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斂昭好半天都不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實的，這個毒舌且情商低到令人討厭的洛慎行怎么會替他擋刀。

    洛慎行的心口淌出來止不住的鮮紅的血液，瞳孔彌散，黢黑的顏色褪去，與顧斂昭平日里看見的傲慢的樣子完全不同。

    以洛慎行的智商，絕對能推算出來即使不擋在他面前，刀落在他身上的結果——受傷但不至死。

    顧斂昭的心跳沒有哪一刻跳的像現在這樣不規律，頭一次生出惶恐的心情，像是失去了極其重要的東西。耳邊是令人煩躁的嗡嗡聲，“喂，洛慎行……你給老子起來。”

    醒不過來，顧斂昭冷漠地給他坐心肺復蘇，一下、一下、一下地擠壓他的胸腔。

    在極度混亂的場面中，顧斂昭的后背上被捅穿，像瀕死的魚一樣趴在洛慎行身上，心里忍不住低罵，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想到，瀕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居然是洛慎行的死態。

    顧斂昭以為洛慎行會冷冷地從他旁邊經過，隨后諷刺他，“綜合考慮你的體型以及行兇者的數量，從概率上講，你逃脫的幾率為零，不過沒有關系，在我逃出去以后，會讓全校的人知道你死于亂刀之下。”

    沒錯，說出這種令人討厭的恨不得給他一拳的話的人才是洛慎行。

    神智衰亡中，顧斂昭想，他寧愿洛慎行真的諷刺他一頓然后從暴亂的人群中離開。

    洛慎行和他一起死了，這算什么。

    .

    “喂！醒醒！”顧斂昭的耳邊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變得越來越清晰，“顧斂昭，快下課了……”

    顧斂昭一個激靈，身后仿佛殘留著被利刃刺穿的劇痛，順著同桌手掌的力度，砰的一聲撞到了桌面上。

    同桌:“……”

    顧斂昭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心臟劇烈的跳動著，額前沾滿了汗水。

    同桌一時不敢搭話。

    顧斂昭冷靜了一下，轉身去找洛慎行，他需要洛慎行活著。

    在教室掃視了一圈都沒有發現，在高數老師轉身的瞬間，顧斂昭踏著很快的步子徑直走出了教室門。

    洛慎行在宿舍在他宿舍的斜對面。以顧斂昭對他的認識，那個人傲慢還死要面子，如果不是不得已的原因，絕對不會不來上課。

    洛慎行和顧斂昭的宿舍樓在三樓，顧斂昭吸了一口氣，推開宿舍門。

    洛慎行睡在靠門的床上，有黑色的床簾擋著看不清人影。但在顧斂昭爬上扶梯的時候，隱約聽到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顧斂昭……呼……啊……”男人都懂的熟悉的粗重呼吸讓顧斂昭僵在原地，這家伙，為什么喊著他的名字自慰。

    顧斂昭扶了扶眼鏡，視線漂移，心臟跳的飛快。

    “唔……顧斂昭，進來……”

    進哪里?顧斂昭僅僅是想了一下，臉頰上的溫度就上升地飛快，身下也隱隱約約立了起來。

    洛慎行的喘息聲越來越弱，還有些難受的低哼，顧斂昭撩開床簾，看見洛慎行穿著深藍色的睡衣，蜷縮在一起，四肢都泛起緋色。

    顧斂昭忍了心里的想法，慢慢爬到他身上，手背貼在他額頭上，很燙，這家伙發燒了還在床簾里面做什么。

    冰涼的手指的觸碰讓洛慎行舒服地哼了一聲，眼睛緩緩睜開，透亮的眼睛里映著顧斂昭的臉。

    顧斂昭動作停了一下，撐在他的肩膀兩邊，和他的呼吸曖昧地交錯。

    洛慎行開口，“你，為什么在這里，是上樓到時候撞到門分不清東南西北嗎。”顧斂昭隱隱聽到他的聲音里有顫音。

    顧斂昭嘴角抽了抽，那份看見洛慎行死態的不安的心突然平靜下來，這個混蛋還是這么毒舌。

    顧斂昭的眼鏡有些下垂，露出眼鏡背后那雙狹長的桃花眼。“洛同學，我只是在門口，聽見有人在叫我。”

    有人在叫顧斂昭。

    洛慎行的耳根瞬間紅了，依然冷靜地說，“以你的聽力，隔著兩層門聽到我叫你。我有理由懷疑，你原本的打算就是打開我的宿舍的門，徑直進來。”

    顧斂昭在他額頭上碰了碰，坐起身來，身上的熱度驟然消失讓洛慎行抿緊了嘴角。

    “我來看看洛慎行同學為什么沒有去最愛的高數課。”

    洛慎行低下眼瞼，“需要說明的是，我并不是最愛高數課，我只是極其擅長。”

    顧斂昭抽了抽嘴角，在悶熱的床簾里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所以呢。”

    洛慎行下頜微抬，“需要你承認，你是在關心我。即使可能性很小，但是你必須承認，我的才華令其他人有一種移情的作用，以至于讓你對我產生了特殊的感情。”

    顧斂昭狀似仔細思考他的問題，片刻之后，“但是我統統不承認。”

    洛慎行抿唇，眉宇間都是不快。

    顧斂昭問，“那我們的洛天才，能否告訴我，發燒到多少度了?”

    洛慎行說，“很明顯，我現在的體溫……”洛慎行停頓了一下，“我現在的心率是每分鐘105次。”

    顧斂昭環胸，靠在墻上扶了扶下落的眼鏡，“洛天才，但是我問的是體溫。”

    洛慎行抿唇，很不樂意地開口，“很明顯發熱干擾了我對溫度的判斷。”

    顧斂昭忍著回懟的欲望，下床給他拿溫度計，但是轉念一想，依靠自己判斷體溫的洛慎行想必是極其蔑視遲鈍的溫度計的。

    下床的時候，洛慎行從床簾里伸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需要你明白的是，洛慎行作為一個病人，需要無微不至的的治療，很顯然半途離開的樣子完全不符合人道主義精神。”

    顧斂昭說，“站起來跟我走。”

    洛慎行沉默地拉上床簾，跟在他身后打了個冷顫。

    顧斂昭見狀說，“你在這等著，我去拿溫度計。”

    洛慎行抿唇，又說，“我不信任你對溫度計的消毒，所以，我要跟著你。”

    顧斂昭沒忍住笑了一聲，金絲眼鏡背后的眼睛波光瀲滟，“你給我消毒了嗎，站我這么近。”

    洛慎行低著頭也不找理由了，就是跟在顧斂昭。

    顧斂昭的寢室是二人寢，另一個室友就是他的同桌，現在并不在。

    他們寢室沒有人安裝床簾，因此整個室內都一覽無余。

    顧斂昭在抽屜里抽出來一個溫度計，遞給身后的洛慎行，用酒精消了毒以后，放在他嘴邊。

    洛慎行說，“需要我提醒你嗎，按照習慣，只有小孩子才會測量口腔溫度和……”

    顧斂昭說，“和什么。”

    洛慎行抿唇，好半天才說，“肛溫。”

    顧斂昭從床上拉下來被子給他蓋上。

    洛慎行抿唇，耳根發紅，見顧斂昭半天沒有動作，只是劃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沉默地咬住溫度計。

    顧斂昭的視線在他身上打轉，直到此刻他才開始梳理現在的情況，他重生了。

    高數課是大二的課程，在他被卷入校內暴亂的時候，和洛慎行一起死了。

    A大作為A市乃至全國的重點高校，安保絕對是頂尖，幾乎不可能出現校外人士混入校內無差別殺人的事件。

    在無數個大二的課程中，或許有那么一次，洛慎行有一次發燒沒有去。

    前世因為他沒有在意過，因此和洛慎行沒有任何交集，但是這次……

    “嗯……”洛慎行咬著溫度計哼了一聲。

    顧斂昭收回思緒，抽出溫度計，38度。

    洛慎行的聲音發啞，“38度的體溫。”

    顧斂昭說，“沒錯，洛慎行敗于成本低下的現代工業產物。”

    看著他不滿又無話可說的表情，心情愉悅地吹了個口哨，顧斂昭抽了些退燒藥給他，“喝一粒。”

    洛慎行不情不愿地說，“鑒于此次你對我的幫助，在下次你由于意外或其他情況住院，我會酌情為你提供幫助。”

    顧斂昭吸了一口氣，扶了扶眼鏡克制情緒，“謝謝你在我慷慨提供幫助以后依然不忘記詛咒我。”

    洛慎行說，“哦，沒有想到，你對于人生發生具有各種意外的可能性的結論，居然持抵觸的態度。”

    顧斂昭伸手幫他攏了攏亂糟糟的被子，眼鏡后閃著詭秘的光，“你能接受自己因為意外身亡嗎？”

    洛慎行說，“這樣的幾率很小，鑒于我有優秀的安全防范意識且具有規避風險的必要能力，所以風險都在可控范圍內。”

    顧斂昭說，“那你的必備技能里應該加上使用溫度計。”

    洛慎行抿住嘴好半天不說話，在離開的時候，還回頭看他。

    顧斂昭挑眉，“怎么了，是需要我抱你回去嗎?”

    洛慎行說，“鑒于今天你對我有超過平時的關心，我建議你這樣做以安撫你自己。”

    顧斂昭抽了抽嘴角，心里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連人帶被子抱成一團。剛推開門，他的室友就回來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顧斂昭，這是怎么了……”活像抱著媳婦，不過李琰峻沒有說出口。

    顧斂抿起嘴角，溫和地說，“是班導發現洛慎行不在，讓我回來看看。”

    洛慎行的眼神涼涼的，他們系的班導是大他們一屆的學姐，且這個學姐極其偏愛顧斂昭。