吭聲,身體力行地表示不想理這個醉鬼了,直接自己就出了電梯,沈長禮這才意識到樓層已經到了,連忙追了出去。 “誒你走這么快干嘛,我還沒說是哪個房間。” “在哪?” 沈長禮算是接受了對方高冷的態度,帶著虞竹笑進了包廂。 包廂里的人這會兒已經玩嗨了,壓根就不會在意進來的人是不是這個場子的,包廂很大,空位也有,沈長禮就讓虞竹笑隨意坐了一個位置。 虞竹笑拉住了要走開的沈長禮,“你去哪?邵逸風呢,他在哪?” “他剛才還在這兒的,估計又去吐了,你在這兒坐會兒我去找他,要是有人為難你就報邵逸風的名字。”沈長禮給了虞竹笑一個放心的眼神,松開了他的手。 環境聲極其嘈雜,空氣中彌漫著酒精,各色煙草以及豐富多樣的香水香薰混雜后的混亂味道,虞竹笑難受且不適應地皺起眉,身子往后靠,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 2603房間里安靜得落針可聞,這間包間是整個樓層規格最大的包間之一,但現在房間里僅僅只有三個人而已,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坐在空蕩蕩的卡座上,旁邊站著一個體格健壯的歐美男人。 "金律師是嗎?"邵逸風踱步走到他的對面坐下。 “哎是是?!苯鹇蓭熓昧艘幌伦约焊邠P發際線處的薄汗,摸不準對方的來頭,但逼人的氣勢能讓人知道對方來頭不小,連忙回答。 “宋奚您還記得,您當年是她的御用律師,負責她的遺產劃分。”邵逸風緩緩道。 “宋奚……”金律師隔著啤酒瓶底般厚的鏡片,有些茫然地看著邵逸風,發現他的面部輪廓非常熟悉,視線落在他的臉上逡巡了好幾秒,才像是晴天霹靂般驚醒,“你……你……你是那個……” “我是他的兒子,我叫邵逸風?!?/br> “你……你來找我做什么是邵總讓你來的?不……不對……” 邵逸風不打算跟他兜圈子,之間將準備好的文件仍在桌上:“博海遠洋運輸,記得這個公司吧,中小型規模的運輸公司,因為是英國本土公司一直以來都和我母親的企業有密切的合作,后來這家公司被我母親收購,四年前我按照遺囑繼承我母親的遺產,花了大把的時間清查了所有的賬目,發現了一個被遺漏的資金漏洞?!?/br> 金律師的手不安的摩挲著膝蓋,喉結上下滑動,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九年前我母親去世,當時博海遠洋的一個合作項目原本還在進行當中,我母親突然自殺去世沒有留下任何遺囑,而你是律師團里負責遺產劃分的,一個中小型的英國本土公司強行劃分給邵呈,并且公司在一年后立即宣告破產,項目擱置,產生了巨大的資金漏洞?!?/br> 金律師冒了一頭的冷汗,兩股戰戰幾乎想要拔腿就跑,那位異國保鏢動作麻利地把一把手槍的槍口抵在他的太陽xue上。 “你不可能不知道這樣劃分的后果會導致項目從屬問題存疑,項目無法進行而擱置,可你還是這么做了。”邵逸風鷹隼似的眼睛盯著他,冷靜而清晰,“為什么?” “是邵總……是邵總要我這么做的?!?/br> “他要一家快要倒閉的公司做什么?” 邵逸風繼續逼問,他自身就帶著強大的令人膽寒的威壓,再加上保鏢正用槍抵著律師的腦袋,那律師膽子本來就小,現下都快被嚇哭了,“這我真不知道啊邵大公子,都是邵總讓我怎么這么起草的?!?/br> “你撒謊!”這是另外有個女人從包廂的另外一扇門外破門而入,氣勢洶洶地沖著金律師指道:“你起草的遺囑根本就是假的,是你們伙同那個人渣一起,逼迫夫人簽字!是你們害死了夫人!” 女人約莫三四十歲,叫罵間怒目圓睜,仿佛是恨極了,“夫人的遺囑原本是由我一手起草,然而公證階段你們卻不讓我參與,最后所簽署的遺囑根本就不是夫人所囑托的遺囑!” “陳雪……”金律師看見她的第一秒有些恍惚,隨后好像是認出了她,隨著她說完話立刻就想要起身張牙舞爪地沖過來,“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給我閉嘴!” 陳雪是邵逸風母親宋奚的御用律師,宋奚有自己獨立的一個律師團來幫自己處理法律事務,但不僅是她的律師還是她在英國時朋友。 宋奚出事后陳雪就回到了英國的故鄉,宋奚一家是英國當地非常有名望的英籍華人,邵逸風回來繼承家族企業在當地是上了新聞的,因此陳雪才能知道,宋奚當年的孩子長大了。 ‘砰’的一聲槍鳴,男人的痛呼,女人的尖叫在那一刻混雜在一起,邵逸風的眉頭微蹙,他起身踱步走到癱軟在地上的金律師身邊,慢慢蹲下身,一副想要跟他好好說話的樣子:“說,我媽究竟是怎么死的?” 金律師蜷縮在地上,中槍的左腿汩汩冒著鮮血,他慘白著一張臉,“我……我不知道……” 邵逸風‘嘖’了一聲,見他敬酒不吃吃罰酒,他站起身,朝手下伸手,手下立刻會意將手槍遞到了他的手中。 “啊——”金律師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邵逸風抬起一只腳用力踩在了金律師中槍的左腿上。 “我再問一遍,如果你的回答不是我要的答案,我就再給你來一槍,直到把這腿打成篩子,你看怎么樣?” “不……不要……邵總不會放過我的……” “……”回應他的只有子彈上膛。 “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邵逸風面無表情地重新上膛,舉槍,重復著之前的一套機械動作,對于他來說子彈射進血rou跟射進靶子,沒有任何區別。 “我說……我說……”金律師喘著粗氣,臉色慘白汗如雨下,在邵逸風收回槍的時候猶豫地開口問道:“如果我說了,還有命活嗎?” “我可以連夜安排你出國,地方隨你挑。”邵逸風挪開了腳,把槍遞給了手下。 “……”金律師忍著劇痛,沉默了幾秒,像是豁出去了,“邵總公布的遺囑是假的,真正的遺囑已經被銷毀了,夫人所立下的遺囑所有的遺產都由少爺您繼承,邵總他不會得到任何財產……遺囑是很早之前安排起草了,后來夫人進了療養院,有天我們幾個律師團的人被邵總叫去,他帶了一伙人舉著槍要我們修改遺囑,當時我們去見夫人的時候,她的神智已經不清醒了,整個人就像是中邪了似的被綁在床上……” “然后呢?!鄙垡蒿L沒有開口,倒是一旁的陳雪哽咽的問道。 “夫人很聽邵總的話,她當時明明已經神志不清了,但是邵總讓她在遺囑上簽字,她還是拿起筆簽了,我是最晚一個離開病房的,離開的時候我看見……”由于腿上的傷口,金律師疼得腦子發蒙,說幾句便喘幾口氣。 “看見什么?”邵逸風踢了他一腳,明顯是有點不耐煩了。 “我看見夫人跪在地上求邵總,然后有醫生進來,把夫人摁在床上不知道打了針什么,夫人就安靜下來了?!?/br> “還有呢!你還看見了什么!”邵逸風到金律師面前,一把拎起他的領子,內心強壓著的怒火讓聲音都變得沙啞。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不久之后夫人就自殺了……后來我怕邵總趕盡殺絕就立刻辭職回了老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邵逸風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目光像是一把剜刀要把他所有知道的一切都連骨帶rou地刨出來,金律師在他的手上抖如糠篩,最后什么也問不出來后,邵逸風說了聲‘滾’,像扔垃圾一樣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