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浩犯了懶，讓阿味給季府寫拜帖，拜帖寫了一半，阿山稟報說陸元過來了。

    陸浩忙站起身，大哥的性子，可不會找他閑聊，不會是陸將軍又看不慣他了吧。

    他正忐忑，陸元開門見山道：“季府送來了請帖，請你去做客。”

    嗯？季府？

    陸浩想不通：“怎么說也應該是我主動去道歉吧?！?/br>
    陸元道：“我打聽過了，也給賀淵送了請帖。”他嘆了口氣，“父親也看過了，他說既然犯了錯，要殺要剮隨便人家，明天把你送到季府?！?/br>
    陸浩仔細翻看手里的請帖，制作考究，用詞客氣，他倒覺得不像是鴻門宴。陸浩安慰陸元道：“大哥別擔心，季府不會把我們怎么樣的。”

    第二天，心有愧疚的賀府和陸府一大早就把賀陸兩人扔在了季府門口。兩人向門衛報上名字，不一會，下人格外恭敬地把兩人請了進去。

    他們有錯在先，季府為何要把身段放的這么低？賀陸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事情不簡單。

    等見到了季老爺，沒等兩人開口，季老爺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有貴客要見你們?！?/br>
    陸浩心里隱隱有一個猜測。

    打開門，一身鴉色長袍的中年男子位于座首，一個無須的老人隨侍在他身側。

    賀淵跟著老太醫們入宮看診的時候遠遠見過這位。

    正是當今圣上，齊嘉弘。

    許是先入為主，如今近看，賀淵覺得眼前之人的眉眼和賀院使還是有三四分相似的。他也只是掃了一眼，未敢多看。

    兩人跪下行禮。

    “微臣見過陛下?！?/br>
    “草民參見陛下?！?/br>
    “平身吧?！被实鄣穆曇暨€算溫和，“可知道朕為什么要見你們?！?/br>
    “許是和草民大鬧季小姐的婚禮有關。”陸浩站起身，選了個含糊的回答。

    “這事朕就原諒你了，朕有點想聽聽你們倆的故事。”皇帝估計是聽八卦聽得開心了，也不介意陸浩打亂了他的計劃。

    “此事有辱圣聽，怕是不妥?！辟R淵試探著說。

    “無妨無妨?！被实圻@樣說著，卻沒讓身邊的太監下去，“趙進絕不會外傳?！?/br>
    賀淵和陸浩對視一眼：看來皇帝還是不放心，那就秀恩愛吧。

    賀淵輕咳一聲，開始表演：“我和阿浩在望湖酒樓第一次見面，他忘拿錢了我就替他把酒錢付了，之后聊起來覺得相見恨晚。后來就這么斷斷續續有了聯系，那時我就模模糊糊的意識到，我可能喜歡他。”這詞有點rou麻，賀淵緩了一下。

    陸浩一邊狀似溫柔地看著他，一邊猛掐自己大腿，好險才憋住笑。

    賀淵瞪他一眼，接著道：“后來我昏迷了，醒來后發現阿浩一直守著我守了半個月，我當時已經喜歡上他了。此時外面有了些流言，阿浩是不在意的，我也沒在意。季府說要和我定親的那天，我一直以為他只把我當朋友，就同意了。阿浩跟我大吵了一架離開了。再見面就是成親那天了?！?/br>
    皇帝聽的津津有味：“這么看來，朕讓季家小姐嫁給你倒是棒打鴛鴦了?！辟R淵摸不準皇上的意思，忍不住抬頭看他。

    皇上卻突然轉向陸浩，聲音沒有起伏：“你可知他的身份？他是皇兄唯一的血脈，大乾皇子?！?/br>
    陸浩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帝。

    他并不是裝出來的驚訝，陸浩是真的不理解，當今怎么會主動把賀淵的身世說與旁人聽？除非……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著陸浩：“知道他的身份以后你也許會想，賀家雖弱，但建威將軍手里還有鎮關軍呢?！?/br>
    陸浩回過神來，笑了一聲：“陛下，說句不敬的話，百姓會接受他們的皇帝喜歡男人嗎？您這么喜歡皇后陛下也有后宮無數佳人，可我只想和洊至在一起?！?/br>
    皇帝冷笑一聲：“朕不如選個更省心的辦法，殺了你?！?/br>
    陸浩并不驚慌，若想殺他，皇上就沒必要和他說這么多廢話了，他看了一眼賀淵，道：“陛下若是不傷害洊至，殺了我也沒什么?！?/br>
    “阿浩！”賀淵皺眉道。

    皇上舉高臨下地看著陸浩：“朕若說可以殺了他而留下你呢？”

    賀淵站在陸浩面前，沒有猶豫：“皇上若不放心，不如殺了臣吧。”

    皇帝打量他們片刻，突然哈哈大笑：“你們倆都不錯，若不是你倆在一起了，我都想把我侄女許給你們了。”皇上自己笑了一會，突然問：“陸浩，陸將軍說你想要個官職，你想去哪？”

    剛才的威脅只是試探啊，陸浩松了口氣，定了定神：“回皇上，草民愿去大理寺。”

    既可以不讓皇上懷疑，又可以發揮他以前所學的醫術。而且現任大理寺卿是皇帝的人。

    更重要的事，原身向往大理寺。

    等等，陸將軍說的？父親莫非原諒我了？

    沒等陸浩細想，皇帝就應下了：“大理寺正空缺許久，就交給你了。”

    大理寺正？正六品？皇上這是安撫他呢。

    皇帝又看向賀淵，眼神微微犀利起來：“既然你們一脈安安分分，朕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朕授意你和季家女之事，看來不是什么好棋，也許冥冥之中此事就不該成。近來有個不錯的時機，很快朕會給你們一脈一份大禮。”

    既然皇上把此事告訴陸浩，就意味著他打算公開賀家這一脈，賀陸二人并不意外，兩人對視一眼，齊聲應付道：“謝過陛下?！?/br>
    皇帝擺擺手：“朕見過你們這件事別外傳，無事你們便退下吧?！?/br>
    陸浩還真有一事要請教皇帝：“陛下，您能別讓我父親硬給我定親嗎？”

    皇帝無語片刻：“這朕可管不了，不過，”他瞅了眼賀淵，“你和我這皇孫的事人盡皆知，哪家姑娘也不會嫁給你呀。”

    陛下的水平就是高，一針見血。陸浩覺得很有道理，他謝過皇上，告退了。

    推開門，季老爺恭敬地候在門口，不過顯然不是等他倆。

    賀淵咳了一聲：“季大人，之前多有得罪?！?/br>
    “這事本就是陛下的意思，看樣子陛下是不介意，那我也沒什么好介意的?！奔纠蠣斪焐线@么說，但還是狠狠地瞪著賀陸兩人，連請兩人留下用膳的客套話都沒有提。

    這時太監趙進在屋內喚了聲他，季老爺也不管賀陸兩人了，匆忙進去了。

    陸浩看著季老爺進去，伸了個懶腰，見皇帝真是費神：“我們也走吧?！?/br>
    賀淵扯住他的衣袖：“等等，我去給季姑娘道個歉?！?/br>
    陸浩戲謔地看了他一眼：“后悔了？”

    賀淵觍著臉：“你別生氣啊，我就是覺得我在人家婚禮上甩手不干了不好。你要生氣我就不去了?！?/br>
    陸浩拍拍他的肩：“說什么呢，咱們不就是為了道歉才來的啊?！?/br>
    兩人隨便拉了個路過的侍女，請她帶路。季府顯然真的不重視這位庶女，院子偏僻不說，侍女把兩人帶到就準備走了。賀淵忙攔住她：“哪有叫我們兩個外男直接見未出閣的姑娘的？”

    那侍女只是道：“六小姐房里有服侍六小姐的下人。”然后就匆匆離開了。

    好在里面的人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一個年輕侍女走出來行禮：“請問是……賀公子！”侍女顯然認識賀淵，她又看了眼陸浩，心里了然，“兩位請進吧，小姐在里面。”

    “那就打擾了?！?/br>
    侍女顯然對賀淵心里有氣，只是冷淡地點點頭。

    季六小姐季此歡的院子非常冷清，一路安靜得只剩鳥鳴，連個多余的侍女都沒有。

    季此歡已經在正廳等候了，她不算長相出眾，但氣質獨特，舉止帶著一種寵辱不驚地淡然。

    季此歡平靜地行禮：“我就猜是賀公子和陸公子，平常也沒什么人到我這來。”

    賀淵拱手道：“前事多有得罪，望姑娘諒解?！标懞埔哺卸Y。

    “無妨，兩位坐下吧?！奔敬藲g不甚在意，“倒是我橫插一腳，希望陸公子不要介意?！?/br>
    陸浩忙道：“怎么說也是我的錯，姑娘何必這樣說。”

    季此歡搖搖頭：“此事起了些風波，我家為了不讓外人說他們苛待庶女，自然會給我說一門好親事?！?/br>
    其實嫁給一個太醫，對季家的庶女來說，確確實實是低嫁了。

    賀淵還要說什么，季此歡只是平淡地接著道：“這件事我并不介意。我這也沒什么能招待客人的東西，公子不妨嘗嘗我自制的花茶?！?/br>
    不知品種的花茶極淡，又極靜心，和季此歡本人一般。陸浩贊道：“味道不錯?！辟R淵也嘗了一口：“姑娘倒也是灑脫之人?！?/br>
    季此歡難得露出了笑容：“我不怪陸公子呢，他那么喜歡你。要說起來也是我羨慕你們。”

    陸浩隨口問：“我看起來真的那么喜歡他嗎？所有人都這么說?！?/br>
    季此歡略略無語：“別的我不知道，但你從一進門，眼睛就沒離開過賀公子?！?/br>
    旁邊的賀淵笑得特別開心。

    “賀公子也是，一直在看陸公子啊?！?/br>
    賀淵僵住了。

    離開季府之后，陸浩沒急著上馬車，他看附近沒人，調笑賀淵：“剛在皇上那編的不錯嘛?！?/br>
    賀淵微笑：“基本都是真的好嗎?！?/br>
    陸浩話沒過腦，脫口而出：“那說喜歡我也是真的了？”

    賀淵不假思索道：“當然，說可以為你去死也是真的?！彼麄阮^看向陸浩，眼睛映著陸浩的身影。

    “笨蛋，”陸浩下意識地避開了對視，“我知道?！?/br>
    賀淵沒注意到陸浩的不自在：“今晚去紫辰樓喝酒如何？本來只想請你的，之前我說漏嘴了，華歌那幾個非要過來?！?/br>
    柴樹，洪華歌，曾修言三人，就是賀淵之前昏迷時來看望過他的太醫院同僚。

    陸浩定了定神：“紫辰樓？之前你答應我的事你還記得啊?！?/br>
    “當然記得，今兒請你喝齊王釀。”

    之后兩人笑著揮手告別。

    陸浩看著賀淵坐上賀府的馬車，表情立刻沉重下來。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喜歡賀淵，真的是他們的錯覺嗎。

    若他只把賀淵當做朋友，為何，他看到季此歡，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呢。莫非他真的……不不不，賀淵可是他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